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枕来到澄光总部大楼的时候已经换洗过, 她没有大条到满身是血的赶来。只不过见到程启明, 对方第一句话就是:“沈顾问身上好重的腥味。”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的, 像是揶揄, 又像是在努力克制着情绪。
“程董说笑了,人类对气味的敏感度与犬科不同。”
周围听到这句话的人身心都是一寒,作为程启明的心腹,他们从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形。要是说发怒暴走大吼大叫的他们见过;云淡风轻一笑而过的他们也见过,却没见过有人毒舌至此, 简直是温文尔雅的骂得狗血淋头。
只有程启明没说话,嘴角还是一抹弧度,却也有些僵硬了。
沈枕这种人, 简直是程启明克星一般的存在,她们的身上没有污点,没有把柄,她们的言行从不失准, 无法贿.赂,她们不重钱也不重明, 却是一场局里无法掌控的最大的变数。
“参观就免了吧, 直接带我去项目中心。”
“不急, 不向我介绍一下您旁边的这位么?”程启明打量着站在一旁始终冷脸的许文博, “原来沈顾问这次来打算长住?怎么还带了家属。”
“不是, 这位是我的助手,许文博许医生。”
“对对,您可千万别误会了, 我哪能是咱们沈医生的家属呢。”
许文博的阴阳怪气让沈枕微微皱眉。
见到这一幕,程启明反而开怀,上前几步走到许文博的身边:“原来您就是许医生,久仰大名,想不到您这样的人物,都能屈居沈顾问的助手,看来我们这位顾问算是请的超值了。”
虽然他其实并不知道这男人是哪块地里的哪根葱。
明显的挑拨,沈枕不至于听不出来。她心情更沉重了几分,如果她带来的人不是个帮手而是个负担,那么这一行的困难怕是更要加剧了。
“幸会幸会!我才是久仰程董您的大名!”
许文博不知道这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他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位鼎鼎有名的公众人物,居然还认识他!膨胀感顿时达到顶.峰。有些人真的高山仰止,他们有钱与名,却没有一点傲气,待人温和友善,哪怕只是对一个普通人,也依然礼遇有加。
“那二位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我……”程启明虽然说的二位,但目光却只看着许文博。
“不必了,还是工作要紧,程董应该也不希望你请来的人白吃白喝白拿报酬吧?”沈枕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引来了许文博的微微皱眉。
沈着不知道,白吃白喝白拿报酬其实都无所谓,程启明其实最不希望她来给他找麻烦添堵。
但他们原则不同,立场不同,就像一条跷跷板的两头。沈枕这边变动一寸,就注定了程启明的那边也要跟着升降。
“许医生,我们借一步说话。”
许文博不情不愿的跟上,又很好奇她是想求自己保守秘密还是别的什么。却听沈枕说:
“我不希望工作上夹带私人的感情,也不希望个人情绪影响我们本次项目的过程。”
“你说我?”许文博难以置信,他没想到这人一点也不心虚,竟然还是一副教训人的口吻,难道她就不怕自己给她宣传出去么?
“到底是谁把情人都带来了?!”
沈枕目光一寒,连基本的客气温和都收回了:“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是工作时间,其余都是我的私人时间,她也不是什么情人,请注意你的言辞。”
“行,我说不过你,你永远都最有道理,哪怕和病人搞在一起也能义正严辞。”
“许医生,我不喜欢别人议论我的私生活,而且你好像也没这个资格。”停了停,沈枕接着说,“如果你对这里的助手工作感到不快,可以申请调回,我也会和院方解释。”
“不用了。”许文博冷笑一声,“我觉得这里的工作很不错来着,合作方也很友善,倒是你,沈医生,你才应该注意言辞,不要惹恼了程董才是。”
看着远处的二人,单悬着的耳机清晰的把两人交谈的声音传输过来。
喔?和病人搞在一起?这好像是个很有趣的题材呢。
只是技术部的废物竟然连这都没挖出来,果然死得其所。
只不过,还没高兴一会,程启明马上就想到,那个废物因为面前这位的缘故,不但没有死,还住进了医院。二次出手已经是风险十足,更何况对方还在医院这种场所,再想做掉就非常不自然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可能沈医生也想不到,她拼命救下的人,本是要害她的人。这种恩将仇报的戏码可真是叫人恶心。
植物人是么,那就好好做个睡美人,再也不要醒来了。
*
一阵铃声响起,沈枕的手机铃声是老式电话铃,古板又偏偏带着点优雅。
“沈枕?”
“林队长?我现在在忙。”
“手术台上呢?”
“你再开玩笑么?”沈枕无奈,“一点也不好笑。”
“一会抽个时间来趟我们警局吧,有点事想要问你。”
“就不能电话里问么?”
“我就不能找个理由见见我的救命恩人了?”
“要没事我挂了。”
“诶诶,不是不是,真有事真有事!记得尽快过来啊,有人还等着你的话呢。”
“暂时不太方便,周末可以么,我现在在外省出差。”
“周末啊……行倒是行,只是现在看病都流行异地了?”
“嘟——嘟——嘟——”
“……”
电话前,众人看着听说要请沈枕来配合调查,直接抢过电话自己打过去的支队长,又被对方无情的单方面结束通话,心里都是一阵憋笑。也不能总让这个女人这么猖狂,是时候该让她吃吃瘪了!
“我靠!沈枕她又挂我电话!”林支队一脸受伤,离周末还有好几天呢,要不暂时先把那个人放了吧。
“那个……”一个警员在旁提醒道,“……程小姐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不太对?”
“是,之前我们例行盘问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就像……现在就像丢了魂似的,不吃东西也不理人,就是要她的手机。”
“确定是正规盘问?你们没对人家做什么吧!”林支队眼睛一立,颇有几分威慑力。
“绝对没有绝对没有!哪能啊我们!就是红脸白脸常规问询!”
“最好是没有!”林支队点着桌面教训道,“不要因为怀疑就对人家苛刻,案子得查,但你们要清楚任何司法体系都是疑罪从无!”
“可是看她那样子,就不想什么守法公民。”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却又被林支队狠狠瞪了一眼:“你听听,像话么!这是我们警察该说的话吗!任何先入为主的认知情感都会对既定事实产生错误的导向,你们怎么学的?都回去罚抄守则三遍!饭点前给我!”
说完,支队长就离开的几人的办公室,她还有好多事要做。
等她出了房间,办公室里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不负责这件事的警员还调笑道:“又被罚了啊?”
被罚的人不仅没有半点垂头丧气,反而还有点神采奕奕,“是啊,又被支队长罚了。”
“害,你们这群人!简直是一群抖吗!”
大家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
而在审讯室里,却是全然不同的一副光景。
桌子上素的喂兔子似的盒饭早已经凉透,却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程之扬抱着手臂低垂着头,全然一副戒备警惕的样子。她如此鲜明的前后对比,实在是不引起怀疑都难。
之前进来过的警官态度温和了许多,甚至都有点谆谆善诱的意思了,可是程之扬就像是失了魂,要么就不安的不吭一声,要么就暴躁的要手机,拍着桌子质问还要扣留她多久。
这下原本已经动了放人心思的警官们,一时间又有点不敢轻举妄动了。
*
程启明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难缠程度。
他派人去查沈枕来的那天晚上,有谁去过那间酒店。
有人在接近凌晨的时刻预定了那间酒店剩余的全部的房间,但是他查不出是谁。酒店那一晚的监控,也离奇的因为一场数据整修而导致服务器大量缓存内容被清空。
换句话说,就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做了一件事情,但程启明却查不到是谁。
何方神圣?
就是沈枕还是另有高明?
这种做事风格甚至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在另一边,三天时间,沈枕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把“澄光”明面上可以被发掘到的所有信息摸了个底掉。程启明再也不相信什么外科医生只会做手术的屁话。明面之下,沈枕的几个动作让子公司和分部门一片手忙脚乱。
她这那里是请来做顾问的,分明是对头公司送来添乱的吧!
只是碍于压力,程启明却不得不在项目中让沈枕这个第一发起人参与进来,本是想利用沈枕做个挡箭牌,却没想到这人自带刺猬属性,将“澄光”上下扎了个鲜血淋漓。公关部比应付媒体时还要转的迅速,集团下属各个公司的人员也是加班加点的防备沈枕下一次会查些什么。
“程董……不然就直接软禁起来吧……”
助理很是为难,专业的人和什么都不懂的领.导下来视察那是全然不同的,对付门外汉,一个漂亮的门面足矣。但是对付内行,你永远不知道她会提出些什么问题,要求去哪里,调出什么资料。
她要什么,就得给她,拿不出来就会引起怀疑。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别说这个项目了,就连集团原本产值都会受到影响。
“她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刁钻了,好几次都几乎要被她发现什么了,还好我们这边处理及时,没露出破绽。只是程董,尾大不掉,她那边当然灵活,我们这边却是每动一下都……”
但其实沈枕也并不好过。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留意着每一个细节,甚至是账务税务方面的可疑之处。但是一无所获。本来她还以为这么大的集团,这么庞杂的体系,之么多子公司这么多部门,运作起来难免会有疏漏。所以她耐下心来做这些她其实不感兴趣的事。只要有一点纰漏,她相信她能揪出冰山藏在海水之下的全部细节。
但是三天下来,她并没有发现什么。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蚍蜉撼树或是真的无辜。
沈枕宁愿承认是她的无能,也不愿意相信程启明是个好人。
反而是许文博对她这种工作方式提出了不止一次的异议。
许文博说的没错,她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她只能速战速决,持久战她拖不起。
这是一场无声的交锋,两边都在等,等对方先沉不住气。
就能赢。
*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末,沈枕没有忘记她和程之扬有约。
前几天太忙,她又是那种忙起来忘我投入的性子,所以自那天把程之扬送走以后,她俩还没有联系过。程之扬也意外的相当安静,这让沈枕也有些难以置信。
在返程的飞机上,她又见到了某个熟悉面孔。
“嗨,沈医生!好巧。”
傅晴挎着一只精致的手包,踩着金色的鱼嘴小高跟,点着小碎步,隔着很远就向着沈枕挥手。她声音不大,但挥手倒是挥的挺起劲的。
“傅小姐。”沈枕挂了下笑,倒是旁边的许文博相当热切殷勤:
“傅小姐也去s市吗,昨天也没听你说啊,你是哪一趟航班?”
傅晴掏出登机牌和许文博比对,眼睛却瞄着沈枕。她趁着许文博比对座位的时候凑近沈枕,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沈小姐把我的名片给别人了?妥善保管别人的名片应该是社交中最基本的礼节吧。”
沈枕看了她一眼,“无意义的社交于我而言只是浪费时间,我也无意恪守生意场上的礼节。”
“嘘——”傅晴把手指竖在了唇前,示意她小声一点。“你没听过一句话,’多一个朋友多一条生路’么。”
说完这句话,傅晴也不等沈枕回答,便自顾自的走开,远远的站到了另一边。沈枕四下看了看,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她没发现有什么需要特别噤声的理由。
许文博原本就和沈枕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现在看到傅晴走远,更是乐呵呵的跟了上去,和她有说有笑起来。
登机后,傅晴意外的发现,她与许文博都在头等舱,但沈枕竟然向飞机后面走去。旁敲侧击之下,她才从许文博得知,原来第一次能和那个医生同排,还是因为当初是许文博一起买的机票,而这一次是沈枕自己买的。
傅晴无奈笑笑,觉得那个人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呢。
“怎么,吵架了?”
傅晴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提到沈枕就一脸不忿的男人。她可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时是怎样的情形。
“没有。”许文博声音闷闷的:“我就事论事,反正有报销,何必要这么……这么……”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沈枕的做法其实没问题,但是长期以来,报销尺度内不用“寒酸”的普世价值观让他在看到沈枕这个做法本能的加以恶意揣测。虽然他什么也没揣测出来。
傅晴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等到飞机飞行平稳了之后,傅晴起身离开位置,向着后方走去。乘务员见此连忙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傅晴笑笑:“我朋友的东西落在我这里了,我要过去拿给她。”
穿过一排排或看剧或沉睡的人,傅晴看到了某座位上非常熟悉的那个“粽子”似的人,笑意更深。她走过去,将一物悄悄的塞进的那人风衣的口袋中,只是在即将收回手的时候,横空出世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将她的手腕一把握住。
“啊——”傅晴受到惊吓,反而小声的惊呼了一声,引得周围人纷纷探看。
“你做什么。”沈枕翻过她的手腕,确定她手中并没有东西才松开了手,然后又去摸自己的口袋。
“……”
得,她好心好意想帮她,结果却被当成贼了。
傅晴无语的看着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张制作精美名片的沈枕,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名片,你收好,这一次不要再给别人了。”
沈枕看了看挺精致的硬质卡片,眉头仍然拧在一起。没收起,也没有递还。
“放心吧,我没有恶意的,你如果不相信我,大可以扔了,只不过我劝你不要,留着它一定会比你扔掉的价值更大一些,信我一次。”
沈枕没接这话,反而发问:“所以现在不用’嘘’了?”
傅晴一愣,然后一挑眉,笑到:“对,现在不用了。”
“为什么?在机场的时候,有人跟踪你么?”
傻子。傅晴在心里想。
“是啊,我女朋友怕我出轨呢。”
“那么请她放心,我不会是她需要担心的人。”
“为什么?”这下轮到傅晴好奇了,“你该不会想说你现在感情稳定吧。”
“不止。”
沈枕上下打量了一下傅晴,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傅晴差点吐血的话: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应该也是个受吧,我们相同属性……”
傅晴:!?!?
靠!沈枕你何出此言!你这是瞧不起人!你这是人身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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