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终)
侍卫悄悄打量了一眼太平帝的神色, 却并未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不过太平帝登基这一年间,最是重用燕王, 想来是对这个弟弟寄予厚望、毫无猜忌,那侍卫便顺着太平帝的心意道:“……这半年, 燕王殿下一直游走于我大康南疆,为陛下寻求解读的名医……一时半刻不知道北岸军营中之事也是有的。”
李佑鸿看着桌案上的那份信, 缓缓眨了眨眼睛, 道:“既然燕王不知道,你们让他知道了就是。”
侍卫一怔, 随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应了一声“是”。
李佑鸿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朕乏了, 你先退下罢……记住, 这件事很重要,你们一定要办好。”
侍卫又应了一声, 这才退出了盘龙殿。
此时, 燕王李佑希也回到了自己的王府。
燕王妃早已等在正室。
久别重逢的夫妻两人相拥而泣。
殿中的奴仆们都按照燕王妃的意思退了出去,两人对坐于桌案两旁, 却诉说的却不是儿女情长。
有另一件迫在眉睫之事需要商议。
燕王妃道:“王爷,你此行……可找到了治疗陛下之病的法子?”
燕王点了点头。
“……”燕王妃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我知道我的话大逆不道,但还是不得不说……王爷糊涂啊!”
太平帝带病登基, 必然不能长久,眼下又无子嗣,故而一开始便得打算好下一位继承大统之人。
李佑时不是做皇帝的料子,太平帝唯一的弟弟燕王便是不二之选。
太平帝李佑鸿痊愈机会渺茫,故而他与燕王都不得不为可能性更大的……无子嗣的皇帝因病退位做准备。
一个登基不到一年的帝王,威信本就不足,若再病重,又无能后继帝位的子嗣,底下的臣子必然会有动歪心思的。
总得有一个毫无争议的储君站出来才是。
故而这一年来,太平帝对燕王委以重任,栽培之意明显。李佑希也就顺着皇帝的意思,锋芒毕露,摆足了储君的驾驶,让旁人都看清楚,大康江山还轮不到外人觊觎。
可是……
若太平帝李佑鸿的病好不了,李佑希锋芒毕露是顺应天子之意;若太平帝李佑鸿的病好了,那李佑希就是野心昭然若揭,日后的路怕是很难走下去了。
燕王妃道:“王爷,你何苦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呢?”
李佑希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中,他确实一直在为日后继承大统而努力奋斗……他清楚他三哥之病的严重,也不止一次受到过他的暗示,心中觉得自己就是未来大康的储君。
只不过野心不等同于异心,更不意味着不忠。
他不允许自己在为皇帝寻医时不尽力。
他可以领着圣旨登基,却不能做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否则又与他与皇帝要防着的那些权臣有甚么区别?岂不是辜负了三哥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不过李佑希也不想让王妃担心,道:“只是找到了传闻中能解读的神医以前的住处,带回了一个药童而已……神医不知所踪,且就算找到了那神医,也未必能将陛下的病治好。”
“王妃不要过早地担心了。”
燕王妃蹙眉,“若我说,殿下根本就不应该请命去为陛下寻药。这瓜田李下,殿下寻不寻得到暂且不提,可总要会避嫌才是。”
李佑希笑了一下,垂眸,“我避无可避。”
“王妃向来通透,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
李佑希回京的半月后,北岸军营中的将军们也回京述职了。
燕王府中,一位将军正与燕王叙旧。
“殿下,末将特地给将军带来了一个礼物。”
他身子倾了倾,将手挡在一边,微笑着道:“神医已被扣留军中,任凭王爷处置。”
李佑希:“……”
他抬眸,与那将军对视,瞳孔巨震,脑海中思绪万千。
半晌后,李佑希笑了笑,直起身子,道:“将军是想让一个大功给本王么?”
“本王苦寻那神医无果,将军却能轻易留住神医……可见将军的本事比本王大上许多。”
“本王实在不好无功受禄,将军还是亲自将神医带到陛下面前罢,不必给本王这个人情。”
将军笑道:“王爷说笑了。”
“末将亲自问过那神医,得到了他亲口确定……他可以治好陛下的病。”
听到这话,李佑希心中竟控制不住地开始惶恐。
可作为陛下的弟弟,他本应该高兴才是。
将军将一张纸条递给燕王,意味深长道:“神医身患顽疾,饶是医术通天,却也难自医,剩下的日子不长了,殿下若再拖一拖……”
说到这儿,将军便闭了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用手敲了敲桌案上的纸条,便起身告辞了。
李佑希看着那将军的背影,蹙起眉头。
*
于此同时,盘龙殿中。
神医已被何家军带回了京都,正跪在龙榻前给李佑鸿把脉。
北岸军中有一些死忠太元帝的将士,认为当今太平帝是假装疯癫,从先皇处骗得的皇位,故而一直对太平帝持有偏见,前些日子被有心之臣蒙骗,扣留了想要前往南蛮的神医……想要借此拥护燕王李佑希。
已经被李佑鸿一并处理掉了。
神医也被即刻送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草民可以着手改写您现在用的解毒之方,不过任凭是华佗在世,也无法完全消除解毒之法对双目的损害。”
“其实攻人心智的毒药,用外药来解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中毒之人本身心中所想所念……若一人丝毫没有执念,如白纸一般,又无畏无惧,那么这种魇人的药,就算再厉害,也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那神医也是一个不凡之人,语气不卑不亢,“恕草民直言,一直以来魇住陛下的……究竟是甚么?”
“……草民也好对症下药才是。”
李佑鸿垂眸,瞥了那神医一眼。
半晌后,他道:“神医只管着手改解毒的方子就是。”
至于魇住他的,他会亲手解决。
*
翌日,燕王李佑希便将已气息奄奄的“神医”送入了皇宫。
道义与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可没有人没有私心。
他挣扎了一晚,最终还是将实情一一写下,递上了一封请罪的折子。
几日之后,他才被太平帝召见。
走入盘龙殿中,却没有见到皇帝的身影。
只有太平帝贴身的太监站在大殿中央,手拿着明黄的圣旨,宣读了由皇帝病重,出游亲自寻药,由燕王监国的旨意。
而“病重”的太平帝,正与何挽待在盘龙殿中收拾行李。
何挽将神医改好的药方放入袖中,勾起嘴角,嘴旁险下两个甜甜的梨涡。
“好了!”李佑鸿在行李前系了一个结,“我们今晚连夜出发罢!”
何挽挑眉,“我们先去哪呢?”
李佑鸿眨了眨眼睛,“先去皇陵。”
何挽:“……”
李佑鸿叹了一口气,“我去会会那个天天出现在我梦中的男人,看他究竟有没有变成鬼。”
何挽与李佑鸿对视,笑道:“雀奴你胡闹甚么?”
李佑鸿垂眸,语调轻快,“那些太元帝的追随者不是嫌我之前装出疯癫的样子骗得皇位么?”
“那我就再疯一次给他们看看喽。”
太元帝在位时间虽然不算短,但看中的那一块风水宝地被战乱所毁坏,故而要先修复,再建陵寝,是以在他死后并没有竣工。
如今,太元帝的棺椁还没有完全入土。
寻药出京的太元帝又亲自把棺椁完全挖了出来。
移出了太元帝生前精心挑选的皇陵。
大不敬。
……
朝中一片哗然。
太元帝的旧臣无数,均认为太平帝不可理喻。
更多人开始拥护燕王。
……
外出巡药的太平帝李佑鸿坐在马车之中,看着窗外的河山,眼神愈发澄澈,“我就知道……疯也好,不疯也好,我怎么做他们都不会满意的。”
何挽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并没有回话。
李佑鸿道:“这一路上,我从很多老人口中听到过大康朝成立以前的中原,四分五裂、哀鸿遍野……他不是一个好人,但也许,这一统的山河是属于他的。”
“我既然要了他的性命,要将他鞭尸,让他死后也永远无法安宁……”李佑鸿将车窗的帘放了下来,“就不要他的河山了。”
他的心中豁然开朗,无数次魇住他的梦突然间被甚么东西解开了。
梦中太元帝张牙舞爪的姿势变得一点都不可怕了。
即使他刚刚移走了他的棺椁。
何挽握住李佑鸿的手,拍了拍,“其实你本来就不欠他甚么。”
李佑鸿回握住她的手,道:“是啊。一直都是他在我梦中狡辩罢了,但现在,他没有任何理由了。
……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在梦中见过他。
再然后,他的梦如同他的生活一样美满。
作者有话要说:故太子的番外我写完一起发。
没有本文主角出场(或者很少),慎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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