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愣神间,熹微后知后觉地看见,景绪身后的德海不住的在冲自己使眼色,甚至急地手舞足蹈了起来。
机智如熹微,很快便看懂了海公公的意思。
下来……
海公公让她下去。
熹微这才惊觉,自己还在梯子上,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居高临下地和天子说话,脑中顿时警铃作响,手忙脚乱地就要往下爬。
既忘了把手里的书放回去,也忘了自己脚上有伤。
受伤的右脚刚踩到梯子的下一块木板上,自脚踝处传来的钻心疼痛让她双腿霎时便软了,她想伸手去抓书架,手中的书又掉了下去。
景绪就在梯子下面,书掉下去的那一刻,她想着绝对不能砸到景绪,便下意识地侧身去抓书了。
双手抓到书之时,右脚兀的滑了一下,她才察觉到自己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梯子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不!要!砸!到!景!绪!怀!里!啊!
电光火石之间,熹微凭借着强烈的求生欲,死命抓着梯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把自个儿挂在了梯子上。
胳膊被扯的生疼,憋的脸都红了,鼻尖也覆上了一层薄汗。但她还是很坚强的撑着一口气,慢慢把身子挪正站好,才忍着脚疼爬下去。
整个人疼的嘴角都抽搐了,还是扯出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景绪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小宫女手中的书,淡声道:“不过一本杂谈,也值得你如此。”
熹微听他此言,晓得他以为自己只是为了这本书,本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原则,她解释道:“不是,奴婢是怕书掉下来砸到陛下。”
景绪闻言,温润如玉的面容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情绪,勾唇轻笑,“呵,原是如此。”
呵,真是聪慧的紧呢,完全想不到书掉下来的时候,他是可以躲的。
熹微见他唇角轻扬,笑的令人如沐春风,心道看来自己这个巧儿讨的很是成功。
她就知道,她亲手码出来的崽儿,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了!
景绪转身问德海:“你方才说,青雀要的书在何处?”
德海躬身答道:“回陛下,长公主要的书在楼上,奴才已让小成子去拿了。”
“嗯,”景绪点头,沉吟了须臾,道:“拿了《岣嵝神书》,转道去看看桑榆和阿澈吧。”
德海一边应是,一边瞥了瞥站在一边的熹微,心道陛下自上次后便再未去过长乐宫,这怕是看见这小宫女,想起两位小殿下了。
熹微察觉到海公公看自己,立刻警觉,思索了一下,以为海公公在提醒自己要有眼色,恰好方才整理书的时候,她见到过《岣嵝神书》这本书,便立刻道:“《岣嵝神书》在这儿,奴婢这就帮陛下取。”
说着,她转身走到旁边的书架前,忍着脚疼,努力地抬手去拿书。
然而……
身高有限,够不到。
熹微:……
就很尴尬,急的她甚至想跳起来去够。
德海见那小宫女笨拙地踮着脚尖去够书,很辛苦的憋住笑,走过去将她拉到了一旁,没好气地斥道:“怎的这般没眼力见儿!”
熹微:?
她委屈的瘪了瘪嘴。
景绪走上前,踮起脚尖长臂一伸,便够到了书。把书往德海手中扔时,他无甚表情地看了眼旁边蔫头耷脑的小宫女,而后便转身走了。
明明他这一眼很是含蓄,并未什么情绪,但熹微却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对海公公那句话的赞同。
熹微委屈地想要哭出声了。
但她还未酝酿好委屈到哭出声的情绪,便听到海公公阴阳怪气地尖着嗓子道:“敢站在梯子上给陛下见礼,太放肆了,好生等着王公公收拾你!”
熹微:!
别啊小老弟!打小报告不是君子所为!
德海作为大内总管,御前最得力的海公公,向来是言必行,行必果,说一不二的人物。
很快,熹微便切身领教到了海公公言出必行的美德。
用过晚膳后,王公公如往常一般,拎着藏书阁的钥匙缓步走了进来。
众人一起站起身垂首道:“王公公。”
王公公仍旧如前几日一样,笑眯眯地问他们,“可都吃好了?”
众人也都笑着回:“吃好了。”
王公公点了点头,将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往前倾了倾身,眯眼看着熹微,笑的很慈祥,“今日冲撞了陛下,脚上有伤的宫女,熹微,海公公说的是你没错吧?”
熹微原瞧着王公公笑眯眯地进来,以为海公公只是随口吓吓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去告状了,作为一个日不暇给的大内总管,他可真是……好闲呦。
她往前一步,垂着脑袋承认,“回公公,是奴婢。”
王公公见她认了,笑的更加慈祥,“那便受罚吧,一月的夜间值守,你可受?”
熹微听见前一句,缩着肩膀萎了几分,可听见后一句,黯淡的双眸忽的亮了起来,她很努力地,才没表现出惊喜,低着头说:“奴婢受罚,谢公公。”
对于她这般爽快的接受惩罚,王公公并未觉诧异,原本冲撞天子就不是什么小事,且还是被海公公亲自拎出来说了的,但他向来不喜体罚手下之人,加上这又是个才入宫不久的小女娃,便相应地将惩罚减轻了许多。反正海公公一日万机,也不会有那空闲时间,再来关注这么个小宫女。
“嗯,从今夜便开始吧,一月为期,”王公公说着,把钥匙交给小桂子,道:“去吧,放她进去后好生锁了门,再将钥匙给我送来。”
小桂子接了钥匙,躬身道:“是,公公。”
王公公负着手,笑呵呵地冲众人挥了挥手,“无事了,都散了吧。”
说罢他便笑着负手走了,留下藏书阁一众宫人面面相觑,大家相互看了看,然后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落到了熹微身上。
看着王公公离开后,熹微心底的雀跃已然快要压制不住,原书中景绪是常来藏书阁,可那基本都是夜间,也正因为是夜里过来,所以旁人并不知晓陛下常在藏书阁。
她来了藏书阁以后,才发现藏书阁的大门每日都是由王公公亲自上锁的,根本无法钻空子!
这下好了,有了一个月时间,下个月的解药可算是有着落了!
熹微旁边的慕明月并不晓得她怎么会冲撞了陛下,但见她受了罚却还一脸开心,有些不解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熹微,你没事吧?”
“啊?没事啊,”熹微回过神,敏锐地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里无一不带着同情,“怎么了?”
和她们同屋的一个叫小芹的宫女叹息道:“唉,值夜一个月,也太惨了吧!”
其余众人纷纷应和,“是啊,太惨了!”
熹微顿了须臾,收起自己的雀跃,耷拉着眉眼,道:“可比起旁的刑罚,守夜已经很好了。”
可内心却想着,唉,人生啊,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啊。
叽叽喳喳说了一阵,其他人都回去了,慕明月陪着熹微一同去藏书阁。
天色已完全暗了,后廷各处都掌了灯,小桂子拎着灯笼走在前面,熹微和慕明月跟在后头。
“熹微,你别怕,过两天我和你换着值夜,她们都不敢惹我,没人去告状,王公公不会发现的。”慕明月拉着熹微的手,在她耳朵边小声说。
熹微也压低声音道:“我真的没事,我觉得守夜挺好的,你知道我最不喜早起了,要是守夜的话,我晚上可以偷偷睡觉,第二天白天还可以睡,岂不美哉!”
“可是……”
慕明月还想说什么,熹微瞥到前面的小桂子回头,立刻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她。慕明月只得噤了声。
很快便到了藏书阁。
到了藏书阁后,换出留守在里面的小太监,小桂子带着熹微边检查各处的烛火,边道:“受罚守夜可没你想的那般舒服,期间这各处燃着的烛火,你得时时看顾,不可打盹晃神,亦不可浑水摸鱼,你可晓得?”
熹微点头:“晓得了。”
小桂子接着道:“藏书阁平素清闲,守夜却很重要,里头全是书和书架,书籍多半都极其珍贵,又燃着烛火,很容易走水,你得时时看着三层楼的烛火,若是玩忽职守出了差错,那可是重罪,得连累整个藏书阁。”
不知为何,熹微总觉得今日的小桂子有些奇怪,抬眸看过去,见对方正盯着自己,便再次点头:“知道了。”
确认烛火无误后,小桂子又给了她一把小钥匙,说是去恭房可以从后面的角门出去,安顿好后,才准备离开。
关殿门前,小桂子又对熹微说道:“夜间值守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从角门出去之时,一定要锁好门,且记得快去快回。”
熹微见他这幅紧张样儿,不由笑道:“放心吧,我知道了。”
小桂子眼神闪了一下,微低着眸子道:“好了,我上锁了。”
慕明月隔着殿门最后的缝隙,冲站在里面的熹微挥了挥手。
看见她的样子,不知为何,熹微突然有种自己要铁窗十年的既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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