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起床动作太猛, 他脑子一晕, 差点又倒了回去。
倪医生赶紧复住心脏的狂跳, 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体位性低血压, 兼清晨血糖不足, 才不是什么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大脑供血供氧不足。
就这样, 冷静的倪医生很快就稳住了自己, 开始分析目前的场景。
以他的阅读经验, 目前的场景颇为眼熟，很像是那种开头为了抓人眼球的三流小说故意创造的事后不和谐场景。
但现在是个法制、文明、和谐的社会，所以发生这种事的概率很低。
他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确定除了外套被人剥了、羊绒衫有点皱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的心慢慢落回了肚子里。
确定了没事之后, 他需要收集线索, 看看是谁把他弄到这种垃圾酒店来的。
——这个没什么难度, 他很快就在电视机柜上看到了一个非常眼熟的小背包：
尼龙加皮的质地透着一股廉价感, 毫无职场气质，背带下面还挂了个大玩偶——一看就是那个人的品味。
——所以是余欣欢干的。
他想。
还好, 一切都还在计划内。
是的, 倪衮之一直有个计划, 那就是有一天, 他要狠狠地打脸余欣欢，报复她当年对自己做的那些事。
当年被她狠狠羞辱之后，他就直接出国了。这些年漂泊在外, 学业繁重，他也就逐渐有些淡忘了。
可没想到，临近实习的时候，他家里人突然思子心切，坚决不同意他留在国外。
于是他就着手准备回国的事——期间熟悉了国内通讯软件，并被他母亲拉入了一个群，叫什么的“永远的好姐妹”，里面每天都在转发一些让专业人士很容易强迫症发作的保健知识。
他几次提醒他母亲未果之后，都打算把这个群屏蔽了。
可也就是这时候，他母亲给他透露了一个消息，说余欣欢的妈妈似乎急着给女儿找对象，言语间是隐隐的幸灾乐祸，什么当初欣欢妈妈把她女儿看得跟宝贝似的，谁都看不上，现在她女儿还小，不知道在急什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倪衮之就是那个听者。
说实在的，他听到母亲的八卦之时，确实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以及好奇。
只是这点痛快不足以让他快乐，倒是那一点好奇简直让他抓心挠肺。于是他就拐弯抹角地在群里，通过给老年人科普保健知识，凭借着金光闪闪的头衔获得了一众好评，最后终于引起了余欣欢妈妈的注意。
他当然不会蠢到把自己的微信直接给余欣欢妈妈。
但是这不妨碍他成为一个介绍人，转了一道，把“他从事IT相关行业的、比他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年薪也已经50W的高中同学”——他的小号【徘徊的远方】——推销给了欣欢妈妈。
刚加的时候，他还有点激动。
按照倪衮之原先的计划，他打算为他的小号塑造一个温柔体贴的形象，依靠自己高超的聊天技巧，引起她的注意，再让她步步沦陷！
毕竟对方只是刚刚踏入社会，而他已经在外面实习了一年了！
论为人处世，他觉得自己应该很容易扮演一个“职场成熟可靠的男性”角色。
结果谁知道加完了以后，余欣欢那个号跟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动静。
信息框里面除了“你好，我是余欣欢”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了。
他也回了个“你好”过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交际中，顺着对方的话、把对话继续进行下去难道不是最基本的礼貌吗？
——余欣欢果然是一个没礼貌的女人！
这让他很是郁闷。
他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小号条件不够，所以无法引起对方的注意——毕竟，他知道余欣欢是一个怎样虚伪的女人。
不过好在，余妈妈比他还要急。
好处就是，余欣欢居然主动约他出来吃饭了；可坏处也很明显，这和他原本规划的“网恋”。
所以斟酌再三，他决定给自己小号【温柔体贴】的属性之外，再塑造一个【工作认真】的形象——然后接着这次机会重新搭上话，继续执行原本的计划。
所以他在她即将抵达的八分钟前给她发了个信息——根据他的计算，那会儿正好是“他公司”下班后十五分钟，而她应该刚刚走下地铁，时间点非常自然，既可以进一步强调他【专心工作】的形象，也不会让对方因为白跑一趟而过于恼火、断了后路——反正转身坐地铁回去就好了。
可他没想到，自己踩点多次的计划，差点就被对方瞬间攻破。
他怎么也不会料到，余欣欢下了地铁居然手机都不看，直奔咖啡馆而来——还好他选了个靠窗的座位，一看到她那头在傍晚也绿得引人注目的头发，就赶紧换了个姿势。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本来事情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在收到欣欢毫无感情的“好，那下次再约”的微信时，倪衮之突然又不爽了——尤其是她在看到他的时候，那种无辜、茫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让他很是不快乐——于是，他就有了个更加美妙的计划。
——他要真身上阵，当面欣赏她虚伪的面目。
虽然他从来没约女性吃饭的经验，但这有什么？
他书看得多啊。
凭他这些年阅读的那些可笑、肤浅、心理幼稚但是很多女生都喜爱的小说——约吃饭，尤其是约在档次高一点的地方，烛光晚餐什么的，是增加对方好感的不二法门。
果然，一约就成。
比微信聊天什么的容易多了。
然后他就真的欣赏到了他期待已久的场景：
看着她紧张地走进餐厅、一脸没见过世面、坐立不安的样子，倪衮之简直要笑出声来。
而且在他毫无破绽的话术下，他很快就勾勒出了她这些年来的生活轨迹：
一头绿发——品味极差，疏于自我管理。
国内高校——学习平庸，毫无上进心。
游戏公司——堕落中的堕落，贫穷，没有前途，不仅浪费自己的时间，还想通过工作浪费其他人的时间。
他觉得以前自己肯定是傻了，才会跟在她屁股后面，听她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
这一顿晚餐吃得他心情愉悦——就是没想到，因为他错误估计自己的酒量出了问题。
倪衮之有点后悔，他从小到大几乎很少喝酒，回国之前应该先好好测量一下。
不过说回来，本来喝完酒之后的计划……
——不是，眼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来着？
还没等他想清楚，洗手间门咔哒响了一下。
倪衮之想也没想，就直接缩回了被子里，紧紧闭上了双眼。
好在他刚才躲回杯子的动作及时，对方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起来过。
外面传来的声音很轻，对方拉开了抽屉。
倪衮之偷偷睁开一点眼——对方的衣服倒是很齐整，趴在电视机柜前，身体微倾不知道在做什么——她没穿外套，针织连衣裙很是贴身，将她的腰肢线条勾勒得清晰动人。
倪衮之看了一眼就像触电般，立刻紧紧闭上。
他只觉得心头狂跳，好像小时候干了坏事的时候一样。
可是不等他平复心情，他就感觉到床的一边凹陷了下去，是她爬了上来，凑到他边上。
他的心也跟着吊到了嗓子眼。
被子先是被人稍稍拉下一点——然后柔软、温热的掌心探上了他的额头。
带着橙花和睡莲的香气，混在沐浴后湿漉漉的水息中……
这一瞬间实在是漫长而又难熬。
他屏住了呼吸，用尽力气力气才控制住自己面部的表情——直到少女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了东西，关门的声音传来，他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对方走了，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原本差不多已经快要悬停的心脏，终于又疯狂地跳了起来。
他半天才找到了自己使用手脚的感觉。
倪衮之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她刚才趴的那个电视机柜前，上面放着一张纸条。
他先看了第一行：
【倪医生：房费我已经付清了，请好好休息。】
语气很是生分，格式也有问题。
倪衮之皱着眉又看了下去：
接下来是一通废话，大意是昨天晚上很感谢他的招待，晚餐也很好吃云云——然后最后一行是【P.S.：昨晚你身体不适，餐费我已经先垫上了。让你请客实在不好意思，我那份还是自己付吧，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添加我的微信】
于是纸张下方的大片空白处，写着一串巨大的号码，仿佛唯恐他看不清似的。
——果然还是这么拜金！
倪衮之看了一眼就气的把纸条撕了。
撕完之后，他又回过味来。
——不对，她留电话，还留这么明显，肯定是为了套他微信！他是那么随便的人么？
倪衮之嗤之以鼻。
但是他的教养告诉他，欠钱是不对的。
而且对方不是想要他微信么？
那正好，他添加她，也方便以后看清她虚伪的真面目。
对面很快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他直接发了个整数的大红包过去，包括餐费房费，留言是【昨天辛苦你了，多余的是劳务费】。
对方飞速接了，还发了个大笑的表情。
【乱蹦乱跳的小新欢】：不辛苦不辛苦！谢谢老板！
倪衮之嗤之以鼻：看，果然零钱都没退。拜金！
他顺便翻了下她的朋友圈：
内容非常无聊，三天两头发的都是什么抽卡双黄蛋、通关记录，还有什么消消乐战绩。
——真是弱智儿童欢乐多。
不过他也确定了，这个号和他和之前添加的那个看到的一样，应该就是她本人的号。
不过既然他都大号真身上阵了，下一步怎么走他还得好好想想……
这样想着，倪医生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奇怪今天怎么这个点了还困得出奇。
不过他也没多想，直接收拾了下就去上班了。
……
另外一边，欣欢到了公司，神色极度萎靡。
她早上醒来一看才六点钟，隔壁倪衮之昨天什么姿势睡睡今天就还是什么姿势，窝在被窝里就露一点头发和脸，看着很是安静乖巧。
她闻了闻身上，看了看酒店的环境，最后还是穷病和洁癖同时发作，决定飞速冲个澡。
冲完之后给他留了个言，就抓紧时间回家又收拾了下。
但是昨晚睡的条件不好，她真的是腰酸背疼。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不时就要锤两下。
动作多了，对面的步姚老哥就看了过来，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下她，然后低头噼里啪啦一顿敲。
同一时间，她的企鹅上，信息弹了出来：
【咸鱼卧大门】：你什么情况啊？一晚上没睡？
【我欲上天】：睡了，但是没睡好。
【我欲上天】：昨晚相亲呢，碰到一龟毛男，膈应死我了
【咸鱼卧大门】：怎么？太操劳了？
【我欲上天】：滚滚滚滚滚
被步姚一打岔，欣欢觉得更烦更困了。
抓了杯子走出去，打算去冲点咖啡。
可刚一出门，就正面碰上老板莫仁生要出门。
“老板好！”欣欢给了个很标准客套但不失热情的招呼。
“早上好。”莫总微一点头，看了眼她的头发，然后目光又落到她手中的挂耳咖啡上，“没睡好？”
欣欢：“哈哈还好还好，昨天论坛有点事情要处理，就睡晚了点。”
这是实话，她昨晚睡得不好，中间又一次醒来很是清楚，就顺便上了海外游戏论坛回帖去了。
莫仁生嗯了一声：“那注意休息。”
欣欢自然应了，然后就拐去了茶水间。
走在路上，手机突然震了下，是倪衮之。
他发完红包之后，又来了条信息。
【倪医生】：到公司了吗？昨天真的很抱歉，我喝多了（对不起.jpg）
欣欢看了眼屏幕上那只圆滚滚的狸猫土下座道歉，心想倪医生还挺接地气，本来以为他是复古海外党，居然还知道用表情包。
当下心中的郁气也消了大半。
【乱蹦乱跳的小新欢】：没事没事，你还是注意身体为上，以后喝酒小心
【倪医生】：（嗯嗯.jpg）
【乱蹦乱跳的小新欢】：我先上班去了，记得吃早饭
【倪医生】：好的，那回头聊
倪衮之收起手机，一声冷笑。
果然还是得真身上场才行，这个女人实在贪得无厌、过于刁钻。
他之前那个年薪50W的IT小号果然还是不行，发信息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害他以为自己的话术出了什么问题。
结果看看这个，信息秒回！
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是对方对他有好感！
类似的情况他在情感论坛看多了。
而且她现在还在上班，工作时间愿意回复他，还关心他吃早饭——期间传达出的信息，肯定是他推测的那样。
倪衮之有些得意地端起桌上的咖啡啜了口。
然后肚子传来无情的咕噜水声。
他皱了皱眉。
刚才明明已经吃了片烤土司，怎么这么快又饿了？
他平时早餐就是一杯咖啡一片土司而已。
不过这点饥饿也不是不能忍。
正好病人出去取化验结果了，他等着无聊，又给莫仁生发了条信息：
【LotusN】：你认识余欣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3 17:07:58~2020-03-04 21:0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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