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的时候, 铁塔已经烧到了39度。小个子比他好一些, 但体温也升到了38度, 还开始上吐下泻了。
“这到底是什么病”芙蓉在这支队伍里算是医生,但她现在根本搞不明白,“像疟疾,但是这些黑斑”铁塔有明显地“打摆子”的情况,但他手臂上开始浮现的黑斑,却更像黑死病,也就是鼠疫。至于小个子, 却像是霍乱的病状。
眼镜在旁边看了一眼, 转头出了帐篷,直冲贺茂川去了“贺先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兄弟得的究竟是什么病那龙侄,不是说只是吃人吗”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应该不是龙侄的事儿,因为发病的只有铁塔和小个子耗子, 而他们两个单独接触过的, 只有那只鸟而已。
果然,贺茂川正在生火焚烧那只鸟,闻言冷淡地说“不是因为龙侄,是因为这只絜钩。这东西能传播疫病, 你的人不该随便动它。”
“那现在怎么办”眼镜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说,但他知道这时候说太多也没有什么用, 所以只问了这么一句最重要的。
“这种疫病不是简单用药物就能治疗的。”贺茂川看着絜钩在火中化为灰烬, 把用来挑絜钩尸体的树枝也扔进去烧了, 站起身说“去栒状之山。那里有种箴鱼,吃了能治疫病。”
眼镜现在都不怎么敢相信他了“栒状之山在哪里”
“往北走。”贺茂川也有些烦躁,“我会用太阴引路,总之收拾东西走吧。”
石哥那边已经有人小声嘀咕“能找到吗我们带着两个病人,会不会也被传染啊”
“就是。要不然叫他们去找,我们在这儿等着。或者病人等着,我们去找了再回来嘛”谁都不愿意跟两个病人在一起,何况耗子还在上吐下泻,看着就腌臜得要命。
贺茂川脸色阴沉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去可以。不过,不要以为你们就没有被感染,凡是看见这只鸟的,都会发病。只不过他们两个接触了,所以先病而已。”
哄地一下众人都乱了,连眼镜的脸色都有点变了。之前他能那么镇定,多少也是因为他自己还没事,其余人也都没事。但现在一说大家都逃不掉,这份镇定就有点维持不住了。
石哥那边更不用说,有人已经忍不住抱怨“好端端的,去惹这鸟干什么,这鸟又没吃人”
眼镜冷笑一声,不想跟这些人浪费口舌,只是叫芙蓉“收拾东西,把人抬上,准备走。”
邵景行和司机一起去收拾一个帐篷,司机嘴里还在不停嘀咕“逃就逃个小的,追什么。要是不追,也不会碰上那鸟”
“其实,要是贺先生早发现这里不是凫丽之山,叫大家提高警惕,那位铁塔兄弟也不会追进树林去了”邵景行眼角余光瞥见眼镜男那边的一个人就在附近,于是小声地打断了司机的话。
“这儿不是那什么山”司机还摸不清情况呢。
“嗯。”邵景行看见那人竖起了耳朵,便小声叹了口气,“凫丽之山确实只有那种龙侄,可是,可是这里是山啊。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如果是凫丽之山,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窝龙侄嘛。现在看来,其实是从那边迁过来的一对儿,在这边做了窝而已。而且什么金矿玉矿啊,那个绿的好像就是些石头,金矿嘛其实我怀疑那些只是龙侄的排泄物而已,根本不是金矿。贺先生那么内行,应该早能看出来才对啊。”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山”司机还是不明白。
“咳,你看见那个四角马了吗真不知道贺先生那只猫怎么就没发现。这东西就是山的特有生物,要是早发现早知道,就该知道这里有絜钩,我们根本就不该在这里扎营,该早点离开,那就没事了。唉,这地方也根本不是我之前来过的地方,也不知道贺先生怎么就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了。”
司机听得出神,不由得道“不是用那个什么太阴”
“是啊,也不知道究竟靠不靠谱。万一又把我们带错地方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个箴鱼”邵景行看见刚才偷听的男人悄悄退走,越发唉声叹气,努力制造恐慌气氛。
其实他有点怀疑贺茂川说的大家都得疫病的话是吓唬石哥等人,免得他们一心想着脱队不听指挥。因为当初他们在界门杀死了一只絜钩,大家可都没得疫病啊。
铁塔和耗子应该是在絜钩活着的时候就接触了它,这才被感染。而这东西死后作用也就没了,只是看见并没有感染的理由啊。
不过这些话他现在当然不会说,因为他也需要石哥他们都在一起,这样才比较好挑拨。否则他直接去跟眼镜男说这些话,恐怕那家伙是会疑心的那人看起来就是个很多疑的。
所以像现在这样就好。他把话说给司机听,自然有人会打听了去告诉眼镜男。人嘛,别人免费奉送的东西总是要疑心一下,但自己打听来的,他们就会相信得多。
使用太阴手办的过程依旧不是很舒服。但可能因为是在山海世界内部传送,不必通过结界的缘故,这次比上次时间要短,窒息和扭曲的感觉也并不强烈,大家落地的时候还都能保持站立,并且比上次警惕多了。
但是跟在山落脚时一样,四周还是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样子。但是这次,没有人再相信这种骗人的安静了。
“贺先生,到目的地了吗”眼镜男还是很沉得住气的。虽然邵景行敢打赌自己的话肯定都已经传进他的耳朵了,但他表面上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仍旧是很信任似的询问贺茂川。
不过,能问,就已经是不信任了。
贺茂川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他还是不大在乎,只是环视四周,淡淡地说“找找吧。栒状之山,上多金玉,下多青碧石。有一种像狗的兽类,有六只脚,叫做从从。另有一种鸟,像鸡,但长着老鼠一样的毛,叫做鼠。”能找到这两种野兽,就是到了栒状之山了。
司机小声嘟囔了一句“不会也传播什么瘟疫吧或者别的什么玩艺儿妈的,这比粽子还麻烦”
贺茂川根本没理他,只是摆手把那只黑猫放了出去,自己看向了邵景行“你跟我来。”
“贺先生”邵景行老实地跟着他走到一边,做出一副怂样,害怕地瞄着那只形影不离的络新妇。
“你那天看到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除了犀牛还有什么,好好想想。”贺茂川显然也有点烦躁,铁塔和耗子得病,打乱了他的计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想跑的话也行,只要你在这里能活得下去。”
“我,我没想跑啊”邵景行缩着脖子小声说。他的确没打算跑,这山海世界太危险了,他就一个人的话,能活几天都不好说呢。还不如就先混着,等霍青来找他。
是的,邵景行就是这么想的。霍青现在肯定已经发现他失踪了,一定会来找他的。
当然,霍青现在眼睛受伤了,邵景行也不是想霍青瞎着两眼来救人什么的,但反正反正他就觉得,霍青一定会来救他的,即使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青蚨血的联系,霍青也一定会有办法的
所以,他得先保证自己活着,活到霍青来救他的时候。
唉,早知道有今天,真应该找姬小九问问,有没有什么山海攻略,如何在山海世界里活过一百天之类的资料拿来读读,或者当时把那个异兽图鉴学完了
总之,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诚不我欺啊。
邵景行在这里神游,那边贺茂川的脸色已经更阴沉了“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如果你没用了,我也就没有必要留着你了。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你的价值在哪里。”
我很知道啊,但问题是,知道也没用,我都不知道之前在哪里见过的辟寒犀呢。
邵景行心里嘀咕,脸上却哭兮兮的“我,我真看不出来那个山是不是之前我看的时候,也没有那么些吓人的东西啊”
“我不想听这些。”贺茂川看来是下定了决心,冷冷地说,“在找到箴鱼之前,你最好想起来,否则”他拍了拍身边的络新妇,“它也饿了,我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了。”
这王八蛋看起来是说真的。邵景行盯着贺茂川的背影,开始回忆自己之前撒的谎。那时候他说了鸺鹠,但没提橐驼,反而说了羊和犀牛哎哟,这会儿要想到一个有鸟有羊的地方,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呢。
好在这时候,放出去巡视四周的猫又回来,带回了好消息它看见了六脚狗,也就是从从,所以这里大概率是栒状之山,太阴手办这回没有走错地方。
“往北走。”贺茂川指挥众人,“这里的水北流入湖,箴鱼就在那里。这种鱼有针一样的长嘴,很好辨认。”
还要走从昨天进了山海世界到现在,没一刻安生,连饭都没顾得上吃,石哥这边的人已经在抱怨了,只是不敢明白表示出来罢了。倒是眼镜男那边的人都行动了起来,因为铁塔身上的黑色斑点已经扩大了许多,耗子更是连吐带泻得几乎脱水,芙蓉给他们用上了自己带来的药,却没什么效果;再找不到箴鱼,这两人大概就得埋了,他们没时间抱怨。
但是,大概是这两人命不该绝吧,走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真的听见了哗哗的水声。
前方就是一个小湖,湖面上满是菱叶浮萍之类,望过去碧绿一片,犹如一块上好的翡翠。一条小河从山坳里欢快地冲出来,跳入湖水的怀抱,又从另一边的出水口继续奔流向前。
“看”芙蓉手指着湖边,叫了起来,“那个是不是箴鱼”
邵景行的眼睛比她好用多了,已经看见湖边浅水处有鱼群游动,柳叶形状,还有一根长长的尖嘴,好像用来抽血的针。
这东西,一针下去肯定能见血吧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这些箴鱼最大的不过巴掌大小,而且嘴长而尖锐,虽然吸起血来是很方便,却没有尖牙利齿来撕咬,所以用一副鱼网就能对付。
邵景行真不知道石哥这些人居然还带着鱼网的。
司机这一路上算是跟他混熟了,大概是由于共同的对于络新妇的恐惧,司机选择性遗忘了是他们绑架了邵景行,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了“我们出去都带着这个,用处多了。尤其是对付粽子的时候”
邵景行打了个寒战“是那种会动的吗”这鱼网捞起来的鱼,他不想吃。
司机嘿嘿笑了两声“有机会带你去见识见识。走,下网去。”
邵景行犹豫了一下“我不会啊。我去点火吧,这鱼炖个汤应该不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些箴鱼在水边游动的样子似乎有点慌张,该不会湖水里有什么东西吧
那边石哥也在问贺茂川“贺先生,这湖里还有什么东西”他也是在野外混过的,也觉得有点不放心。
贺茂川正在思考辟寒犀的事,不怎么耐烦地说“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这一带只有独山的水中有,就是一种黄蛇,出现可以带来旱灾。但也不算什么凶物,只是动作快些而已。”
他正说着,就见芙蓉突然拔枪,呯地一声,菱叶底下传来猪一般的叫声,一条大鱼猛地翻身,拍打得湖面上的水草浮萍都沉了下去。
这鱼足有一米长,脑袋看起来像牛一样,甚至还长着两个角,只不过都只有手指长短,不像真正的牛角那么粗长。那一枪击中了它的头部,鲜血染红水面,鱼也慢慢漂了起来。那些箴鱼顿时围上去,细长的针状嘴插入大鱼的身体,像蚊子吸血一般,还发出细微的吱吱声。
“妈呀”司机顿时不想去撒网了,“这还不凶那大鱼又是啥”
“那是鳙鳙鱼,不吃人。”贺茂川开始也吃了一惊,但随即辨认了出来。
鳙鳙鱼邵景行拼命回忆了一下,却实在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山的产物了。不过,他可以确定那东西绝不是栒状之山的生物,那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难道是游错了水道,又或者是来觅食,再或者是有什么东西把它赶过来的
邵景行不引人注意地挪动脚步,退到了火堆边上。反正他是不去捕鱼的,谁爱去谁去。
最后去捞鱼的仍旧是司机,因为撒网也是个技术活。不过眼镜男这边的一个人拿着枪守在他身边,即使有什么东西扑出来也不怕。
司机的撒网技术还真的不错,一网下去就捞起了十几条鱼,据贺茂川说这就足够了这种箴鱼,一人只要吃上几口就足以防治瘟疫,就连铁塔和耗子,也不过吃几条就行了。
直到捕鱼结束,水里也没什么动静。司机提着网和鱼转身往岸上走,在他旁边戒备的男人也垂下了手里的枪跟着转身这个距离,水里的东西扑不上来。
然而他刚刚转身,岸边忽然泼刺一声,一个脑袋从淤泥里一下子伸了上来。
湖边当然是有淤泥的,在走过去之前众人也都仔细看过,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因为水清澈,在岸边这样的浅水处几乎一眼看得到底,水下的淤泥平滑,没有任何出气孔或者缝隙之类可能是动物埋伏的痕迹,所以司机才放心地走过去,就在淤泥边上站住,撒网。
但是现在,淤泥突然被掀起,一个脑袋猛地伸出来,一口就咬住了走在后面的那个男人的小腿。
“鳄鱼”石哥大叫。比他更快的是芙蓉,已经举枪扫射。子弹打在那东西还糊着泥的身体上,竟然被滑开了大半。
被咬中的男人闷叫一声,整个人都被拖倒在地,往水里滑去。生死关头,他咬牙转身,把手里的枪直接顶在了那东西脑袋上,疯狂地扣动扳机。
几分钟后,那东西被拖上了岸,而被咬的男人小腿血肉模糊,脚踝以下都已经消失在那东西的嘴里了。
芙蓉忙着给他止血包扎,眼珠子都通红了“不是说水里没东西吗”
贺茂川脸色阴沉地上前打量着被拖上岸的东西“这不是鳄鱼。”
当然不是。虽然有四条腿及一条长尾巴,而且也满嘴尖牙,但这东西身上的皮肤是橡胶般的光滑,跟鳄鱼完全不同。不过其坚韧程度绝对比鳄鱼更强,要不是被咬的人近距离射击,普通手枪子弹可能还对付不了它。
当然,邵景行默默地想也有可能是枪支和子弹都已经开始变质了,毕竟他们进入山海世界已经将近24小时了。
但是这个东西,如果不是鳄鱼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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