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答案
李佑鸿醒来的时候, 腰背又疼又算。
这已经是他第十二次批阅奏折时便直接爬在桌案上睡着了。
……自从他服用了温远洲写下的缓解毒性的药,确实不再噩梦连连, 却变得精力不济,有些嗜睡。
温远洲在那药方后写道:副作用大, 对双目亦有危害,尚有改良的余地, 留待日后斟酌。
只可惜他此时已驾鹤西去, 清乱会的医师们也差不多死绝了,这方子一时半刻找不出谁能来改良。
李佑鸿捏了捏自己发硬的肩膀, 提起笔,想要继续批折子。
也许是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眼中奏折上的笔迹竟有些模糊。
李佑鸿蹙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尚未等眼前变得清晰, 便有太监近来通报会,“四殿下回来了!”
闻言, 李佑鸿忙放下笔, 很是惊喜地道:“快请进来!”
皇帝驾崩后,大康东境便起了乱子, 还在有南蛮王室相助,再加上李佑鸿直接掌握的一点兵权,应付起来倒也不吃力。
没了太元帝威名的压制,大康境内蠢蠢欲动的势力并不少。
故而这次必须杀鸡儆猴,赢得干脆而漂亮。
李佑鸿本想亲征, 只可惜……身子不似从前康健,大康国都中也有一团乱麻等着他去理清,便派了四弟李佑希去镇压。
刚刚从东境归来的李佑希走进殿中,利落地跪在桌案之前,道:“陛下……”
李佑鸿:“……我还没有正式登基。”
李佑希一怔,眨了眨眼睛,道:“是吗?那……三哥万安。”
“东边的叛乱,我们胜利在望,臣弟才敢回京都,向三哥禀明战况。”
他站在那里,谈起战场、谈起河山,神色自若。
他比离开时更瘦了,瞧着却更加挺拔。
潇潇而立,意气风发。
再不似从前那个坐马车都会吐得昏天暗地的无用书生。
这一行,几乎让他脱胎换骨。
………
李佑鸿就这样与他交谈了一整夜,直到何挽带着吃食走进殿中。
“皇嫂。”
李佑希对何挽俯首行礼,不等何挽开口客气一句,他便道:“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臣弟还没有回过府,内人一直在等着臣弟,就先行告退了。”
何挽微笑点头,看着李佑希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拐过转角,才道:“你这位四弟是个品行端正的人才。”
李佑鸿垂眸,“是啊。当初你兄长联系他的老师,鼓动朝臣拥护他,不少大臣向他示好,他大多避而不见,就算见了,也是顾左右而言他,谁也与他说不清楚。”
“南蛮当初也找过他……最后也是使劲全力仍是话不投机,便也放弃了。”
何挽将点心放到桌案上,摇了摇头,“我看四殿下不是真不懂。”
只不过是装傻充愣,让别人开不了口罢了。
李佑鸿:“他不是真不懂,才更难得。”
他的眉头蹙起,语气突然间有些惆怅,“我近来总是想,如果当初的我也如四弟一般,南蛮会不会……也放弃我,甚至放弃控制大康储君呢?”
何挽:“……”
她眨了眨眼睛,走上前去,仰头与李佑鸿对视,“你在说甚么胡话呢?南蛮就算已经人傀儡失控了一次,都不惜代价要再来尝试,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弃?”
“如果你和四殿下都‘油盐不进、刀枪不入’,那被控制的就是你大哥。”
李佑时品性不差,但骨子里有种软弱将就的意思,不然也不会第一个知道一切,却多年没有行动。
若是被控制的人是他……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李佑鸿失笑,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不知为何,我最近想事情总是喜欢钻牛角尖。”
何挽有些担忧,“殿下,你最近太累了,脸色也好差。”
她轻轻扯起李佑鸿的衣袖,笑了,露出两个梨涡,“我们出去走走,散散心。”
此时已快要入冬了。
京都的冬夜又湿又冷,许是被冷风吹得太厉害,李佑鸿觉得太阳穴仿佛针扎一样疼痛。
但也不是甚么忍不了的疼。
他牵着何挽的手,神色如旧,没有一点异常。
耳边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气鸣声,身边的何挽抬起头,看向天边,勾起嘴角。
李佑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中突然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他笑得有些难看,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我听到了……放烟花的声音。”
何挽还是笑着看向远处,道:“是啊,可能是前线告捷了。”
“……”李佑鸿抿了抿嘴,“挽挽,烟花……好看吗?”
何挽:“当然好看,五彩斑斓的。”
李佑鸿看着眼前灰色的天空,努力地辨认了许久,才看出其上灰白色的、一瞬即逝的花朵形状。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太阳穴疼得更厉害了。
*
第二日,李佑鸿发现自己看不清奏折上的朱红色字迹了。
好在朝臣们用墨色写的字他尚能看清,批阅时仔细一点,虽看不清自己的字,但凭着感觉也不至于写错,最多是变得丑了些。
但那温远洲开给他的药,他却是不敢再喝了。
停了数日,李佑鸿的双目完全好了,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嗜睡。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那之前被温远洲的药压下去的梦魇又卷土重来。
梦中枯骨一样的太元帝从地上爬起,软得没有骨头似的上半身压在桌案之上,双手伸向坐在龙椅上的李佑鸿。
他张开嘴,每一颗牙齿都是尖的、粘着血迹的,眼睛瞪得极大,布满血丝的眼珠仿佛要掉落一般凸起着。
“这是朕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轮不到你来坐!”
“把自己说得那么高贵,其实根本就是贪图权力!”
李佑鸿在床榻上挣扎着,呢喃着:“不是……不是……”
在他惊醒之前,回响在耳边的最后一句话是……“朕问问你,如果朕是你的亲生父亲,从未伤害过你的亲人,最后仍执意将皇位传给其他皇子,你还会不会夺嫡?!”
李佑鸿空洞的眼睛看着床榻上方。
他心中清楚,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一直告诉自己,自己所做的一切……欺骗也好、杀人也好、弑“父”也好,都是因为自己要为惨死的母亲报仇,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自己不是为了权力不择手段,而是站在一个绝对正义的立场上。
可是……他是不是在欺骗自己呢?
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也许是南蛮的毒太厉害、也许是他演了这么久,再难出戏……从前那些不足挂齿的小事,都渐渐变成他难以释怀的心结。
李佑鸿不能不承认,自己的心智出了问题。
但这也是他早就料到了的事情。
……温远洲的药确实有用处,如今看来,是不能停用的。
可是他的眼睛……
李佑鸿尚未登基,也未加封何挽,故而两人此时还未大婚。
当初她嫁进王府时,李佑鸿并未去看她,也就没有看到她穿嫁衣的样子。
李佑鸿从床榻上起身,道:“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到时候,正红的嫁衣摆在他面前,落在他眼中也是灰色的。
李佑鸿拿起衣架上的衣服,披在身上,乘着月色匆匆离开。
他要去找她。
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之所以那样结尾,是想先告诉大家,雀奴与挽挽的结局是完完全全的happy ending。
李佑鸿的病不是大问题。大家不要担心!
结局突然但是番外很长,大概还要连载一周。
我只是尊的很喜欢留白、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正文结尾(我知道错了嘤嘤嘤 昨天激情上头 一下就标正文完结了
更多细节会在第一个番外里交代清楚。
另外,高亮【这章评论抽人发红包 】
真的真的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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