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三天,我决定采用薛殊的意见了。
这倒不是我研究了他的政绩后作出的决定。我的古文阅读能力有限,天天看他的生平看到半夜,六十几页了,他还没亲政。
全是因为在我被罚出局的这一个月,娴妃弯道超车了。
话要从我刚回宫时开始说起。
那天,我召开了一场后宫会议。本来已经做好了听各种哭诉的打算,结果各位美人神清气爽,心情很是愉悦。
我问她们:“我走后娴妃没有为难你们吗?”
玉贵人边绣花边说:“她没空!”
良贵人眉飞色舞地开口:“娘娘还不知道吧?你走后几天,皇上颁布了劝农桑诏,还以身作则,在皇宫开辟了一块地亲耕,娴妃也被叫去养蚕去了,哈哈哈!”
说到这里,各美人一齐幸灾乐祸地笑了。
我眼前一黑。
各位姐妹,脑子不用怎么不捐给需要的人?
皇帝亲耕,皇后亲蚕,没听过吗?
我说皇上为什么要把我支走,原来是要和娴妃这丫头片子男耕女织做帝后表率呢。
再让他们种下去,我的金牌就要飞了!
我琢磨了几天,觉得:薛殊还在尿床的时候就开始坐龙椅,人家对这朝代比我了解多了,总不能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吧?他说要磨刀霍霍向有钱人,说不定有几分道理呢?
其实我提了皇上也不一定采纳,死马当活马医,先提了再说。
富豪们,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万恶的封建社会吧。
这天,小皇帝下朝之后,我打听好他在勤政殿办公,随便拿上一盒粥,杀了过去。
到了门口,被小太监拦住了:“皇上不准妃嫔踏入勤政殿,还请娘娘将东西放在这里,奴才待会儿给皇上送过去。”
“娴妃不是妃嫔吗?”
对方听见这话,立马作可怜相:“对不住了贤嫔娘娘,我们做奴才的,也是传主子的令,良贵人上次来,也没进去,您看这……”
我从袖中掏出青莲法师给我画的灵符:“公公,本宫在太虚观修行的这一月来,天天素餐,日日朝拜,好不容易为皇上求来了这道护身符。为了这道符,我活生生饿瘦了十斤,”我捂住胸口,虚弱道,“求公公通融,好歹让我将符亲手交给陛下。”
小太监没辙了,犹豫道:“那、那我进去通报一声。”
圆儿向我竖起大拇指。
他去了一阵,李公公亲自出门,将我迎接进去。
小皇帝在批奏折,眼皮也不抬一下:“爱妃有心了。”
“哪里哪里,只要能求得皇上平安,臣妾万死不辞。”我行过礼,将那个灵符递上去。李公公要接,我躲过,双手捧着直送到小皇帝面前。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鬼,给我抬头!
他皱了皱眉,终于放下笔,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我,并伸出小手,把我的灵符接过了:“何必为一张护身符大费周章。”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瞅准他放下笔的时机,很自然地走位到研墨的小太监旁边,将其挤开,“皇上继续批折子吧,不必在意臣妾。”
这个皇帝不像他爹,心肠稍为柔软。虽然明显想让我滚蛋,但此情此景,他有点不好意思直说。
李公公赶紧开腔:“娘娘刚回宫,想必还……”
“哎呀,”我立马堵住他的嘴:“我看这茶凉了,麻烦公公去添杯热的。”
李公公没办法,去添茶了。
小皇帝只好继续开始批折子。
批了一阵,他放下笔,打算休息休息。我搭话道:“听说皇上最近在亲耕呢。”
他冷冷地看我一眼,仿佛料到我要提这茬:“是。娴妃亲蚕也做得很好,一个人忙得过来。”
我“哦”了一声,表示对蚕没兴趣,又叹道:“正所谓‘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皇上此举实在英明,可惜——”
“可惜?”他扬眉看我。
我做了一番心理斗争,说:“可惜来钱太慢。”
小皇帝先是被我气笑了,笑了几声,又突然说:“闲杂人等,都下去吧。”
李公公会意,将侍立在旁的下人都赶走。偌大的勤政殿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正纳罕中间,只听他说:“这次你去太虚观,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哈?‘来钱太慢’这四个字是这父子俩的暗号吗?
我拿不准说是不说,装傻道:“什么人?”
他没有搭腔,背着手踱步:“那么,依你看,该如何?”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我朝国力强盛,但贫者极贫,富者极富,不如征用一些富人之财,以填补财政赤字。”
他没有说话,皱着眉头默默地在殿内走了几圈。
良久,他说:“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
李公公亲自送我回宫。
路上,我跟他搭话:“太上皇英年退位,真是苦了我们皇上。”
关于薛殊退位的原因,我做过一些小调查,普遍的说法是:亲征凯旋之后,他骄傲自满,不屑关心朝政,一心搞迷信,广求长生之道。求来求去,自己没长生,老婆还病死了。这个打击让他看破红尘,头也不回地出家了。
就薛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他要是诚心出家,我就是观音菩萨。
“是啊,”李公公答道,“太上皇铁了心要脱离凡尘。多少老臣去太虚观跪求,他都闭门不出,连皇上每月去祈福时也不接见。朝政上的棘手之事亦全然不肯伸手帮忙,我们皇上只得独自扛下重担,”说到这里,他一声叹息,“娘娘可要多体谅皇上啊。”
我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声:“那是自然。”
原来薛殊给自己立了个不问世事的人设,怪不得三番两次地威胁我不要乱说。可他显然不是个安心清隐的主。
那天下午他带我去茶馆闲聊,现在想来一定别有用意。难道说,给他打工,真能当皇后?
我微微振奋起来,又胡思乱想:皇上还是个青少年,这皇后当得差点意思。薛殊那令人垂涎的美色,让人想当太皇太后。
但我很快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了。
我回宫之后,小宫女告诉我娴妃来过。
算这丫头有点良心,念我上次帮她的好。她这些天忙着养蚕,今天刚有点时间就拿了几个可爱的蚕宝宝过来和我分享,应该是想跟我求和。
可惜一来就听说我去勾引皇上,气得当场把蚕宝宝踩成了泥。
还留下了一张字条:“林如猪,死胖子。”
想到我和这种水准的对手宫斗,还被她压一头,真让人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娴妃一忙,这后宫愈发无聊,我只好天天蹲在宫里训练体能,又强健不少。
年轻真是好。林如珠十八岁的身子又结实又灵活,可塑性极强。
想当年我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时候,也是快满十八岁。
伦敦奥运会上,我三分钟15:2淘汰上届金牌得主,震动体坛。
那年我年轻气盛,不可一世。那时候狗媒体还叫我“击剑之神吻过的右手”。庆功宴,欢迎仪式,鲜花掌声,一切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决赛剑道上,我一剑惜败。
那是我的第一个银牌。
七年来,每次决赛前夜我都梦见比赛时间结束的那一秒。我当场要求裁判重放录像,放了不下五十次。
对手在比赛时间结束的前一秒刺中我,结束平局。
第二天金牌得主伊万诺娃同志发的通稿宛如百合文文案:她战胜世界冠军,却甘愿被她打败。
气得我三天没吃饭。
啊,这种往事,不回忆也罢!
在我埋头苦练的这一个月,皇帝的法令颁布了。
我只不过随口提了一嘴,这位却心黑手狠,直接要对资产超过五万两白银的富豪征二成的税。
不是年收入的二成,是总资产的二成。
这税征的,也跟明抢差不多了。
颁布政令的阻力可想而知。据良贵人的情报,勋亲王身为全国首富,不好明着反对,只好告病在家,陆丞相则是亲率众臣一天往宫里跑了七次。上朝的时间延长一倍,折子雪片一样地飞向勤政殿。
小皇帝表示:反对无效。
这就是传说中的乃父之风。
刚娶亲的勋亲王世子急得到处托关系,都找到妻姐良贵人那里来了,搞得她很焦虑,跑来向我讨教怎么才能见皇上一面。
我告诉她后宫不得干政,劝她不要在违法的边缘试探。
相比起来,我爹就拎得很清。听了这消息,财产都没清算,连夜往国库里运了三十万两雪花银。
据说他将手里能拿到的银子都交了出去,当月府上的开支还是贱卖了几个田庄维持的。
团儿听了这消息,夜里偷偷躲在外头哭。
我把她拉回来:“有什么好担心?交了现金,还有田产商铺呢。”
团儿哭得更伤心了:“这我能不清楚吗?我就是难受。”
“难受什么?”
“别家都着急,不过是因为还有后嗣继承家业。而我家两位少爷都无嗣夭折,小姐你又进了宫……小姐,老爷不是好大喜功的人,这次他宁愿得罪人也要当这出头鸟,不就是图皇上对小姐好一点吗?”
圆儿跟着落泪,搞得我也想哭。
没想到团儿看我动容,苦口婆心道:“什么时候小姐能诞下一男半女,也好让老爷少操心些呐。”
我的眼泪顿时又撤了回去。
不是,能不能面对一下我夫君没有发育完全的现实呢?
我把两个哭哭啼啼的侍女哄睡了。
她们一睡,我立马就起床照镜子。
我现在才发现林如珠爹疼娘爱,家世显赫,还甩过当朝王思聪,肥胖的外壳下原来藏着一个玛丽苏设定。我有理由怀疑,等我瘦下来之后还会惊喜地发现,自己是个绝世美人。
我揽镜自照,到半夜也没看出来美女的端倪,最后抱着镜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李公公破天荒地跑到我寝宫来,说皇上宣我陪他去太虚观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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