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仁生坐在办公室里, 对着倪衮之的短信皱起了眉。
这问题没头没脑, 里面的名字这看着像是女生的, 但确实没什么印象。
一想到倪衮之平时那对女性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有点闹不清楚他突然发这么名字过来。
【Nolifer】：没听过, 怎么？
【LotusN】：（惊讶.jpg）你的公司难道不是叫云游吗？
【Nolifer】：是，你熟人？
倪衮之屏幕对面一声冷笑, 当然是熟人, 何止是一般的熟。
说起来莫仁生其实应该也认识, 但看这样子他应该已经不记得了。
——不记得更好。
【LotusN】：没什么，就是我的初中同学说她在你那里工作。
【Nolifer】：哦，长什么样？
倪衮之等的就是这句话。
【LotusN】：就是一个染绿头发的女生，样子还挺可爱的。我昨天正巧碰到了，一起吃了个饭。
说完他还不忘附加一个憨笑的表情, 让自己的话显得平实而自然。
一说到绿头发, 莫仁生当然就立即想起来了。
虽然怎么也想不起女生的长相, 但是倒是有点印象她应该就坐在自己对面的办公室。
【Nolifer】：怎么？要打探消息？转性了？
【LotusN】：说什么呢, 就是请你帮忙照顾一下老同学。
【Nolifer】：/OK
【LotusN】：昨天和她聊了下，感觉是个很认真很喜欢游戏的人, 还说超喜欢公司的。
莫仁生沉吟片刻：刚刚打招呼的时候, 感觉余欣欢确实是个挺热情的人。
再说, 作为公司创办者, 有谁不愿意听到自己的员工“热爱公司”呢？
于是莫老板被取悦了，不动声色地。
【Nolifer】：知道了，公司不会埋没人才的。
有这句保证, 倪衮之就放心了。
作为老同学，他可太了解莫仁生较真的态度了。
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特别关照”朋友的老同学。
而另外一边，莫仁生果然不负所托，立刻就调出了上个月的员工业绩看了起来——结果发现余欣欢因为进入公司的时间太短，这第一个月的考核还没结束呢。
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当即发了条OA信息，让欣欢的组长张翔把他们组目前的情况发来。
做完，他下意识地朝对面办公室看了一眼。
正好两边的门都没关，欣欢对面的员工也不在，所以他很容易就清楚地看到了传说中“很认真的员工”的工作状态：手一直在朝边上的抽屉摸——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在拿什么东西，可频率高了，就发现，原来是一直在吃零食。
一直在吃。
在他观察的五分钟之内，嘴巴一直在动，虽然没啥声音，可这个样子也足以让工作兢兢业业、经常忙得水都来不及添的老板皱起了眉头。
如果按照他往日的脾气，把人喊来直接一顿旁敲侧击是免不了的。
不过想到好友的嘱托，他决定换个更委婉的方式。
于是，欣欢突然就被找谈话了。
还是跳过了组长、项目经理、人事，直接被叫到了莫总的办公室里。
莫总看到她进来，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示意她把门半掩上，然后指了指桌子对面。
“坐。”他说，“不用紧张，就是聊聊。”
一听到聊聊，欣欢就更紧张了。
但是看老板的样子，笑容和煦、客气，不像是要找她茬的样子，当即心又放回去一点。
欣欢问：“莫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莫总嗯了声，反问她：“你觉得现在的岗位怎么样？还适应么？”
“啊？”欣欢有点糊涂，“挺适应的，工作内容熟悉了以后就没什么了，挺好的，组里大家人也都好。”
莫总：“那你感觉现在工作压力大吗？”
欣欢更糊涂了，不过还是老实答了：“我觉得还行。”
莫总：“不算太忙吧？”
欣欢：“嗯，就还行吧。”
莫总：“没事的，如果你觉得现有的工作不具有挑战性，可以随时和张翔提。”
欣欢懵了，不知道这个话题怎么转过来的。
她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但是在老板这里她真的有点紧张，一时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然后她就听到莫仁生继续说：“公司希望所有人都能用心创造快乐——我认为，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每个人都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欣欢：“……”
莫仁生：“公司的制度还是比较有弹性的，我们一般不提倡员工全年996，也不希望大家没事加班。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利用好上班的时间。”
欣欢：“嗯，是的，人事在我们进来的时候也这么说。”
莫仁生：“很好，我刚刚看了这个月初拟的业绩考核，我认为你还有很大的潜力——一会儿我会通知张翔给你调整一下工作。”
“那个我……”欣欢想说点什么，但是被莫老板抬手示意打断了。
莫仁生：“不要担心，你既然还是很喜欢现在的组，那就不用调了。至于相应的调整，我相信对你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年轻的时候不要计较一点表面的得失，还是要抓住机会锻炼自己。”
莫老板这样语重心长地嘱咐她。
于是欣欢一脸懵逼地过来，又一脸懵逼地回去。
回去后，她很快就知道等待自己的“机会”是什么了。
快到饭点的时候，张翔直接喊住了已经冲到门口的她。
张翔：“调整工作内容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欣欢迟疑：“是，但是具体的……”
张翔：“老板说你上个月工作做得不错，还能兼顾客服和运营的工作，策划案提得也挺有灵气。”
欣欢哈哈：“谢谢。”
张翔：“我记得你当初加进来的时候，申请的岗位是技术组吧？”
欣欢：“啊，是的。”
张翔：“正好我们也加入了MOBA游戏《混乱之战》的大组，本来就要选调组员，你就过来跟着做一些技能测试吧，要再有精力在加入设计组。”
欣欢懵：“不是，老大，我这不是还在运营组实习吗？”
张翔：“老板的意思是，你客服工作评分很高，就继续负责吧。正好玩家反馈也很重要。策划就不做了，然后这边做技能测试和设计。”
欣欢终于发觉不对了：“这意思是……我要做两份工？”
张翔：“游戏刚起步，工作量应该还好——你之前也是相当于两份工啊，有问题我们以后再调整吧，加油。”
——这工作量怎么会一样呢？
这业余的水论坛和专业的水论坛能一样吗？
她以前客服工作只是附带，水军一样地混迹在玩家当中。
更何况还要一边水，一边在技术组的工作……
欣欢只觉得眼前一黑。
……
这边倪医生云淡风轻地发完信息，病人就正好回来了。
他接过化验单，扫了眼：“还行，面部痤疮没有感染——处理完以后手不要碰就……”
（咕噜……）
隐隐翻滚水声传来，从肚子里。
倪医生顿了顿，打算装作无事发生，继续说：“化妆品都可以停了，毛孔堵了事小，真要感染了你得打针。”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过桌子边上的咖啡杯，灌了一大口热水。
边上的病人连声说好，感慨：“倪医生说得很对——我就是过敏了。您这皮肤是怎么保养的？看起来好好啊。”
倪医生内心轻哼一声，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也没什么，就是吃东西注意，避免过于油腻的东西，少喝水，少糖，注意回去清洁，洗脸就是最好的护肤——”
“咕噜噜……”
更加响亮的腹中水滚声打断了他的叮嘱。
病患保持原有姿势沉默了片刻后，病人先开了口：“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倪医生，我请你吃饭吧？”
倪衮之瞥了眼这位过敏严重的女士，触及对方有些过分热情的目光，声音一下就冷了下来：“不了，还没到下班时间。”
“那我可以……”
倪衮之客气笑笑：“后面还有病人在等着呢，我得抓紧时间。”
于是在最后午饭前的这点时间里，皮肤科的倪医生就这样在难熬的饥饿抗议中度过，期间收获了不下三份来自女性患者的邀请。
他统统拒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立刻关门谢客，取出了他那抹茶色的便当盒，飞快地把里面的低脂鸡肉沙拉扫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吃完了自带的便当之后，他又加了一份咖啡，依旧觉得很饿。
倪衮之有些奇怪。
但是难熬的饥饿感让他只想尽快找到更多吃的。
于是他开车，飞快地来到了最近的商业街，打算找一家便利店买点低糖的东西——然而就在便利店的大约十步之遥的地方，金拱门那优美的曲线抓住了他的视野：
他第一次发现，那个金灿灿的LOGO居然对他具有如此可怕的吸引力。
一想到酥脆可口的外皮，油脂满溢、纤维分明的肉质，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于是等倪医生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干掉了一个巨无霸，一只鳕鱼排，一份圣代，两只红豆派，面前堆满了空盒子和拆开的纸。
饥饿感终于消退了。
倪衮之皱眉，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太过操劳，所以导致胃口变好——但是想想又好像不太对，他以前上学的时候，熬夜熬得更狠但是不吃饭的情况也是经常有，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难道是暴食症？
他脑子里划过一丝不太好的念头。
但是这酒足饭饱后的满足感，这身心俱得到无比安慰的舒适感，他心里根本升不起半点罪恶的念头和自残的冲动，不像是暴食症的样子。
哦，如果真有点什么，那就是他还想再来一只——不，他不想的。
倪衮之立刻遏制住了那个危险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找点别的什么事，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坐在自己的车里，倪医生摸着他微微凸起的肚子陷入了沉思。
他拿起了刚才打包带走的可乐吸溜了一口，糖分入胃，大脑立刻飞快运转起来——他马上就想到了自己可以再做点什么快乐的事情。
从昨天欣欢的表现来看，她一定对自己的大号很有好感。
但是自己当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让她尝到甜头。
只是脱钩太久也不行。
所以还是要让她处在“桃花运到来即将恋爱”“相亲市场行情良好”“有很多追求者”的错觉中，保持良好的自我感觉，把她抬得高一点，最后再让她两头落空，狠狠打脸比较好。
如果这样的话，那个小号就不能放弃。
虽然看起来战斗力不行，但从昨天的情况看来，很可能是他给的筹码还不够……
坐在车里，倪医生看着面前的方向盘电子屏，突然就有了主意。
他登陆了他那成熟稳重年入50W的IT男小号。
【徘徊的远方】：在吗？
对面不理。
【徘徊的远方】：昨天爽约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对面还是不理。
虽然这反应早在预料之中，但倪衮之还是不由咬紧了呀。
他决定以退为进。
【徘徊的远方】：你是不是在忙啊？那你先休息吧，我就不打搅了。
然后过了足有一分钟，对面终于回了一条信息：
【乱蹦乱跳的小新欢】：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
【徘徊的远方】：那你先忙吧，我就是本来有点事想问你。
对面，新欢对着手机有点犯难，又有点抓狂。
张翔的嘴是开过光的嘴。
刚说工作量不会太多，这边一个她早就不怎么管的游戏就捅出了篓子。
因为客服私下里和土豪玩家交易全服唯一的稀有物品，被其他愤怒的玩家挂到的论坛上，疯狂要求游戏公平。
她一个中午都端着“诚惶诚恐”的人设在论坛上和玩家交流，泡在玩家愤怒的口水中，努力解释。
正忙着呢，不想那边微信就开始震。
她看了一眼，一开始是不想理的。
可对面居然夺命连环震。
虽然昨天的爽约不至于达到拉黑的程度，但是成年人的相亲世界里，难道到了昨天那个份上，还不够默契地老死不相往来吗？
过了大概十分钟，对面的相亲男居然还没放弃，一副态度很好的认错样子——她甚至一度怀疑当初发过去的照片是不是把自己P成了什么神仙。
再想到老妈那天的臭骂，她本着多交个朋友多一条路的原则，觉得还是回一下比较好。
【乱蹦乱跳的小新欢】：没呢，有什么事你先说吧
【徘徊的远方】：我最近想换车。正在选呢，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然后欣欢就看到了一张宝马方向盘近照——像极了连现在小弹窗微商都不会用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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