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听见我说这话并没有特别惊讶,显然早有这方面的担忧。
如果说靖王有一定要弄死的人,那这个人会是薛殊。诚然,如果攻下皇宫,他自己称王,理论上就可以任意处置薛殊,但实际上,照后者的脾气和能力,短时间内卷土重来夺回皇位不是问题。到时候,等待他的,就是这个杀人魔的血腥报复。
如果我是靖王,不提前对薛殊下手,也至少会同步进行。
太虚观离西郊大营不远,按理说,如果出事,随时可以燃烽火求助,但若是无人去救呢?
“皇上,”我手脚发麻,“皇宫点燃烽火,是怎样的指令?”
小皇帝皱着眉:“禁军全军,火速勤王。”
也就是说,所有的兵马都会来皇宫援助。
“那太虚观……”
“父皇他一向有办法,这次应该也……”他双手紧握,自我安慰般说了这么一句。
薛殊过往辉煌,手段了得,难免给人他碰上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的错觉。放在平常,或许他的确有办法带领太虚观里的人强撑到援兵到来,可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皇上!”我两步上前跪在他面前,“太上皇这次没有办法,我们一定要去救他。”
沈昭回来了。小皇帝扔个令牌给他:“你带一队人从永煊门出去,拨三千骑兵去太虚观布防。”
“这……”现在他是这里负责安保的一把手,情况危急之下,他不想离宫也可以理解。
但小皇帝说:“马上。”
沈昭拱手领命。我连忙站起走向他,边走边迅速地卷起袖子,将头上的珠钗步摇全胡乱扯下扔开:“我跟你去,我跟你去!我知道太上皇会在哪里!”
李公公见状连忙过来拦我:“娘娘,不可!”
小皇帝也被我这出格的举动气得竖眉:“林如珠,你找死?”
沈昭一脸“别给我添乱”的烦躁表情。
我扔下最后一个簪子:“皇上,我一定要去替父亲履行他的职责,他们不用特意保护我,我自负一切后果,”说着,我边用发带把头发绑起边走向沈昭,“快走啊,再不去就要迟了!”
“娘娘不可……”李公公步步紧追,试图阻拦。
却听小皇帝冷笑一声:“让她去。”
沈昭眉头紧皱,问:“你会骑马吗?”
我想把我的马术国家三级证摔到他脸上。
“不然呢?我坐轿子跟你去吗?”我跟着他向外走,“快点吧。”
沈昭不再说话,带着我和一小队人上了马,朝永煊门奔去。
我紧紧抓着缰绳,心揪得喘不上气。现在郊外的禁军想必已经收到了指令,在向皇宫进发,如果靖王真有杀薛殊的打算,现在就应该下令向太虚观攻击。
从皇宫到太虚观,坐马车要两个多小时,骑马最起码也要一个多小时,加上杀出重围的时间……已经太迟了。
我们一路奔驰,到了永煊门。这里果然聚集了大批禁卫军,放眼看去,满目金甲,望不到头,此刻他们已经解决了攻门的兵马——看上去并不多,都不知道有没有一千人。
闲着的禁军在……排方阵。
有几位统领驰马过来迎接,沈昭勒马,气道:“你们还有空整兵?”
我替我爹骂人:“德昌门都失守了,你们全是死人吗?!”
要不是这群守宫禁军废物至此,也不用燃烽火召郊外的兵马过来驰援,将薛殊置于危险的境地。
“糟了,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们面面相觑:“这……皇、皇上有何吩咐?”
沈昭一夹马肚子,亮出令牌:“赵千总,白千总,刘千总,带着你们的人和我去太虚观。剩下的速速禀报上级德昌门已破。守好永煊门,立刻派人告诉陛下此门可出,危急时护驾出宫。”
那边几人纷纷答是。沈昭没有再废话,继续纵马向前,我连忙跟上,身后的士兵也动作了起来。
我们飞快地出了宫门。路边的建筑在我两边急速后退,我眼里什么也没有,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有,心脏急速跳动,在骤停的边缘试探。
说不害怕是假的。我在和平年代长大,平生见的第一个死人还是薛殊杀的。战争,流血,都让我心惊胆战,我怕得要死,只好凶巴巴地虚张声势,给自己一点虚无的士气。
我刚才居高临下板起脸骂人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偷偷地发抖。
我知道自己可能并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如果让我在宫里等结果,我实在是怕自己激动过度猝死。
耳朵里听到的全是马蹄声,再无其它,秋风不时卷着黄叶打在我脸上。
出城门时,我们和大队兵士劈面相逢,我吓得勒马拔剑,大家却都很镇定。
这是金甲的禁军,我真是吓傻了。应该是京郊大营的兵看见烽火,过来驰援。
我默默又把剑放了回去。
带兵的是李将军。我们让手下兵马先行,自己略停谈话。李将军气喘吁吁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攻宫,已进德昌门,”沈昭简短回答,“我们去太虚观布防。”
“什么?!”李将军瞳孔地震,“谁?!”
若是攻打皇宫的兵马是他在任时进的京城,怎么他也有失察之罪了。
“应该是靖王。”
“这,可是,这也太……”李将军词穷。
“对,”我接上,迅速说完,“离奇,离谱,简直是灵异!好了,快走,大家都没时间了!”
说罢,我一挥马鞭,率先跟上了前面的部队。沈昭很快也赶上来。
我们拼命地往太虚观跑。出了城门,再行一阵,果然看见太虚山山头冒着烟。
明明是预想到的结果,我还是惊得几欲落马。
薛殊,快醒来啊。
我握着缰绳的手抖得厉害,双腿也在发颤,牙咬得死紧。
沈昭和我并行,喊道:“娘娘,前方凶险,请您暂避!”
“我要去救他。”
“谁?”
我不答他。
我要去救我爱的人。
我们上了山,离太虚观愈来愈近,近得几乎可以听到厮打的声音。方才我以为自己看见的浓烟是求救的烽火,到了此处才知道,那是山林燃烧造成的烟。
太虚观火光冲天,但无人在往山下逃。
他们逃不出来。
兵刃碰撞的的声音,惨叫的声音,大火随风发出的猎猎声,房屋倒塌的轰隆声。
最前面的骑兵已经到了观门口,冲了进去,沈昭还试图拦我进入:“贤妃娘娘回头吧!”
我连他说了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口里只念:“西殿,他在西殿!”
情况紧急,沈昭没空再理会我,和兵士们一起进入了太虚观的大门,我也催马赶上。
太虚观的前殿已经没一个活人了。神殿前的大香炉倾倒在地,香灰混合地上横流的鲜血,被踏成了污秽的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太虚观的卫士和零星几个黑衣反贼,到处都是血液和断肢。
饶是我早有准备,也是喉咙一紧,差点吐了出来。
但我忍着眩晕,跟上去。
前方的禁军千总开始大声发号施令,大约已和敌军交锋。
我跟着骑兵们穿过前殿,到了广阔的坛场上,只见金甲禁军和黑衣乱贼打得正酣。
坛场上烟尘翻涌,既有马蹄踏起的灰尘,又有起火处涌来的浓烟。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马驮着撞进战场,对面有人挥剑砍来,我迅速闪过,下意识地朝他扬剑反击。
我手里的是我出宫前专程让工匠打好的剑,剑柄还是西洋佩剑的样式,剑身却做宽做薄,开了封的剑刃寒光闪闪。
此刻,它第一次见血了。
那人从马上跌下。
很快,有几个人围上来保护我,其中一个就是沈昭。
我被他们圈在中间,一脱离危险,就开始四处打量。坛场算不上太虚观深处,前殿的卫士已经被解决完了,我们进来时残存的守卫也没有几个……
他们不是刚攻进来,是完成了任务,要撤退了。
我再顾不上防备,只是努力直起身子,朝西殿的方向张望。
滚滚浓烟,便是从那里来。
我一时肝胆俱裂,嘶声道:“别打了,沈昭!快去西殿救人呐!”
“已有人去了。”沈昭说道。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我便拨转马头,朝西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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