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聚仙楼的时候,团儿哭得眼睛都肿了,一个劲儿地问我去了哪里。
我哪敢说我去参与打群架了。
“我就随便逛了逛,”说着,我把钱包拿出来扔给她,“快把这玩意儿丢了吧。”
我们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了太虚观。当天晚上,我做了一宿噩梦,一会儿梦见餐桌上,杂耍班子的人都满脸是血地望着我,对我说:“就缺你一个了。”一会儿梦见林道长面无表情地从袖中飞来一刀,正中我的胸膛。
噩梦中间夹了个春梦。推倒的小摊当前,林道长拽着我的手腕跳了起来,我们俩飞得很高很高,到了云端。那人欺身吻过来,叫我:“野丫头。”
噩梦没让我惊醒,这春梦让我惊醒了。
第二天,我蛙跳得很不快乐。
我问圆儿:“我以前有过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朋友吗?比如说,这观里的道士?”
他对我有愧,到底是有什么愧啊?
年龄上来看,这人大概比林如珠大十岁左右,他们之前该不会有什么不伦之恋吧?
圆儿否定:“小姐待字闺中时性子孤僻,哪里有什么道士朋友。”
在圆儿这得不到结果,我又旁敲侧击地跟观里的道士打听这个姓林的,依旧一无所获。
那天他说我以后会知道一切,还说我们会再见面,一转眼半个月过去,我一点没感觉我们还有再见的征兆。
再过几天就要回宫,这天,我瞅着团儿开心,提道:“好想再出去逛逛呀。”
团儿一听立马翻脸,表示绝对不再妥协。看她这样,我又偷偷去找了圆儿。
圆儿向来和我齐心,加上自己也想出去玩,没能经得住我软磨硬泡。第二天一早,我们俩趁着团儿在睡觉,穿上上次那两身衣裳,摸出了太虚观。
说实话,上次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真正意义上的聚众斗殴,说不害怕是假的。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就暗暗决定再也不出来,也希望不要再见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林道长。
结果回宫的日子临近,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出去放风了。
圆儿比团儿好玩些,没有带我去什么玄正街,我们俩乘马车径直去了西市。
西市离我上次去的地方不甚远,是京城最大的商业街。这里从日常用品到奇珍异宝一应俱全,还有许多番邦来的人在此交易。我们到的时候时辰尚早,许多马匹和骆驼在街上穿行,往商铺里卸货。
我看得新奇:“没想到啊,这儿也有这么多外国人。”
“当然了,这些年邻国纷纷臣服,许多外邦人来我朝交易呢。”
大多商铺还没开门,我们找了个地方吃早餐。吃过饭后,我们去逛了逛附近的铁匠铺,我淘到了两身轻薄的铁网护甲,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临近中午时分,我们正在街上闲逛,忽听后方一阵喧哗,大家慌忙往两边避让。我暗念糟糕,难道林如珠是上街百分百遇上刺杀体质?
扭头一看,却是数匹高头大马正远远往这边飞驰而来。
马上骑着的是一队颇为威风的铁甲护卫,此刻,他们全部手持长鞭,凶狠地朝路两边挥着,口中喊道:“避让!避让!”
路人慌忙奔跑躲避,挨挨挤挤地到了路两旁和街边小巷中,不少人躲避不及,被鞭子抽到,立时皮开肉绽,甚至还有险些被马蹄踩踏的。西市本来行人繁多,被这么一抽,难免有人在慌乱之中跌倒。惊呼和孩童啼哭声四起,可这些甲士们显然没有丝毫动容,好像对他们而言,只是在将脏东西扫出道路罢了。
圆儿眼尖,一看见这情形便拉我躲进路旁的一家店铺中。我们被推来挤去,好不容易站稳,躲过了这群凶神恶煞的甲士。
骑马的走了,街上行人却不动弹,既不敢再踏上道路,也没有向别处疏散,反而试试探探地围在街旁看了起来。
我被这帮穿铁甲的气得不轻:“干什么啊这些人?有没有王法了?”
旁边踮着脚往路上看的大哥搭茬道:“看来要有贵人路过了。”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贵人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嚣张?我也伸长脖子往外望,气哄哄地想道:等老子母仪天下了,看我不把你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许久,道上又过了一轮清路甲士。又等了半晌,才有两队列队整齐的卫兵一边一队,沿路走来。走了十几分钟,也没见正主出现,只听到远方若有若无地飘来奏乐的声音。
我都快等得不耐烦了,人群中间才递来一句:“世子来了!”
有人拍脑门:“我都忘了,今儿是世子娶亲的日子!”
世子?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圆儿,正见圆儿不屑地冷笑。
有故事!
我拿胳膊肘戳她:“哎,你知道这世子啊?”
“怎么不知道?”圆儿轻蔑一笑,低声说,“不就是勋亲王家那块料吗?皇上登基后,勋亲王腆着脸来我们家多少回,想为他儿求娶小姐,都被老爷拒绝了!这家伙正妻之位虽空,小妾填房却不少,想来也是个好色之徒,却要娶小姐作正妻,一看就是别有用心!”
我明白了。原来长得胖还有鉴定渣男的好处。
“那他这是娶谁啊?”
“说是配给了冯将军的二女儿……就是良贵人她嫡妹!”圆儿唠叨着,“冯家在平定北延时立下大功,如今兵权在握,武将里当京官的,除了我们老爷,就数这位冯将军煊赫。看来有人懂得退而求其次啊。”
我看圆儿这样挖苦这家人,觉得很有意思:“人家好歹是亲王世子,算是宗室了吧,你怎么这样瞧不起人?”
圆儿摇头;“勋亲王跟太上皇往上三辈才能数到同个先祖,若不是当年他在那场风波中讨巧得势,成了皇商,赚得盆满钵满,又惯会钻营,岂会一跃从旁支跳到直系,有今日的荣光?”
哦。首先他跟皇帝血缘不那么近,其次他又从商。商人这一行,在古时候备受歧视,他虽是皇商,还是贵族,但总归还是差那么点意思,难免要被根正苗红用战功说话的林家嫌弃了。
等等,那场风波?
我问圆儿:“什么风波?”
还不待圆儿回答,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我被推着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一队极气派的迎亲队伍向这边走来。
十几排穿着红衣红甲的英挺侍卫骑着清一色的枣红高头大马开路,接下来乐队又是十几排,后面紧跟着模样周整,身着流光红锦的几排男女侍从,而后这传说中的“世子”才出现。
他骑着一匹毛色绝佳的宝驹,头颅高昂,用鼻孔睥睨着众生。
这人长相尚可,衣冠亦无比华丽,仪态却有待提高,一看就是没有练过武功。骑在那样的好马上,身子却显得软塌塌的,随着马的晃动左摇右摆。如此放松,大约是想呈现一种慵懒高傲之态,但效果实在堪忧。
看看人林道长,从不讲究排场,衣着也穷酸,但总是不怒自威,透出宛若天成的一段矜贵之气来。
人比人,气死人呐。
想到这里,我再次不自觉地朝四下望了望,依旧没见到他身影。
再过三天,我就要回宫了,今天就是我最后一次出太虚观。
林道长的身份要是还搞不清楚,我得多难受啊?
我抱臂站在人群当中,望着迎亲队伍发呆,起初还感觉新奇,后来满眼只有单一的大红色流动,简直让人想吐。
来看热闹的人太多,将四周堵得水泄不通。我们被困在其中,等来等去,又等了足足两小时,这位爷迎亲的仪仗才完全过去。
我和圆儿在这拥挤的地方待得又疲惫又烦躁,一待能走得动,就赶忙远离人群,拦了辆马车上山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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