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博怀着忐忑的心情上了楼, 敲开了套间的门, 沈枕脸色如常, 身上却带着淡淡酒气。
看来沈医生所谓“不喝酒”也不过尔尔。许文博心想。
“来了？”沈枕把人让进房间, “抱歉，大概主办方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所以并没准备你的房间，但是我看这套间挺大的，如果许医生您不介意将就一晚上的话, 明天我再去找主办方谈，如果您不太方便可以去另开一间房，这是我的过失, 开房间的钱我会给您报销。”
“没事没事，能节省一点是一点嘛！”许文博连连摆手，心里却在得意。当他是小孩子吗？谁还不懂呢？不是主办方送你回来的吗？那发现只有一个房间的时候怎么没说明情况呢？
沈枕是真忘记了，很尴尬的,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助手的存在。
“您能理解最好……”
沈枕从来就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甚至说朴素的有点过分。宋熙就常说她明明工资也不低, 每年都上十几二十万的税, 不至于对自己这么苛刻吧？常年医院食堂, 每件衣服宋熙都眼熟, 不是买不起奢侈品的人, 但基本与之绝缘，除了请宋大老板的时候要顾忌她的口味，就没见咱沈大医生出入什么高档餐厅。
对此, 沈枕也有话说，她解释她相亲的时候，去的就是高档餐厅，而且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姓周的人.渣被她赶出餐厅，她一个人付了全部的餐费酒费，哪怕她一口也没喝那什么名庄价值好几万的红酒。
虽然和宋熙这种小老板级别的根本没法比，但好歹她也是中产偏上，可只要是她自己定机票，红眼航班虽然不至于，但头等舱大概率会是弃项了。对此，宋熙还和她说，你知道普通舱有什么奇葩吗，飞机上啃鸭脖抠脚！沈枕却反问，宋小姐坐过经济舱？
宋熙顿时哑火。
“……那就劳烦您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了。”
“好嘞！”许文博没过脑子，脸上还挂着笑，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啥……啥？我睡哪？”
沈枕指了指沙发，表情是：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许文博看了眼沙发，豪华套间的沙发，虽然不至于不舒服吧，但是谁在意什么沙发啊！
沈枕却以为对方理解了，便转身回了房间。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天的会面让沈枕更加确信，程启明并没有新闻媒体口中那么正直，“澄光”的水也没有那么简单。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只是，在搜索引擎里嵌入了“澄光集团”之后，铺天盖地的褒奖与夸耀还是看的沈枕一阵目眩。
媒体吗？记者吗？是报道真实，让世人了解真相，还是混淆视听，成为丑闻的□□？
而我们看到的真相，是还原本真？还是，那些人想让我们看到的。
*
六年前。
b市，刑侦大队，司法鉴定科解剖室。
房间内的低温迫人肃穆，无人出声，只能听见排风扇呼呼作响，像是寒冬烈风扫过枯木。
台上的几人有序的完成最后的步骤，站在一旁实习的几人神色也是一丝不苟。
终于，一场解剖结束，医生们摘掉口罩和塑胶手套，准备出去透口气。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极不和谐的女人声音：
“小枕你猜猜妈咪现在在哪里～”
“……”
“……”
“…………”
众人都是一幅石化了一般的表情，而声音的始作俑者，走在最后面的实习生，只是低低的说了声“抱歉”。
她冲着纷纷转过身来的人们点头致意，神色相当自若，并没有一点窘迫，甚至还从容的把手机的声音调低。然后，便向着和众人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
“哎，那个新来的……”一人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旁边的人，“好像叫沈枕是吧？这妹子挺傲的。”
“哎呀，人家有傲的资本好吧……”又一人接话道，目光依旧跟着离去的背影的方向：“点真正。”
“听说是b大的呢，b大的竟然还来咱们这。”
“咱们这怎么了！这几年来的都是大老爷们，真是好久都没见到美女了，还是这么养眼的美女……”
“谁去和妹子要个私人联系方式啊……”
“别想了，妹子性冷淡，我这个前辈过去答话，人家都一点不巴结的，问一句说一句，一点都不热情……”
“可是刚刚语音里那人是她妈吧……听声音就像她姐姐似的，挺活泼的妈怎么生出这么高冷一闺女？”
“该、该不会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吧，你看她b大的，竟然还来我们这诶。”
……
话题的中心人物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成了同事们八卦的对象，她不喜欢打字，拿着手机调出一个号码颇为无奈的回拨过去。
电话铃响了几声，那边的人慌忙接起，“哎呦小枕，你怎么给妈咪打过来了？你猜猜妈咪现在在哪呢。”
“妈，您来b市了？”
“哎呦你怎么知道了，是不是西西和你说的？那小丫头太鬼了坑了我一百块钱封口费！”电话那头的女人气嘟嘟的，听起来就像是幼稚园吵架的小朋友，“那你猜妈咪现在具体在哪。”
沈枕没解释并不是宋熙告密，每次她妈来看她，都要弄一场所谓的“惊喜”，当事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免疫，而女人却依旧乐此不疲。
沈枕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在我单位门口呢？”
“哎呦，看我回去不收拾西西那个小混蛋！”
“妈，你下次来提前打招呼。”沈枕冷着脸，“您多大人了还玩这个。”
那时候的沈枕不喜欢郑时毓的“惊喜”，她只觉得无聊。
或者说，她不喜欢生活中任何突发的状况，哪怕是好的事情。只要事情不再她的掌控之中，她就会生出一种失控的感觉。这感觉让她觉得不安。
她出了大门，远远的看着一个衣着靓丽，提着大包小包的女人正拿着电话气的跺脚。她慢慢走过去直走到女人身后，才叫了一声：“妈。”
“哎呦你是想吓死妈咪我吗？”女人像是猫一样一个激灵，然后把包往沈枕身上捶，“你这个小没良心！”
“妈你怎么来了？马上就放假了，我不是就要回去了么？”
“干嘛？不欢迎我了？”女人佯怒，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四处瞅了瞅，然后压低声音：“大庭广众之下别叫我妈！叫姐姐！知道么！姐姐！”
沈枕无语的看着女人。
“怎么？我本来看着就比较年轻啊！”女人哼哼。
“妈这话不是自己说的。”
“当记者的，就得敢说真话，知道么！学着点！你就是年纪小，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人家都觉得你妈咪我未成年。”
“……”
“妈咪还没吃饭呢，你要请妈咪吃点什么？可别路摊上给我糊弄过去！我好久没吃中餐了。”
“妈我才实习，还没工资……”
“所以？”
“……你想吃什么？”沈枕扶额，去包里摸钱包，结果刚一拿出来还没打开，就被女人一把撸走了。
“哎呦，这不是有不少吗？够了够了请妈咪不用那么破费的。”女人一遍笑一边抽走了钱包里面所有红颜色的，看的沈枕一阵抓狂，恨不得当街出演一场“母慈子孝”。
“郑时毓，你给我留一点。”
“什么？妈咪……不对，姐姐耳朵不太好没听清诶。”
“别都拿走！”
沈枕这个月就剩下这些了，自从她离开家去上大学，就都是自己处理自己的生活，解决自己的生活费的。
而她的这位监护人……就是过来添乱的。
“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小气！”女人挺不满的要去捏沈枕的脸，沈枕本能偏头，躲过了脸上这一下，结果肚子就被人捏了一把。
“……”
沈枕捂着肚子，一脸不满的抗议，从小她就躲不过这女人神出鬼没的手，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啧，依旧躲不过。
“行了行了啊！你这是什么丑表情！里面不是还有么，给你剩了好几张呢不是？”
沈枕没脸再去和女人争辩，看着钱包里那几张浅绿色的毛爷爷，欲哭无泪。看来之后可能得找宋熙接济接济了。
“好了好了，去找你爸要去，也给那个男人一点疼爱亲闺女的机会。”
“不用。”沈枕冷下了脸，不满的哼了一声，“那我还不如去庙里祈祷，十块钱的高香保佑天上掉馅饼可能更管用。”
“哈哈哈小枕啊你别这么说，他怎么说也是你爸！”
“那他还是你丈夫呢。”沈枕针锋不让。
“哎……这不一样。丈夫可以不是，但是父亲终究是父亲，你别这么冷漠啊，我有生之年就想看你和那男人和解呢。”女人点到为止，也不打算给对方反驳的机会，“走了走了别傻站着了，和妈……不……和姐姐去吃东西喽！”
沈枕无奈抬步跟上，刚想把钱包塞回去，却发现女人又走了过来，又一次的抢下了她的钱包。
“……”
不是这么残忍的吧？一块钱都不放过的吗？
“小枕啊，你这钱包里怎么没有那什么？！”女人一脸震惊。
“没有什么？”
沈枕皱眉，脑子却在飞转，没有什么？是身份证？驾驶证？社保？还是很多地方能打折的学生证？再不然……难道是避.孕.套？
“照片啊！？”女人盯着沈枕，目光几乎要把她戳出两个窟窿。
“什么照片？”沈枕不明所以。
“我的照片啊！”女人说着，粗暴的打开钱包，指着透明的、空空如也的夹层难以置信道，“我的照片呢！我的照片呢！哪有闺女不把妈咪照片放在钱包里的！我这么好看，又不会给你丢人！”
“……”
哪是那回事啊！沈枕无奈翻出手机，摁亮屏幕：“又不是姐姐了？呐，你不是自己设置在这里了？”
“那哪能一样！我那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早恋！”
“……我早没早恋和你把你的照片设成我手机屏保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有男朋友了，肯定就会把姐、姐、的照片换成男朋友的嘛！那我不就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女人这次没有弄错自称。
“这是什么逻辑，我只要换成男朋友的照片，你看到不就知道了？”
“好像也有道理哦，我们家小枕真聪明！”
“……”那是您太蠢了！沈枕也就是想想，没敢说。
“不管怎么说，你钱包里还是要放一张我的照片的，我看你张阿姨，刘阿姨，人家的闺女钱包里就都有放！”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自己胸口挂着的记者工作证，然后在里面翻出照片，毫不犹豫的扣了下来，塞进了沈枕的钱包里。还自鸣得意的问她：“小枕你快看，我这张照片是不是拍的特别好？”
沈枕盯着自己被“改造”之后的钱包，沉默良久才开口：
“是，这照片拍的，你看起来好像年轻了一岁。”
“……”
作者有话要说：郑时毓：一岁……请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枕心想，就是看不出来，给个安慰奖。您教我的，敢说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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