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狐朋狗友之一

小说:山海间 作者:朱砂
    “哎哟, 景少你可比从前大变样了”别墅金碧辉煌的客厅里,说话的人上下打量邵景行, 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旁边的霍青, “这才几年呢,要走在外边我都不敢认。”

    他这话还真不是恭维, 大家从前都在灵海那一片的圈子里混, 谁还不知道谁啊井少,那是以二和怂出名的,可是眼前这位也就是两年没见吧,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衣服穿得也不那么讲究了, 要不是身边带的这个人太过出色, 他还以为井少改了脾气呢。

    不过也是, 听说他连集团都捐出去搞什么助学基金, 以后多半是跟着他二叔从政, 确实也不能像以前走奢侈华丽风了, 要不然不是给他二叔招祸吗

    说话的人在心里嘀咕了两句, 忍不住又看了看霍青要不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这自己衣服都穿得随随便便,身边带的可还是顶配,而且瞧瞧这一身,比他自己穿得还讲究呢, 这可真是, 除了二没啥好说了。

    “钱少才是大变样呢。”邵景行笑嘻嘻地拍着钱坤的肩膀, “来京城两年,这派头可跟从前不一样了啊,京城就是风水好,养人呐”

    钱坤其实也挺得意自己家的生意打进了京城圈子,但他刚想挺直腰谦虚几句,就觉得肩膀被邵景行拍得一阵阵地疼,简直像被抽打似的“咝景少你这手劲见长啊”

    “啊”邵景行嘿嘿一笑,“这么久没看见钱少,一时激动,一时激动嘛。”

    钱坤揉了揉自己肩膀,上下把邵景行再仔细打量了一番“别说,景少你还真是”刚才进门的时候光看见他衣服穿得随便,接着注意力就被他带的美人儿吸引了,这会儿再仔细看看,邵景行变化的可不只是衣服呢,人好像晒黑了一点儿,这精气神儿也跟从前不一样了

    还有这手劲儿。钱坤不由自主地又活动了一下肩膀,刚才是皮疼,这会儿怎么觉得骨头都有点疼了,明天早晨起来可别青肿了吧这也不对劲啊,邵景行这四体不勤的,就是叫他打两拳,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

    邵景行冲钱坤一乐“不会这两下就把你打疼了吧钱少这几年是养得身娇肉贵了,拍两下都受不了了啧,这可不大像个爷们儿啊”别以为他没看见钱坤瞅霍青那眼神,给他两下长长教训罢了。

    一说到不像个爷们儿,钱坤马上把肩膀挺直了“这什么话就景少你这两下跟弹棉花似的,别是劲儿都在别的地方使完了吧”

    两人对着哈哈笑了一阵儿,终于进入了正题“景少这来京城这么久了,才想起来看我,太不够意思了。”

    “我这不是不敢来嘛。”打太极邵景行输过谁啊,“我今天骑摩托过来的,看门的就想把我拦外头呢。”

    钱坤早从监控里看见那辆旧摩托了。说真的,要是他看门,也非给邵景行拦外头不可。这说真的也太不讲究了,这人真改脾气了

    “我的错我的错,看门的眼瞎,回头我就开了他。”心里虽然那么想,钱坤嘴上却说得很好听。邵景行现在是没钱了,但他二叔那势头正好,还是不能怠慢啊,“那什么,回头我再专门给景少赔个罪。”

    邵景行把手一摆“这话就生分了,咱们谁跟谁啊。话说回来,你来京城这两年,往潘家园琉璃厂可是方便了啊,淘到好东西没”

    钱坤也是喜欢弄些个古玩什么的,当初邵景行认识他还是因为胡原呢,一听这话就来劲了“景少你不知道,现在潘家园那边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小玩艺儿,没多大意思。”

    “这倒也是,好东西就那么些,谁拿在手里头都珍藏密敛的,也不会拿出来。”邵景行压低声音,“听说今天有个姓郝的”

    “郝默你认识他”钱坤有点诧异,“他倒是要来,不过他爸都已经你找他干吗”

    “不是为他爸。”邵景行一摆手,一脸纨绔相,“那都是我二叔的事,我才不管呢。”

    这才像景少。钱坤暗暗地想,怎么看他也不像个能走仕途的,他二叔还真是老奸巨滑,骗着他把财产都捐了,自己倒是狠捞了一笔资本,往后还有得升。就是可怜了这位景少,钱没了,眼前这条路又未必走得下去,有他二叔在的时候大概还能混一混,要是将来

    邵景行瞄一眼就知道钱坤在想什么。说起来自从他捐掉财产,他二叔好像是给他背了不少黑锅。不过邵景行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继续一脸神秘地说“我是听说,他家里有从泰国弄回来的舍利子。”

    “啊”钱坤不由得失笑,“景少又玩舍利子了”他对这种东西是不大感兴趣的,主要是舍利子毕竟是人体组织,想起来总让人觉得毛毛的,他是不想把什么人骨头之类放在家里或者带在身上的。

    “舍利子怎么能说是玩呢。”邵景行严肃地一摆手,“那得说请。”

    钱坤无端地想起了一个古老的相声多少钱请的啊咳,就这么个玩艺,八毛

    你还请,说得真跟那么回事似的

    钱坤腹诽一句,也跟着调整一下表情“对对,是请。景少是想请舍利子”怎么说怎么别扭。

    邵景行摸摸下巴“不瞒你说,去年遇了些怪事,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被车轮那么大的蜘蛛追”他绘声绘色地讲了一段,摸摸自己肩膀后面,“等我醒过来一照镜子,那么大一块通红的,就在我梦里被蜘蛛丝粘上的那个位置根本不敢摸,一碰就疼”

    钱坤既然好古玩,这种故事当然也听过不少,但真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听起来感觉就不一样了“真,真的”

    “我骗你这个干吗”邵景行嗤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不在灵海呆着,要跟我二叔跑京城来吃苦啊。”

    要是别人说来京城是“吃苦”,钱坤非啐他一脸不可,但邵景行这么说,就很顺理成章了,对他来说,现在穿得这么“寒酸”,可不是吃苦吗

    “那什么,你那个基金的事”难道不是被他二叔忽悠了吗

    “我都不敢在灵海呆了。”邵景行叹口气,“其实开始的时候,我请了颗舍利回家,镇了一阵儿的。谁知道不小心给丢了,接着我就又做梦什么水桶粗的蚯蚓,什么人头大的蜜蜂,什么吓人来什么,但凡碰着一点半点的,醒过来身上就有伤。”

    这事听起来实在太玄,但钱坤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顿时心里一动“景少是经常梦魇怎么会梦到那么可怕的东西”

    “大概是我那几天看电影看的吧。”邵景行把手一摊,“这不闲得没事,把从前的旧电影翻出来看看,什么狂蟒之灾啊,什么史前巨鳄的,大概是看多了,这做梦就全是变异的动物,可吓死我了。”

    钱坤沉吟“怕什么就来什么”听起来好像有点相似啊,“那舍利”难道真有用

    “这话你可别往外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请的那颗舍利,卖家是郝部长以前的司机,姓郑,是咱们灵海人。”

    “啊”钱坤不由自主地低声惊呼。郝部长的司机是灵海人他也知道,顿时这件事好像又多了一分可信,“不会那个舍利”是从郝家弄出来的吗

    “他说是他从泰国请回来的,说时真正的高僧火化后留下的。我可不信。”邵景行故意撇了撇嘴,“这样的好东西,他怎么弄得到。”

    “真是好东西”钱坤半信半疑。古玩行里这种故事听太多了,一百个里头得有九十九个是假的,但也不排除就有那么一个是真的

    邵景行把声音又压低了一点儿“不说我这事,就说那个姓郑的你知道吗,那舍利到我手里没几天,他出车祸死了,他老婆在街上跟人吵架,心脏病发,也没了。”

    “啊”钱坤这次是真的惊呼了。如果说做梦还是个无据可查的事,那么郑家两人去世就是实证了,这种事一查就知道,邵景行就是想骗人也不会拿这事骗人。

    “而且你知道他老婆是为什么跟人吵架吗”邵景行把声音压得更低,“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往外说他老婆后悔把舍利子卖了,又找经手人想拿回去”

    “那你”钱坤这下信了八分了,有关舍利子的许多传闻忽然间全涌进脑子,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景少真的到手一件宝贝

    邵景行垮下脸“别提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事啊。结果那舍利子我戴了没两天,串线断了,不知丢哪儿去了。”

    “唉”钱坤都忍不住扼腕,也忽然明白邵景行为什么来找他了,“你是想再从郝家”他就说嘛,这无事不登三宝殿,邵景行这人虽然脾气不错,但向来只有人家贴他,哪儿有他主动贴上来的呢,这次能不请自到,果然是有目的。

    “是啊,看郝家还有没有了。要是没有,跟我说说从哪儿请来的,我自己去想办法也行啊。”邵景行叹气,“京城这地方风水好,我来了之后做梦也少多了,可是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啊。你看看”

    他撩起一点衣角“看看,这是前天晚上梦见条大章鱼,给我勒的。”

    霍青安静地坐在一边,这会儿看邵景行亮出腰间的指痕,嘴角终于忍不住有点抽搐,恨不得立刻把他衣服拉下来这也能给人看吗

    钱坤看看那些淡淡的青痕,却半点也没联系到真正的方向上去盖因他实在想不到邵景行会把那种痕迹拿出来给他看,而且这些印痕又比较淡,模模糊糊的很难看清楚具体形状,倒确实有点像被章鱼吸盘吸过的样子。

    “这还是轻的。”邵景行鬼扯扯h了,一时兴起把衣服撩起来给钱坤看,随即就想起来霍青在旁边坐着呢,顿时一阵心虚,连忙又把衣服放了下来,“至少都不怎么疼,比我在灵海的时候是强多了,估计还是京城能镇得住事儿。”

    钱坤嘴角抽了一下,很想说这也不一定“不过,景少你这做噩梦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要是请不到真舍利子,难道就这么折腾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邵景行唉声叹气,看了霍青一眼“阿青说,我这是不知在哪里沾上阴气了,幸好阳气壮,还能顶一顶。要是找不到真舍利,说不定就得请人给做做法事了。”

    钱坤再次跟着他把目光投向霍青,简直目瞪口呆“是这位”不是吧,这难道不是邵景行包养的小狼狗,而是什么高人这井少不会又被人骗了吧

    “就是阿青。”邵景行十分骄傲地说,“你别不相信,阿青可是高手,我这多亏他给我顶着呢。”

    阳气壮吗钱坤不由得腹诽,俩男人在一块儿,阳气倒是双倍的,能不壮么。

    “你不信啊”邵景行翻了个白眼,“得,跟你说也是白说,不亲身经历你也不知道这滋味。不过你也小心点,阿青说我就是玩这些东西玩太多了,要是碰的都是假货倒没什么,万一碰上件真的,惹了事都不知怎么惹的。你也喜欢在这里头混,自己注意点吧。那什么,咱们还说郝家的事。”

    他不讲了,钱坤心里倒有点嘀咕,“说起来做噩梦其实也是常事,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你看恐怖片做噩梦也是正常的,不,不一定就是沾上什么阴,阴气吧”

    霍青淡淡地说“看恐怖片做噩梦的确正常,但持续不断地做梦就不正常了。素问中说,是以少气之厥,令人妄梦,其极至迷。少气,即是阳气不足。阳不守阴,神失其守,故为多梦。钱先生应该也知道,古玩这种东西,不见天日者多,阴气自盛。何况有些东西还是自陵墓中起出,埋藏地下多年,沾染上的就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他顿了顿,瞥了钱坤一眼“尤其是惊恐之梦。恐为肾之志,肾为水属阴,梦中惊恐不休,则必有邪气客于肾。而梦太过真实,以至于醒来后记忆清晰疲倦不消,甚至伤痕犹在,这就更不能用常理解释。”

    钱坤听得半懂不懂,但想到自己老爹最近的情况,好像跟霍青说的十分符合,心里不禁微微有些发颤,忍不住问“那舍利子有用”那不也是死人留下的东西么,就没阴气了

    “那就要看是不是真舍利了。”霍青不抬起眼睛的时候,那股子黄金军刀一样的锋利劲儿都收敛着,看起来真是眉目精致。出门之前邵景行又把他精心打扮了一下,恨不得像保养一样再打一层蜡,这会儿侃侃而谈,简直都能透出点宝光来,“高僧圆寂与常人去世不同,此为舍身,虽是死者,生气犹存,因此肉身骨殖才能结为舍利,与坟墓之中的枯骨一阳一阴,截然不同。地藏菩萨本愿经云”

    钱坤两眼发直地听了一段佛经,感觉一个头有两个大,好容易才找到空儿打断了霍青“那什么,霍先生,就是说这个持续做噩梦,有可能就是不对劲”

    霍青反问他“如果噩梦连连甚至影响了日常生活,普通人也会选择去看心理医生,这还不叫不对劲吗”

    钱坤感觉这话好像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那怎么才能确定究竟是沾了阴气还是普通的做梦呢”

    “这就很难向钱先生解释了。”

    钱坤还有点不舍弃“那念佛经有用吗”

    “用梵语吗”

    “凡”钱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梵语,顿时囧了,“非得用梵语吗”他们家就是有钱玩玩古董,一来撑撑门面,二来倒手说不定还能赚一笔,谁还真懂什么梵语啊。

    霍青再次反问“钱先生知道学习经典,诸神回避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钱坤还真知道一点儿,意思是说诵读经文这种事,如果不熟练或者读错了,不但没有好处,还会伤害到生灵,所以在学习的时候就需要回避。

    霍青的意思很明白,连梵语都不会,念佛经也未必能念对,又有什么用呢

    钱坤不由得有点窘迫,邵景行在旁边嘿嘿笑了一声“钱少,要真有这么简单,我还想方设法请那舍利子干什么说正事啊,这事你得帮帮我啊。”

    这么说,这个姓霍的难道还真不是个小狼狗钱坤心里嘀咕,嘴上回答“那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下郝默”

    “那什么”邵景行又嘿嘿笑了一下,“介绍,怎么说啊说我不知从哪儿请了他们家的舍利子,现在想再请一个还不知道这东西郑家是怎么到手的呢。再说,我这事要被他们家知道,这价钱我现在可出不起啊。”

    “这倒也是,这东西可没个准价儿”钱坤想起邵景行现在不比从前,倒是觉得合情合理。

    “所以了”邵景行冲钱坤挤了挤眼,“你帮我探探口风吧。要是他们家不想松手,能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也行啊。”

    钱坤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事能做。

    郝家虽然出了个部长,但人走茶凉这种事太寻常了,现在他也不用捧着郝默,就当是个普通朋友。要是郝家自己不知道手里有宝贝,那也怪不了别人,说不上算计。另外,这东西要是真这么好,他得弄一个过来才行今天听邵景行说这些话,他越发有点怀疑他老爸最近总做噩梦,说不定也是有点事,弄个舍利子镇一镇也好。

    离开钱家,邵景行才长出了口气“唉,跟他们说话真累啊”以前也没觉得怎样,现在不知是不是跟霍青和姬小九这些人呆久了,居然有点不习惯了。要是现在他捐掉的财产被退回来,再让他过以前那种纸醉金迷的日子邵景行想像了一下,居然觉得没什么期待。

    “是吗”霍青侧头看了他一眼,“我看你说得很开心啊。”

    “没有。”邵景行立刻否认,“又不能跟他说实话,很累啊,我都不会说谎的,就怕说漏了。那什么,还可以吧”

    霍青笑了一下“我觉得不错。就是这个人”

    “放心好了。”邵景行嗤了一下,“钱坤要是听见有这种好东西,就算不全信他也得给自己弄一个,郝默手里只要有,他就肯定能挖出来。问题就是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不是从郝家来的。”

    “也有可能与郝家无关。”霍青也点点头,“所以我们还得探一探唐佳的底。”

    邵景行听见唐佳就有点心虚“还要请她吃饭啊”

    霍青也不想请,太花钱了。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邵景行小声说“不然我们再绑架她一次吧”这个省钱呐。

    霍青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说“到时候,看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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