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没有人跟着邵景行, 但他走到河道旁边打水的时候就看清楚了,这一带有草, 但树木稀疏,想要在这儿逃跑, 他得在草丛里爬出至少两三百米, 前提是这段时间里没人想起来找他。
怪不得贺茂川那王八蛋不叫人跟着他呢
邵景行在河道边上研究了半天,才爬上一块石头打水。刚刚把锅从水里提上来,忽然听见身边草丛窸窣有声, 一个鸡头探出来, 上面那张栩栩如生的人面盯着他,一张嘴“凫徯”
妈呀真是想啥来啥,要是霍青也能这么想想就来该多好邵景行松开紧握的拳头, 叹了口气“是你呀。你不是在鹿台之山吗,怎么又飞这儿来了还是赶紧走吧, 别让他们看见, 把你做成叫花鸡吃了。”
叫花鸡邵景行脑门上忽然又是叮地一声,想起了当初霍青说过的话凫徯并不是“见则有兵”,只是它的肉吃了之后会让人心绪烦躁,容易动怒。
“对不起啦”邵景行喃喃地说, 看着在他脚边探头探脑的凫徯,伸出了罪恶的黑手, “就算你为世界和平做点贡献吧”
“这什么东西”眼镜男第一个发现邵景行一手端着盛满水的锅, 一手拎了一只鸡走回来, 开口就问。
邵景行把头都被砸烂的凫徯丢在地上“刚才打水的时候看见有只鸡, 试着用石头砸了一下,居然真打到了。这个可以做叫花鸡的。”
“叫花鸡”司机眼睛先亮了一下,“你会做啊”他们带进来的都是真空包装的压缩饼干和脱水蔬菜什么的,即使加了调料包,煮出来的味道也就那样。那个鳙鳙鱼的肉已经在火上烤着了,但散发出来的气味也是一股子土腥气,跟煮的箴鱼汤一样,闻闻就叫人倒胃。
“这是鸡”贺茂川却皱起了眉头,“山海世界里的东西也能随便吃”
“我朋友说,没有变异的就能吃,虽然营养上差点,但味道跟外头的差不多,可能还好吃点。”邵景行一脸真挚,“这个,至少比那些鱼好吃吧”
他说的这种情况,贺茂川却不是很清楚了。毕竟他不像特事科的人,需要频繁进入山海世界,有时还要在里面停留很久。对他来说,进入山海世界48小时已经是最久的纪录了,自己带食品完全可以解决问题。
当然,山海世界对食品的腐蚀问题他是注意到了的,但基本上真空食品还是能抵挡一段时间,所以他只把这种腐蚀当成了食品容易腐坏,并没有研究得特别深。
至于山海世界里的生物,他当然是从来不吃的,这样就可以杜绝所有问题了。而且他自小得到的教导就是淡泊嗜欲,可以说,除了“贺茂家族才是第一阴阳师家族”之外,他基本没有什么强烈的欲望,口腹之欲就更不必说了。
因此,他也就不能理解邵景行所说的“好吃所以打回来吃”的想法,只是皱了皱眉“不许吃。扔了。”
可惜他现在的威信已经因为两次判断错误而下降了许多,这话一说出来,石哥这边的人首先就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只是不敢出声反对而已。
邵景行一脸委屈“为什么啊鱼能吃,鸡为什么不能吃”他指了指躺在火边的几个伤病员,“这几位伤的伤病的病,都得吃点啊。鸡,再怎么没营养,也比这些鱼强。”
贺茂川脸色阴沉下来,司机已经悄悄捅了捅邵景行“这个叫花鸡怎么做啊”他们是喝酒吃肉惯了的,这一天东跑西颠的还得吃那些干巴巴的压缩饼干,早受不了了。
邵景行小心翼翼地看了贺茂川一眼,回答司机“先调点泥”
这两个人自说自话的就开始做叫花鸡了,看着石哥等人都神情发馋,贺茂川只能往旁边走了几步,不再理睬了。刚才他也看过了,这东西看起来就是只个头大点的公鸡而已,看不出什么毛病。
腥不拉几的鱼汤没几个人喜欢,倒是邵景行从火堆里扒出那个泥团子的时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已经烧干的泥团在地上一磕就往下掉泥,顺带着把鸡毛也都带了下来,顿时一股香气喷出来,闻到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多闻了两下。
“这么香”司机已经在搓手了,“你还真会做啊以前在杭州吃的荷叶鸡都没这么香。”
邵景行一边往下扒泥,一边说“荷叶鸡本来就是清淡的做法。再说外头用的鸡都是养殖鸡,那个肉虽然嫩吧,其实没啥味儿。这个是野生的,当然香。”
而且,这可是凫徯肉。根据山海世界里“健康的都不好吃,好吃的都不健康”定律,不好吃才怪呢
泥壳终于都被剥掉了,露出来一只表皮被烤得油亮微黄的光鸡,香气更是四溢,催促着人的唾液疯狂分泌起来,对比一下那锅乏人问津的鱼汤,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谁吃”邵景行笑嘻嘻地说,不等众人开口就分配,“这几位受伤的大哥,拿这鸡胸脯肉跟压缩饼干一块煮煮,就当是鸡丝粥,好消化。好在这鸡大,其余的肉大家都能分几口。”
眼镜男从头到尾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会儿忽然伸手把烤鸡整只夺了过去,拔出小刀切下一块扔给邵景行“你先吃”
“这”邵景行被那块鸡屁股烫得把手一缩,让它掉到了地上,“我,我不吃鸡屁股的。”妈的,这眼镜男也是个王八蛋。
“你先吃。”眼镜男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旁边的芙蓉已经拔出枪来对准了邵景行,好像他不吃就准备给他一枪似的。
邵景行环顾周围,刚才还热切地盯着他剥泥的石哥等人也是一脸冷漠,显然都是打算要叫他先吃的。
一群王八蛋邵景行只得弯腰捡起那块鸡屁股看了看“这都沾上灰了,总得给我点水洗洗”说着,看向眼镜男身边的矿泉水瓶。
这矿泉水他们也没带几瓶,主要是用来洗伤口的。芙蓉立刻一横眼“河里有的是水”
邵景行嘀嘀咕咕地转过身去,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去河边把那块鸡屁股洗了一下,又拿着它走回来,一脸发愁“我从来都不吃鸡屁股”
眼镜男没说话,芙蓉也只是晃了晃枪,于是邵景行闭上眼,一脸要英勇就义的模样,把鸡屁股丢进嘴里,嚼了嚼,咽了。
一群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包括之前好像已经跟他挺热乎了的司机也是。邵景行再次清楚地认识到,这些人再怎么称兄道弟的,本质上也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而他跟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么一想,邵景行就觉得自己原来还隐约有的那一丝歉疚都没了。他把肥肥的鸡屁股咽下去,还故意做了个苦脸“太肥了不过,还挺香的。”
“呵呵”司机干笑了一声,“好吃”
“当然好吃。”邵景行盯着眼镜男手里的鸡,“再给我一块吧”
眼镜男没理他。等了大概十分钟,看邵景行依旧活蹦乱跳,就开始分配这只鸡了。
当然,邵景行并没得到什么好东西。
鸡胸脯熬粥去了,鸡大腿两帮人每边一个,其余部位都分配到位,只剩下一个被砸残了的只剩一半的鸡头,被扔给了邵景行。
这半个鸡头被烤得干干的,连露出来的脑子都烤干了,邵景行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把它扔进了火堆。
没人理他,也没人说什么。那半个鸡头给谁谁都不会吃的,扔进火堆也是正常。当然,这也算这小子在表达不满了,但他除此之外反正也干不了什么,自然是没人会理睬了。
不得不说,这只鸡的味道确实是好,就是一只鸡实在不够十个人分的,司机把分给自己的那只翅膀吃了,还意犹未尽地四下张望“那鸡在哪儿抓的”看样子好像还准备再去抓一只似的。
铁塔和耗子身上的疫病症状虽然消退,可之前被消耗的体力和精力却一时没法补回来,都病怏怏的。现在喝这加了鸡肉丝的压缩饼干糊糊,居然喝了不少,脸色顿时就好看了些。
贺茂川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些人里只有他没吃这只鸡,当然也没喝那难喝的鱼汤,而是只啃了块压缩饼干看见众人不但没事,精神还好了些,脸色就更有点难看了。
但现在没人再去关心他脸色,芙蓉给那个被咬断脚的同伴把伤处又检查了一遍,转头看向眼镜男“得做个担架。”这种伤,即使有拐杖也是没法自己行走的。
贺茂川已经等了半天,这会儿听说还要做担架,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还要多久”
芙蓉对他已经半点好气都没有了“不知道”
贺茂川已经要等不了了“找个人背着他太阴没法带担架过去”那是要空间传送的,以为是去野营吗
芙蓉现在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就无端地烦躁,冷冷地说“谁背着他我们这儿还有两个病人呢”本来铁塔是能背的,但他现在自己走路都有点打晃,哪里还能再背一个呢
邵景行小声说“那,做担架还得好一会儿吧”
“你闭嘴”芙蓉猛地拔枪对准了他,“再说一句废话就崩了你”
“贺先生”邵景行嗖地缩到了贺茂川背后,心里却乐开了花凫徯肉起作用了
当然,这整整一只凫徯,只有那块鸡屁股是他借去水边清洗的时候用自己的异能火烧过的,其余的嗯,用普通打火机生起来的火,当然是不行的啦。
贺茂川现在还真不能让人杀了邵景行,只能伸手一拦,络新妇嗖地就挡在了前头。
往常这种时候,眼镜男是肯定要出来拦阻芙蓉的。但这会儿,他自己心里都有团闷火在烧着这次进来山海世界,他的人是主要战力,可却正是他们这边伤了三个,石哥那批一看就是杂牌的乌合之众,倒什么事都没有,这也太不公平了。
偏偏这个时候,邵景行在贺茂川背后,对司机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到底是刚刚吃了人家做出来的叫花鸡,还只给人分了一块鸡屁股。司机难得地良心发现,声援了邵景行一句“干什么,你还想杀人啊”
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芙蓉一转身,呯地一枪司机的手臂上就血花四溅,顿时他的惨嚎声就响了起来。
这,这么火暴的吗虽然是始作俑者,邵景行都瞠目结舌了。凫徯的肉效果居然这么好的难怪“见则有兵”,这十个人分一只鸡就成这样了,这些人还是训练有素,能控制自己情绪的雇佣兵呢。要是换了战乱或灾荒时期,本来就人心不稳,再吃这么一口肉,还不马上揭竿而起啊
贺茂川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在他心里,邵景行一直是个会把蜚虫当成焦冥的草包,又怂得很,压根不足为虑。他不让众人吃邵景行弄回来的“鸡”也只是习惯性地有所防备罢了。事实上,在看到邵景行吃了鸡屁股仍旧活蹦乱跳的时候,他也就认为那只“鸡”是没有问题的了,之所以不吃,也不过是因为没多大兴趣。
所以他现在丝毫也没有把芙蓉的暴戾往“鸡”身上想,只是觉得这女人这一枪是打给他看的,不说杀鸡儆猴,也是在向他示威了毕竟石哥这些人也是他找来的。
“住手”贺茂川脸色阴沉得没法看,提高了声音。
可是这会儿没人听他说什么了。司机挨这一枪,石哥那边立刻就反击了不反击,等着被这些人打死吗
石哥是第一个拔出枪来的,但他刚把枪口对准芙蓉,刚刚恢复点精神的耗子就把手一扬,一把小刀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钉在了石哥手臂上,顿时他那一枪就失去了准头,擦着芙蓉身边过去了。
“妈的”石哥一看见那刀上的血迹就想起来了,这刀就是耗子用来杀絜钩的,当时耗子就是接触了絜钩的血才得了疫病,现在这刀又扎在他身上,那岂不是说他也要得病吗
石哥这会儿已经忘记自己刚刚吃过箴鱼了,他只觉得一股火气从心里直烧到头顶这伙人仗着是什么佣兵,一路上都看不起他们这边的人,说话都是一股子指使的味儿。他之所以忍气吞声,主要是害怕贺茂川身边那些怪物,可不是怕他们既然这些人现在对他们动了枪,还忍什么
贺茂川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自己压不住了。虽然没有往叫花鸡身上想,但他也看出来这群人的情况都不对劲了。
与其现在镇压他们,倒不如直接带着邵景行走人,凭他身边的络新妇和雪女还有猫又,抓不到活的辟寒犀,难道还弄不到死的吗说起来就算是要设个陷阱,诱饵这不也是现成的了吗
邵景行正看得高兴,就感觉到了贺茂川阴沉的目光,顿时觉得不好。他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扑,扯着嗓子就嚎起来“大家别打了,别打了,贺先生要生气了小心贺先生不管我们,自己走了”
这一喊,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贺茂川身上。眼镜男阴沉地道“贺先生,您要去哪儿”
贺茂川心里大骂邵景行,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你们打够了”
眼镜男其实也不想跟贺茂川直接杠上的,尤其是看见络新妇和那只神出鬼没的黑猫的时候。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只要一想到贺茂川可能自己跑了,把他和他这些受伤的弟兄们扔下,就觉得恶向胆边生,压都压不住。
当然,作为雇佣兵,他们是应该有职业道德的,否则在这一行里也干不下去。但是,如果雇主也完蛋了,那还有谁去宣扬他们的“不道德”呢
嗯,不只是雇主,还有这些目击者,都得打扫干净。
邵景行对恶意的目光向来敏锐,不仅是贺茂川,也包括眼镜男。自从他听贺茂川喊他五步蛇,就格外注意这个人了。所以现在他第一个就发现了眼镜男眼镜后面的凶光,心里顿时咯噔一跳不大妙,他得想办法逃。
但是往哪儿逃这一带实在是不好跑啊,他可跑不过子弹。
邵景行有些焦急地四面张望,然后,他突然看见了一个东西不,可能得说是,一群东西
“你们,你们看”
刚才他去打水的那条河道上,正顺流漂下来一个巨大的蚂蚁团。这东西的直径几乎四米,颜色赤红,在水面上翻滚起来仿佛一个火球,只是其体积之巨大,简直宛如大象。
玄蜂如壶,赤蚁如象邵景行突然想起了霍青曾经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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