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妈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过来的?”
饭桌上, 沈枕支着下巴, 看着对面完全意识不到吃饭的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女人, 正疯狂点着菜。
“妈咪想你嘛。”女人眼睛抬都没抬, 依然专注于菜谱。
“你好敷衍。”
“有么?”女人拿出随身化妆镜,左看看右看看,“哎呦,小枕啊,你看着这个美女, 哪里看得出来敷衍啊。”
“……郑女士,真的,超明显。”沈枕对她臭美的样子视而不见。
“好吧好吧, ”女人叹了口气,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有工作,顺便来看你。”
“b市?有采访?”沈枕疑惑,“怎么, 时事这碗饭吃不下去,转行娱记了?”
“哎呦你这个小没良心!怎么说妈咪嘛!妈咪也是在百度有词条的知名记者好伐?”女人隔空给了沈枕一个爆栗, “虽然说b市这边明星啊、绯闻啊什么的比较多, 但还是有不少大人物的呀, 比如说那个什么宁氏, 她们总部不就设在b市么。”
女人压低了声音, 突然神秘兮兮道:“而且不是有什么都市传说,说宁家的那个小祖宗招鬼么?”
沈枕差点一个白眼把自己翻过去。
“郑女士,什么时候鬼故事都有特约记者了?合着您现在是灵异杂志的专访员了?”沈枕开启了毒舌模式, “您别说您还打算进军直播圈,再混个网红。”
“切,你管我。小没良心的,连妈咪都不叫了。”女人不满的哼哼,“像你妈这个姿色的,网红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吧?”
然后,女人又鬼兮兮的凑过来,趴在桌子上盯着沈枕的侧脸:“不过闺女啊,如果你真的好奇,你和我撒个娇,妈咪就勉为其难的把工作上的事说给你听好了。哎……人家生了小姑娘都是妈咪的小棉袄,怎么我生的就是一钢盔呢。你这孩子,从小就闷葫芦,让我都失去了哄熊孩子的经历。”
“……”
她不是个熊孩子,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沈枕不理她,故意冷淡道:“你工作那些事我没兴趣。”
她太了解郑时毓这个老小孩了,从小沈枕就爱听她这个做记者的妈嘴里的故事。
郑时毓的见闻经历,对一个刚刚启蒙,逐渐认识世界的小孩子来说,是多么新奇有趣的冒险。
她年轻的时候曾在非洲和赤着脚的小孩子们一起唱歌,也曾在战火纷飞的国度里同死神擦肩而过,她在前线红十字医疗队里打过下手,也曾紧握着得了绝症的老人的手,陪伴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她的镜头里,是这世界的另一副皮囊。
“如果你没办法阻止,那就把真相告诉世界。”这是她们永恒的格言。
但是小沈枕越想知道,郑时毓女士便越爱逗她。
后来,沈枕也学聪明了,玩起了欲擒故纵,故意装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要写作业”的模样,结果郑时毓反而非要拉着她讲。这一次不出所料,也在套路内,于是果不其然:
“不行,那妈咪非要和你说说,这次,我跟的可是个大案子……”
一听这个,沈枕也来了兴趣。可就在她正竖起耳朵,打算好好听听的时候,糖醋鱼被端了上来。
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沈枕:“……”
虽然郑女士时而跳脱的不像一个母亲,但在有些事上,沈枕的一板一眼倒确实是遗传自她这个母亲,比如说轻微的强迫症,比如说食不言寝不语。
所以哪怕沈枕再好奇,却也没有发问,静待女人吃完。
她没动筷的时候,郑女士在吃;她开始吃了,郑女士还在吃;等到她吃饱了,郑女士依旧没有放下筷子。
所以……眼前这个中年妇女的魔鬼身材,到底是怎么保持到现在的!?她这个学医的都看不明白了好吗!?
终于,女人吃完了,摸了摸微微鼓胀的小腹,心满意足。
沈枕这才发现,她妈并没有铺张浪费,一桌子的菜竟然都光盘了!
“吃饱了?”沈枕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记者可是很辛苦的,活动量大,自然吃得多。”后面那句女人没说,她当战地记者的时候,吃了上顿根本不知道下一顿在什么时候,每次吃饭的时间都是抢出来的,说不定多耽搁了一会时间就被炸弹轰成沫了。
所以她吃饭的时候从不说话。
女人用纸巾抿了抿嘴,又开始拿出小镜子补口红。
“所以,这次你来采访的到底是什么?”沈枕终究是没压得住自己的好奇心。
“哎呦,原来我们小枕头想知道呀?来,给妈咪撒个娇~”
“能力有限。”
“行吧,小枕啊,你要是不撒娇,那妈咪今天就不和你说了。你自己接着做葫芦吧你!”
“……”
“可是和小朋友有关的哦……你知道的吧,几年前我去一家孤儿院采访的小朋友……你不想知道吗?小枕你真的不想知道吗?你确定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
沈枕起身,“妈我回去了。”
“哎哎哎!沈枕你无趣!”
郑时毓在沈枕背后喊,可沈枕冷着脸,偏就是不回头。
结果到了最后,她也没听到她妈口中有关这件事情的始末。
也没能提醒她一句:“注意安全”。
那时候的沈枕怎么也想不到,那次会面,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母亲,亦是她妈给她的,最后一个突然出现的“惊喜”。
而那句“沈枕你无趣”,成了令她之后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的可怖梦魇。亦像是一个诅咒,成为她今后生命中难以卸下的沉重枷锁。
她恨,她怨,她悔不当初。
她还没告诉她,其实她很开心她能来看她的,所以听到她的声音,她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从所里跑出去了。
她还没告诉她,她的“惊喜”虽已经不再令人吃惊,但却仍是让人觉得欢喜的。
她还没告诉她,其实,也许她可以和她撒个娇的。
只是一切都于事无补。
自那一天以后,沈枕身上那为数不多的,鲜活的,跳动的部分,就像是被放射线照射过的细胞,慢慢的、悄无声息的凋亡。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了,她遇到了程之扬。
*
三日后。
#某知名记者暗访调查中突发疾病猝死#
#揭秘!拐卖儿童黑色产业链#
#郑时毓#
沈枕再看到她母亲的时候,女人已经不再说话。她安静的躺在那里,像是睡意沉沉。
胸前的记者证被女人死死抓在手里,沈枕轻轻的把它拿了下来,翻出缺失了照片的那一页,指腹摩挲。忽而间,有什么东西再纸页间掉出,像一只彩蝶翩然落下。沈枕凝神,发现是一张照片。
胸口剧痛。
她再也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将照片小心翼翼的捡了起来。
照片有点褪色,边角有些发卷,那是被经久摩挲的痕迹。
照片里,八岁的沈枕举着某个竞赛的奖杯,跨越时空的静静与她对视,不知道究竟是谁模糊了谁。
*
有人说,“爱什么就死在什么上”。
郑时毓做到了。
她为之献身的是她所钟爱的事业,以及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记忆就此戛然而止,像是突然退去的潮水。
沈枕盯着自己定在键盘上良久的手,神情有一瞬的悲伤,又慢慢淡去,最终消弭于无形。
慢慢的,她拿起了手机。
*
程之扬来到b市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从到达口出来的那一瞬间,所有有形的或是无形的压力像是都被甩在了身后了似的。这一刻,她无比庆幸科学的发展,技术的进步,让她想要见到的人下一刻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果是在从前,哪怕是快马加鞭、飞鸽传书,亦不能传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唯有见你。
程之扬从来都是个冲动又不顾及后果的人,踏上这片土地,她才生出些许忐忑。像沈医生那样的人,那种一板一眼又守时自律,会不会受不了她这小任性,会不会喜欢她这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的突然出现。
结果就是她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却始终没能拨出那个号码。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来到了沈枕发给她下榻的酒店,站在了8023号房间的门口。
是敲门还是打电话呢?程之扬心想。算了,打电话吧,如果沈医生生气了,就和她说这是自己开的玩笑,然后悄悄溜走好了。
只是,这个电话久久都没被接起。
是……已经睡了么?
她的话……也难怪吧。
程之扬突然有点失望,她靠在的走廊的墙上,慢慢的由站姿滑落至抱膝。
就在她打算挂掉,手都已经要触到红色的放弃键的时候,电话突然接通了。
“之扬?怎么还没睡?”
女人的声线是醉人的低沉好听,程之扬只听这声音几乎都能描摹出她微微皱眉的表情。
“想你。”程之扬突然就笑了,“我想你。”
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清了清嗓音,程之扬这才发现她声音中没有睡意,倒是有点微哑。
“那我周末飞回去看你好么。”
这就是她的沈医生啊……简简单单的话,却带着无比的执行力,虽不是调情,没有甜言蜜语油腔滑调,却让程之扬像是吃了蜂蜜,直从耳朵甜到心里。
她在沈医生心里,大概就是一道题,某学霸连写解设的时间都舍不得用,恨不得用最快速度给出最直接的答案。满足她的任性。
就连程之扬自己都不知道,贴着手机听筒的耳朵已然通红。她想,就算自己再怎么无理取闹,一声不吭的突然跑过来找她,那个人也一定都不会生她的气的。
程之扬没答,而是反问:“阿枕,你猜猜看我现在在哪里?”
电话对面突然沉默的几秒,程之扬就听到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开关门的声音,然后是慢慢靠近门口的急促脚步。
链条锁,门锁,然后是“嘀——”的一声门把转动,记忆中的人像是魔法一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穿着睡衣的沈枕胸口微微起伏,露出白皙的脖颈。她难以置信的与蹲在地上的程之扬四目相对。
一秒,两秒……
程之扬突然有点惴惴。
对面的人却突然走过来,蹲下,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拥抱。
她很少见到沈医生这么主动的样子。
“是……惊喜吗?”沈枕的气息蹭在她的耳边,有点痒。
“真好,真好。”沈枕低声轻喃,“谢谢你,之扬。”
有什么,在黑暗里缠住她灵魂已久的,带着倒刺的沉重锁链。
就在这一刻,突然的,松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把自己写的想哭……
脑子里都是妈妈在战火纷飞的地方躲在掩体墙下面,一遍遍的拿出小沈枕的照片看。然后和旅途中解释的各种各样的人特别骄傲的介绍,“这是我女儿。”
背景一点点揭开吧,还有羊羊妈的……
最后依旧是留个言吧小仙女们作者嘤嘤嘤了,球球了!这一次能上榜真的多亏大家了!感谢!感谢在2020-02-26 22:05:43~2020-02-27 19:1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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