陈榕很少会在第一次见到他人时产生一见如故的感觉,可偏偏在见到潘姑娘时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不过,欣赏归欣赏,生意还是要分清楚的。
潘如悦微笑道:“无妨,我第一回见有女子接近耀祖却为见我,新鲜之极。”
陈榕道:“也是凑巧在街上偶遇潘公子,我这才顺势而为。”
潘如悦未接话,笑了笑道:“不知陈姑娘府上何处?”
她的笑容温婉动人,乍一看与普通的闺阁女子并无区别,可谁若是因此小瞧了她,却要吃大苦头。
“惭愧,我家主人只是山中一隐士。”陈榕笑道,“隐居多年,一回首却惊觉连房子都造不起了,这才派我出来走动。”
潘如悦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只柔声细语道:“我猜,陈姑娘有东西要先给我看?”
陈榕放下包裹,扫了下四周。
除了拈花待在亭子外,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注意到她的举动,潘如悦道:“拈花是我的贴身丫鬟,一直在帮我处理许多事,陈姑娘不必忧心。”
陈榕点点头,将桌上倒扣着的小茶杯翻过来两个,从包裹里取出自己的保温杯打开,宝石红色的葡萄酒液缓缓流出,每一杯都只倒了小半杯。
陈榕盖好保温杯放回去,一杯推至潘如悦跟前,一杯自己拿了,轻轻抿了一口。
“若有琉璃高脚杯则更妙,如今只是教潘姑娘尝个味道。”陈榕笑道。
潘如悦端起茶杯时先轻嗅,随后才浅酌一口。
然后她微眯着眼,似在回想,又似在回味。
陈榕默不作声,安静等待着。
潘如悦很快便放下杯子,望着陈榕微笑道:“这酒,可是陈姑娘自家酿的?”
陈榕不答反问:“不知潘姑娘可喜欢?”
潘如悦道:“我一向不爱饮酒,也说不上喜欢与否。耀祖倒是对此有几分品鉴之能,他想必是喜欢的。”
陈榕道:“我家中倒是还有一些,愿意割爱。”
潘如悦笑道:“哦?那我便替我家耀祖多谢陈姑娘了。”
“我与潘姑娘一见如故,十分愿与潘姑娘结交。”陈榕满脸诚恳地说道。
潘如悦掩唇轻笑道:“如悦也正有同感。”
她手指沾了点儿茶水,在桌上轻轻划过,写下两个字,又指了指桌上摆放着的青瓷花瓶道:“这样一瓷瓶,这个数,如何?”
陈榕视线一扫,只见桌上写着“叁拾”。
桌上的青瓷花瓶看容量也就一升的样子,而她储藏室里的葡萄酒一橡木桶就是228升,也就是说,按照潘如悦给出的价格,她一桶酒可以卖六千多两。
陈榕在知道红葡萄酒于大邺的珍贵之后便清楚只要能安全找到卖家,她就不愁没钱花,然而真正面对这个数字,她依然忍不住喜悦。
有了钱,她就能改善领民的生活,然后招收更多领民,完成她的各种规划。
陈榕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只当自己隐居久了看不出这数字所代表的银子究竟是多是少,瞥了眼便收回视线道:“潘姑娘说多少便是多少,我信得过潘姑娘。”
第一次交易,她愿意让利以交好潘如悦,在她的领地建设初期,于庆平县多一个信得过的“经销商”,再好不过。
潘如悦给出这个数字是等着陈榕还价的,谁知对方竟一两也不还。这价格自然大大低于市场价,单单庆平县一县,就算出八十两一百两一瓷瓶,也有大把商人愿意尝尝这代表身份的、只供皇家的美酒。
这倒令潘如悦有些相信,这陈榕和她的主人,真的是隐士,不知如今的葡萄酒市价。
潘如悦毕竟是个商人,且售卖葡萄酒要担一定的风险,并未改口,只道:“不过陈姑娘需得答应我,只能卖给我潘家,不得售与他人。”
“这是应当的。”陈榕正色道,“另外,烦请潘姑娘备好装酒瓷瓶。”
“多少个?”潘如悦问。
陈榕想了想道:“不如就先来十个吧。”
第一次交易,双方自然会有所提防,这十瓶是试探,若结果满意,自然还有后续的合作。
潘如悦叫来拈花,让她去准备瓷瓶,随后便与陈榕又谈了一些细节问题。等拈花回来汇报时,陈榕便主动起身告辞。
潘如悦道:“潘家还有一家砖瓦窑,陈姑娘若造房子需要,可七折卖于姑娘。”
陈榕笑道:“这可真是及时雨,我需要得很啊。”
陈榕说了自己对青砖、板瓦、生石灰等材料的需要数量,潘如悦仔细听完,点头道:“陈姑娘所需甚多,需要半个月可备齐,折价后总共一百三十两。”
陈榕道:“不必一次性备齐,可分批给我。”
潘如悦心中计算了一番道:“那五日后可给出第一批三成的货。”
潘家砖窑早有订单在烧制,五日后给出第一批三成的货物,已是匀出来的结果。
“可以。”陈榕点头。
这个时间点刚好,差不多是她带着瓷瓶回去,休息休息,又带着装满葡萄酒的瓷瓶回来的时间。银货两讫后两方算是建立了初步的信任,她可以让潘家的送货队伍去陈家堡了。
临走前,陈榕在得潘如悦同意后,将她用保温杯装来的葡萄酒全部倒入茶杯中,总共倒了两大杯。
“若潘公子不嫌弃,便请他先品鉴品鉴吧。”陈榕笑着告辞。
等陈榕离开,其实一直在远处盯着这边的潘耀祖便迫不及待地跑过来,端起给他留的葡萄酒,陶醉地轻嗅,随即眼睛一亮。
“这酒香醇更胜我一年前尝的皇家酒坊出的酒,妙啊!”潘耀祖说着便坐下慢慢品尝,又抽空问他阿姐,“阿姐,你可把这生意抢下来了?可别告诉我没有啊!”
潘如悦没跟潘耀祖提及陈榕的小心机,只微笑道:“阿姐出手,哪有不成的道理?今日的书看了吗?”
潘耀祖闻言,脸拉得老长:“阿姐,你就舍得让你的亲亲弟弟埋头苦读啊?读书太辛苦了,我就想玩儿!”
“一年多以后,阿姐就要嫁人了,你不读书考取功名,也不肯学着做生意,你让潘府的家业如何是好?”潘如悦怒其不争地戳了戳潘耀祖的额头。
潘耀祖苦着脸,小声道:“阿姐你就算嫁了人也是我的阿姐,是爹的女儿啊,你继续管着潘家的家业不就好了?”
潘如悦没有应潘耀祖的话,她看着亭子边的美丽湖光,潋滟的波光与她眼中的光芒一样璀璨。
她拿起刚才小小喝过一口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潘耀祖并未发现自家阿姐的异样,忙不迭地说:“是吧是吧,这么好喝的酒,不拿下亏大了!对了阿姐,她几时能运来?我能找来这样的好生意,阿姐你也不夸夸我!”
潘如悦弯眉浅笑:“我家耀祖不辱门楣。”
潘耀祖顿时满脸得意。
拈花在前,陈榕跟在身后,先接上了周大义和武力,再由拈花带着去取了十个配了木塞的细颈青瓷瓶。
这些青瓷瓶做工精致,只怕一个都要卖上二三两银子,总共十个瓶子分了两层撞在木箱子里,木箱外有背带,方便人背着。
陈榕感慨潘姑娘的贴心,让武力将东西背上。周大义本来想开口献殷勤说自己来背,被陈榕瞥了一眼,便羞愧地闭了嘴。
完成来庆平的主要任务之后,陈榕放松了许多。
酒既然已经能卖出她所需要的高价,那么丝绸便先不卖了,储藏室里的东西卖一点少一点。
她看周大义有些恹恹的,便安慰道:“不要丧气,一会儿有你背的。”
周大义满脸问号。
很快周大义就明白了陈榕的意思。
陈榕带着二人去逛街,买了不少蜜饯糕点——准确来说,是买了足够五十四人敞开了肚子吃的量。
她解释道:“我们三人也带不回去多少米面猪肉,不如买这些零嘴让大家尝尝味道,高兴高兴。”
压缩饼干的营养还是比较均衡的,但老吃一样也厌烦。等有银子了,自然要吃上正常的食物。至于压缩饼干,保质期那么长,自然先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吃的之外,陈榕还买了文房四宝。小莲用铅笔写字毕竟别扭,她可不想委屈帮了她大忙的小莲。
逛完街后,时候已经不早,本来陈榕想去酒楼吃点,毕竟现在有钱了,但想想兜里的钱还不够多,便只去路边摊一人吃了一碗雪菜肉丝面。
吃饱喝足再多买了几个肉包带着路上吃,三人便趁着天色还没按下来出了城。
三人紧赶慢赶,半途陈榕还帮周大义背过半天的零嘴,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时回到了陈家堡。
陈榕稍微有些忧心的动乱并未发生,她到的时候,陈家堡门口只有少数人在散步,见她回来了还迎上来激动地说:“陈姑娘你回来啦!”
陈榕一个个招呼过去,刚走到主塔出入口,便见小莲疾步走了出来。
“小莲,这三日辛苦你了!”陈榕微笑道。
卫承见陈榕归来,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放松下来。
这三日,他天天紧张地盯着所有人,就怕有人闹事,辜负了陈榕对他的信任。
他刚要开口,却发觉陈榕握住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点东西,他低头一看,却是一小把蜜饯。
他心中一动,悄然将手掌阖上,怕被人看了去,嘴唇微动,刚想说话,就听陈榕转头对着宴会大厅里的众人扬声道:“我这次去庆平给大家带了些蜜饯糕点回来,一会儿排队,人人有份不要抢!”
卫承面色一僵。
原来不是他独有的。
“多谢陈姑娘!”
人们意外又欣喜地欢呼着。
陈榕将分发蜜饯的事交给了周大义,并叮嘱道:“不可偏心,别因为人家曾打过你便少给人。”
周大义:“……是,陈姑娘。”
将事情交代下去后,陈榕便拉着卫承走到一边。
卫承压了压有些微妙的心情,认真同陈榕说起这三日的事。压缩饼干已经吃到了第三箱,那一箱还剩十六块。在她离开的时间里,大家都很努力地挖坑,虽然偶有人随地大小便,被他呵斥了几次之后也就慢慢改了。
陈榕听得很满意,她就知道选择小莲在她离开时替她看着是正确的。
她也大致跟小莲说了下买卖情况,随后道:“休息一日后我会再去庆平一趟,到时候依然要麻烦你看家了。”
卫承也不大想去庆平那种大县,便应道:“好。”
接着陈榕招来了她走之前安排看木炭的姜老三。姜老三已经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身形佝偻,他带她去看了新造的木炭。
陈榕只在聚众烧烤时用过无烟木炭,回忆着与自己做出来的木炭对比,自制的碳化并不完全,尝试点燃后烟还不少,勉强能用罢了。
即便如此,陈榕也觉得很开心,熟能生巧嘛。
于是,陈榕让卫承给姜老三和他妻子,以及另一个有些老迈的老汉开工资,让他们继续研究制造更好的木炭。
随后,陈榕边独自在自家城堡主塔附近溜达,边打算着慢慢将整个陈家堡的规划落实的事,人不够就去外面招工,有银子就不怕没人来。
住房、公共设施加配套排水系统的建设,待材料和工匠都到齐后再详细商量,目前她只有一个大致的想法。
另外,只靠葡萄酒作为收入来源肯定是不够的,抗风险能力太差了,她得把她脑子里储备的知识整理整理,看看哪些能用来赚钱。等跟潘姑娘的信任加深之后,所需物资也可通过潘姑娘采购,方便许多。
还有为了领地升级和建设所需要的大量人口,她也得注意收拢。
陈榕第一个想到又相对简单的,是做肥皂,皂化反应中学就学过,她在小说里给主角开金手指也用过。
但实地考察之后她发觉,庆平县街市上是有“香皂”这种商品卖的,原料是猪油和碱,她一走近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气味非常难闻。动物油脂嘛,就是有那种散不去的怪味,再加上为了掩盖这种气味而加入了劣质香精……想象一下一个为了掩盖浓郁体味而狂喷香水的白人大汉从身边走过时的情形。
因此,这种香皂其实并不好卖。其一,原料并不便宜,因此价格无法做到亲民,普通老百姓用草木灰、皂荚之类虽然去污能力相对较弱但胜在便宜的弱洗涤剂就够了,不会专门买这个;其二,因为原料的原因它软趴趴的,拿起来有点恶心,气味也不好闻,因此有钱人家也不太想要,即便用也是勉强用,若有更好的产品,一定能迅速占领市场。
陈榕本来都打算放弃做肥皂这个事了,但溜达着她陡然发现右侧方一整片山林居然都是棕榈树,而且因为季节正合适,树上都挂果了。
她记得专业课上曾学到过,棕榈仁油主要成分是月桂酸,而月硅酸钠可制成硬性皂,在冷水中的溶解性也很强,去污力好,并且耐硬水性也强,起泡力大,简直是如今的完美解决方案。这个时代的水都是来自江河湖海,水中可溶性钙镁化合物较多,只有耐硬水性强的才好用。
陈榕当即决定,就用棕榈仁油来制作走高端路线的香皂,等下一回去庆平县就安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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