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绪瞧着对面的黑衣暗卫,眯眸问:“查的如何了?”
“属下无能。”
“嗯,”景绪手抵着下巴,不置可否,“是挺无能。”
迟七:……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温润善良很好说话的陛下就开始冷声冷气的嘲讽人了。
迟七低着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一个宫女,那么多暗卫至今查不出她的底细,”景绪面色冷戾,“朕不需要废物,派出去的都是谁?”
迟七听出自家陛下的声音蕴了凌冽寒意,心中一凛,刚要回话,又听他沉着声音下令:
“杀了,剥皮,挂在西庭门口。”
迟七闻言,登时脸色一变。
西庭不但住了大齐的暗卫,还有玄镜司上下。暗卫在暗,负责保护天子安危,暗中查探或处理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事务,玄镜司在明,是正儿八经有品阶的官员,但由天子直辖,只听天子命令行事。
可如今的玄镜司……早已被丞相李越全权把控。
迟七屈膝跪在地上,拱手垂眸道:“陛下三思。”
玄镜司被丞相把控大家都心知肚明,景绪把因办事不利而受罚的暗卫,那血淋淋的人皮挂在西庭,便等于是在赤|裸|裸地挑衅丞相。
景绪幽深的墨瞳闪过抹狠戾,嗤笑道:“怕什么,去挂起来,挂它个十来天。”
有什么可畏惧的。李越还巴不得他这个傀儡天子多出点幺蛾子呢。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又道:“若玄镜司有人敢置喙,也给朕剥了皮挂上去,不必请示,就地动手,哪怕是掌镜史也一样。”
迟七静默须臾,咬着牙道:“是,属下领命。”
虽然他觉得此事可能会触怒丞相,于陛下的处境来说太过危险,但身为暗卫只可听令的训诫却使他无法多言。
说罢,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还要继续查熹微姑娘的身份吗?”
景绪摩挲下巴的手指顿了顿,“查谁?”
迟七愣了一下,“熹微……就那个小宫女。”
“熹微……”景绪低喃着这个名字,浓眉微蹙,深邃的眸中闪过一抹不明意味的情绪。
想起那个底细成谜的宫女,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她那双淡如云烟的清浅眼瞳。
景绪抿着唇眯了眯眸。前世的教训太过深刻,重活一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无畏,可不知为何,今日面对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宫女时,他好像又变回了以前的自己。
这些可能会让情绪脱离掌控的事物,不该留着。烦。
迷眸顿了许久,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不是查不出来吗,那便算了,直接解决了吧。”
“……”迟七委实有点被自家陛下这段时间的血腥手段惊到。
景绪丝毫没察觉到暗卫面有菜色的瞪大了眼睛,继续道:“割了脑袋,挂正阳门,挂那里不管她是谁的人,她主子都能看得到,若有人认领,不就知晓她的底细了吗?”
迟七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陛下说的可是正阳门?”
景绪淡淡的嗯了一声。
迟七见天子一脸风轻云淡,丝毫不觉得在大齐宫规制最隆崇的正阳门,挂个有碍观瞻的人脑袋有什么不妥,怔了好一会儿,才道:
“陛下,今日闻歌传信来,说她有法子或许可以查探到那宫女的底细,您看……?”
景绪冷漠地道:“割头,挂城墙。”
“……”迟七默了默,又顶着巨大的压力道:“陛下,林小公子前日才来信,要您小心行事,这般一来,林小公子怕是要为陛下担忧了。”
听他提起远在千里外的林湛,心里燥的只想杀人的景绪沉默了。
迟七说的没错。
故知远在玺山,不明真相,若骤然知晓这些事,怕会很是忧心。
顿了须臾,景绪靠着椅背,阖上双眸摆了摆手,“继续查吧。”
迟七松了口气,立即拱手应声,“是,属下领命。”
*
钦天监所言果然不假,近两天日头都极好,藏书阁众人清理完书册后开始晒书,白日里都忙的团团转,熹微也无法再一觉睡到晚膳前了。
用过午膳后的这段时间日头正好,王公公亲自监督着众人晒书,熹微困的哈欠连天,抱着一摞书走出来,一本一本摊开放在了外面的桌案上。
这两天晒书一直走来走去,原本好些了的脚踝又肿了起来,熹微晒好书,刚想撑着桌案缓一缓,就看到小桂子闷着张脸朝自己走了过来。
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小桂子这几日怪怪的。
“福宁殿传话,要你把这两本书送去。”小桂子说着,把手中捧着的琉璃方盘递到了熹微跟前。
方盘里铺了层被日光映射的有点刺眼的明黄锦缎,上头规规矩矩放着两本书。
“要我送去?”熹微有点惊愕,接过方盘的同时垂眸看了一眼最上面那本书的书名,《山神传说》。
熹微:……?
这……不会是景绪要看吧?
小桂子不冷不热地说:“陛下要看的,别耽误了,快些去。”
熹微看见他这张跟自己欠了他钱没还似的臭脸,舌尖抵着上颌,慢吞吞的咽了口唾沫,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
小桂子对她的态度很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连不是当事人的慕明月都察觉出来了,还私下问过她怎么回事。
熹微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懒得问他,不过也才认识十来天罢了,不熟,管他是怎么回事,随便,都行,爱咋咋。
不想再被挑刺,熹微顶着正午的大太阳,拖着又肿起来的右脚,用最快的速度到了福宁殿。
然后——
就被守在殿门口的小成子以陛下正在午憩为由,挡在了殿外,端着两册《山神传说》站了将近一个时辰。
好容易里头传来了陛下唤人的声音,德海从里头出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几个御前宫女款步而来,捧着伺候陛下起身的物什进了殿。
过了好一会儿,御前宫女们才又捧着东西鱼贯而出。
见小成子带着笑意出来传她进殿,熹微总算松了口气。
脚踝疼的跟针扎一样,她要是再这么站一会儿,怕是真的要废。
年轻的天子正襟危坐在大殿台阶之上的红花梨木椅座里,穿着身玄色锦袍,襟前和袖口用金丝绣线绣着精致华丽的龙纹,许是因着刚起,墨发不似平素那般用玉冠束在头顶,而是一半以玉簪束起,一半披在身后,无端使得他看上去愈发温和了。
但被他那双蕴着冷光的幽深墨瞳扫了一眼后,熹微立即觉得,方才的温和只是错觉。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熹微被天子那一眼扫的后颈一凉,迅速垂下脑袋,捧起琉璃方盘,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景绪执着茶盏轻抿了口茶,淡漠地嗯了一声,却没让人起来。
熹微原是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但嗅到空气中隐隐有股熟悉的青桂香,下意识地往右边看去,瞥到旁边那个缀着细小银流苏的裙摆后,心中一紧。
她怕自己认错人,又暗搓搓地掀起眼皮往上看了过去。
“免了。”
天子淡然的声音骤然响起,吓得熹微迅速缩回了视线,趴在地上道:“奴婢谢陛下。”
闻歌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垂着眸,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旁边眉眼清淡的小宫女看,见她起身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站着,不乱动也不乱看,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这小宫女,看着清清淡淡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像个细作,也不晓得陛下是怎么一眼就看出人有问题的。真是神了。
观察够了小宫女,闻歌福身,对着倚坐在上面的天子道:“司膳司已将长公主及笄礼膳食的食册理好,请陛下过目。”
景绪颔首,立在台阶下的小成子极有眼色,将手中的册子呈了上去。
熹微安静地低着脑袋,书的正文里并未写到长公主景嫣的及笄礼,但她记得景嫣的生辰是在五月初五,如今已是四月初,算算时间,离及笄礼也只有一个月了。
景绪只有景嫣这一个亲妹妹,待她向来都极好,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连景嫣的及笄礼都亲自过问。
小天使可真是个好哥哥啊。
熹微垂着眼眸想。
景绪翻了两页小成子递上去的膳食册子,看到糕点那页上大喇喇的桂花糕三个字,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面容沉了下来,“桂花糕?这是长公主及笄礼上该有的东西?”
闻歌福身道:“回陛下,是馥雪姑娘说,长公主只要桂花糕。”
“呵,”景绪冷呵一声,把册子啪地扔在桌案上,语气不善地道:“只要桂花糕?我看她真想要的不光是桂花糕吧?”
闻歌晓得陛下怒了,便未再接话。
这话也不是她一个小女官能接的,长公主的事,除了陛下,谁敢多嘴。
熹微这厢才想着景绪脾气好,温和仁善,还对亲人这般好,简直就是个人间至宝,转眼就被人间至宝扔东西那啪地一声吓清醒了。
一直静立在景绪椅侧的德海瞧见殿门口小太监的手势,眸光一亮,俯身道:“陛下,茶水好了,可是要传?”
景绪抬了抬手。
德海会意,朝门口的小太监点点头。小太监轻手轻脚的打开殿门,御前宫女玉绦端着个牡丹钿螺朱红漆盘,款步蹁跹地走了进来。
漆盘上头放着一个青花白底的瓷壶,和一只绘着玉兰的白色茶盏,里头沏满了色泽清淡的茶水。她一路走来,速度并不慢,但茶盏里的水却半滴都未晃出去。
殿中莫名安静了下来。
熹微一直很规矩的低着脑袋,并不知晓在玉绦进来之后,其他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聚在了她的身上。
眼瞅着玉绦快走到熹微身后了,闻歌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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