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化第九天

    长乐宫前霎时间静的针落可闻,连小桑榆都被吓的止住了抽泣。

    景绪望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宫女太监,想到前世被这里面包藏祸心的奴才害死的桑榆,眸中冷光愈发幽深,心间的怒火几乎要遏制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堪堪压下怒火。看着她们,微微勾了勾唇角,墨瞳中却迸出了凛冽寒意,声音也冷的像是煨了冰碴子一般,光是听着就叫人忍不住打颤。

    “小德子,命长乐宫除绿袖外的其余宫人,观刑。”

    容嫔闻言,面色倏地一片煞白,瞧着面前这个神色冷然的景绪,突然觉得他很陌生,陌生之余,心中也莫名慌乱了起来,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陛下……”

    景绪不留痕迹的拂开她的手,再次冷声道:“都瞧好了,二位殿下若是再出一星半点儿意外,她便是你们长乐宫所有奴才的下场。”

    容嫔落空的手顿在半空,望着他虽带着冷意,却极其镇定的双眸,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原以为他只是看到桑榆从台阶上摔下着恼了,一时气愤,可此刻才发现,他面上和眸中只有冷意,并无丝毫恼怒之意,反而很是冷静。

    这说明,他是有意如此。

    “娘娘……”容嫔身后的绿袖察觉到自家主子的动作,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容嫔怀中抱着的桑榆显然也被吓到了,哇的哭出了声,“奶娘……我要奶娘……”

    这一声吓的众人心头又是一紧。

    容嫔赶忙收起思绪,抬手捂住了嚎啕大哭的女儿。

    听见桑榆的哭声,景绪眉头一跳,这才想起阿澈和阿榆都在,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怀中抱着的景澈,见他目光有些凝滞,便晓得他是被惊到了。

    景绪:……

    短暂的顿了顿,他垂眸敛去眸中的冷意,抬手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笑道:

    “今日父皇陪你们用午膳可好?”

    景澈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似乎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醒过神来。

    等景绪转眸看向窝在容嫔怀中,被她捂着嘴巴,无法哭出声的桑榆时,面色已恢复了平素的温润。

    容嫔捕捉到了陛下面色的变化,晓得他并未恼了桑榆,松了口气,放开了被捂的快要打嗝的女儿。

    听见景绪要宫人观杖刑,饶是海公公再了解自家陛下,也不由得惊了一跳。

    德海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给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徒弟小成子使了个眼色,长乐宫里里外外还有不少宫人,待全聚集到一起,指不定那头的杖刑都已然结束了,是以此刻最要紧的是先要让杖刑缓个片刻。

    小成子看懂了自己师父的会意,点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能跟在御前的宫人,即便是小太监,也都是极有眼色的,小成子还未出长乐宫的大门,德海身后另外三个太监便已开始引着殿前的宫人往外走了。

    慕明月看着眼前这个,传说中被陛下盛宠的容嫔都不敢多言的势态,双手紧紧握着那碗杏仁酪,咬了咬唇,也未敢出声。

    直到有个太监走到熹微跟前,客客气气的弯腰往前伸了伸手掌。

    还处在震惊中的熹微有些未回过神,眼神涣散的眨了一下眼睛:“嗯?”

    小太监不欲多言,皱了皱眉,将要动手,却见对方恍然回神般的啊了一声,而后瞪大眼睛看着自个儿,很是认真地道:

    “不我不是,我不是长乐宫的宫人。”

    熹微说着,往旁边走了两步,拉住正被太监带着往外走的慕明月,又道:“方才陛下说的是长乐宫宫人,可我……奴婢们不是啊,奴婢们只是来给公主殿下送杏仁酪的。”

    这题很显然的超纲了,那太监愣了愣,便转眸看向了海公公。

    德海也短暂的顿了顿,而后小心翼翼地,望向了自家陛下。

    彼时殿前一直很是安静,是以熹微的声音虽不大,但在那样的境况下,还是有些引人注意的。

    景绪自然也听到了那小宫女的话,见德海望向自己,深邃的墨瞳中划过一抹幽光,而后抿唇点了点头。

    德海得到示意,朝那太监挥了挥手,后者会意,立刻垂首退到了一旁。

    殿内不断有不明所以却垂着脑袋不敢多言的宫人被带出来,不过须臾,殿前的宫人都被带了出去。

    景绪抱着景澈,越过那个有点蠢但胆子挺大的宫女时,想起方才放开她之时,她趔趄了一下,应是伤到了,便开口问道:“可有伤到?”

    熹微有些被今天脱离了人设的景绪吓到,脑袋一时短路,老老实实答道:“脚崴了。”

    景绪听见她干巴巴的回话,挑了挑眉。

    他身侧跟着的德海瞧见,心道不好,连忙挥着臂间的拂子走上前,尖声道:“放肆,你是怎么给陛下回话的!”

    熹微被这一嗓子刺的立刻反应了过来,忍着脚踝处的剧痛,噗通跪倒在地,道:“陛下息怒,奴婢知错。”

    德海见她下跪的时候动作有些别扭,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心中叹了口气,扯着笑脸同景绪说道:“陛下,这是前不久才进宫的小宫女,许是……”

    德海跟在景绪身边多年,一开口景绪便能知晓他要说什么话,是以不等他说完,他便打断了他,淡声道:“无碍,领进殿罢,太医来了让瞧一瞧。”说罢,他便抱着景澈抬步上了台阶。

    “是。”德海弯着腰应了一声,而后冲跪在地上的熹微道:“起来吧,今日你救护公主殿下有功,陛下不计较,日后在主子跟前警醒着点。”

    熹微道:“是,多谢海公公,奴婢晓得了。”

    德海听她向自己道谢,心道这小宫女还挺机灵,知道自个儿是在帮她,想到这儿,他想起陛下今日命宫人观刑之举,又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近日陛下的性子,真是愈发的难以捉摸了。

    待进了殿以后,景绪先是抱着景澈入了座,温声笑着同他低语了几句,容嫔便抱着还在嘤嘤嘤嘤抽泣的桑榆走了进来。

    小桑榆粉嘟嘟的脸蛋上挂着泪珠,哭的鼻头都红了,眼眶里还聚满了泪水,轻轻一眨就有泪珠滴落下来,一双眼睛像是两颗被浸在清泉里的黑葡萄,水汪汪的。

    “呜呜呜……父皇坏,我要奶娘……呜……”

    正在哄景澈的景绪:……

    熹微忍着脚疼挪进殿中后,便寻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缩了起来。

    她觉得今天见到的这个景绪,有点不对劲。

    景绪虽然是宠长乐宫的这一对小祖宗,但是今日桑榆小公主并未出事,按理说,他是不会下杖毙这种令的。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整本小说里,景绪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凶残的命令。

    难道是出bug了?

    熹微不由拧眉沉思。

    “阿榆乖,不哭了好不好?”容嫔抱着桑榆进来,哄了一路,她不但没消停,反而哭的更伤心了,小身板一抽一抽的,看得人心疼的紧。

    小桑榆抽泣道:“我不,呜……讨厌父皇……父皇坏……呜,坏人……”

    容嫔:……

    她又想捂女儿的嘴了。

    不过须臾,容嫔鼻尖已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她轻轻拍着桑榆的背,柔声道:“阿榆乖,不可以这样说父皇的,你……”

    “无碍。”

    容嫔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景绪打断了,他抱着景澈站起身,行至容嫔身边,先从她臂弯里接过嘤嘤嘤的桑榆,又把已被自己哄好的景澈放到了容嫔怀中。

    景澈是皇长子,虽然才四岁,但打小便被很规矩严谨的教着,是以被景绪放到容嫔怀中之时,他只是撇着嘴巴,并没有过多哭闹。

    可桑榆不一样。

    她还很小,又是公主,自出生起便被帝王当成眼珠子宠着疼着,丝毫不畏惧天子威严。被他接到怀中时,反而哭闹的更加厉害了。

    抱着桑榆经过立在一旁轻颤的熹微时,景绪停住脚步,转眸道:“德海,赐座。”

    熹微愣了一下才想起要谢恩,可她刚欲拖着半残的脚下跪时,景绪又挥袖道:“免了。”

    熹微:……

    这是——绝世小天使人设终于回来了吗?

    就在她愣神之际,已有小太监搬着凳子放在了她身后,坐下之前,她还是忍着脚疼,福身道:“谢陛下。”

    熹微话音未落,桑榆小公主软软糯糯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不要你抱……呜,讨厌……”

    一双软绵绵的小手不住地推着景绪的胸膛,虽起不到什么实质的作用,但很明显的表达了她的抗拒。

    景绪面上挂着温温润润的笑,抬手轻轻拭去小桑榆脸蛋上的泪珠,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红红的鼻尖,道:“小没良心的,昨日还说最喜欢父皇呢。”

    桑榆泪眼汪汪地望着他,嘴一瘪,泪珠儿又滚了下来,“阿榆要奶娘……”

    “好,”景绪依旧笑的温润,抱着桑榆转了个身,走到椅边坐下,然后道:“阿榆不是要吃杏仁酪吗?我们先吃杏仁酪好不好?”

    才两岁的孩子,再聪慧也理解不了杖毙的意思,看到奶娘被拖下去,就以为只是拖下去了而已,此刻听见自己的父皇说好,桑榆抽着鼻子问道:“真的吗?”

    景绪一边拿帕子替她擦脸,一边点头道:“真的。”

    “好。”桑榆怔怔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又挤出了两滴泪珠。

    听见小公主说好,不消景绪吩咐,德海已抬手示意慕明月将食盘端了过来。他收起拂子,自慕明月手中接过食盘,揭开瓷盅的盖子,才盛到景绪跟前。

    景绪端起杏仁酪,先是摸了摸瓷盅,触手是温的,才舀了一勺杏仁酪,送到眼巴巴看着的桑榆嘴边。

    桑榆小小的身子还因着方才哭的太狠,一抽一抽的,可人却已经攀着父皇的胳膊,一口一口吃起了香香甜甜的杏仁酪。

    熹微偷偷摸摸地,抬眼瞧着景绪给小公主喂食。见他还会时不时拿帕子擦擦她嘴角沾上的杏仁酪,一番动作轻车熟路,一看便是做惯了的。

    小公主自小被娇宠着,吃东西时总是吃几口玩一会儿,景绪也极有耐心,如玉的面庞上一直挂着笑,温言哄着她吃。

    景绪穿着身素白常服,袖口和襟前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他面容本就温润,一袭白衣愈发衬的他眉目隽秀,正午的日光带着暖意,透过窗户倾泻于他身上,映的他面色近乎莹白。

    白衣君子温雅如玉,怀中的孩子玉雪可爱。

    看的熹微都有些怔然,甚至忍不住怀疑之前那个吓人的景绪并未出现过。

    看了半晌,她心中默默地道:这才是她那个温柔的崽儿啊!

    容嫔见陛下已哄好了女儿,才安了心,被绿袖扶着入座后,想着陛下方才下的令,黛眉拧成了一团,满面愁容的揉了揉额角。

    小公主的杏仁酪才吃了一半,便有太监进来通报说太医来了。景绪令人撤了杏仁酪,让绿袖拿湿帕子替小公主净了面,这才宣太医进来。

    太医来时听说天子震怒,提心吊胆的诊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公主殿下无甚大碍。

    熹微看着一脸小心翼翼的太医,默默地想:本来也什么事,那小祖宗摔下台阶时全程都被护着,没磕到没碰到的,要说受惊吓,只怕也是被景绪给吓到的。

    太医都已经做好了被天子怒斥的准备,谁知听他说完小公主无甚大碍之后,天子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指着坐在角落的一个宫女道:“也替她瞧瞧吧。”

    “是。”

    虽不知陛下为何未怒,但太医自然乐得躲开据说才发过怒的天子,迅速拎着药箱起身,走到了那小宫女跟前。

    瞧了须臾,太医转身禀道:“禀陛下,她是脚崴了,得先拿冰块敷一敷。”

    桑榆本就有睡午觉的习惯,之前又哭过,经过这小半会儿的折腾,已然靠在景绪怀中浅浅睡了过去。

    景绪怕吵醒怀中的桑榆,便没作声,而是瞥了眼身侧的德海。

    德海会意,弯腰退到太医身边,低声道:“走吧。”

    终于从长乐宫退了出来,熹微被慕明月扶着站在台阶下,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第一次觉得外面的空气这般令人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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