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欢再迟钝, 到现在也反应过来了：
这倪医生……是不是对步姚老哥有意见啊？
想归想, 当面问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尴尬地哈哈两声：“倪医生真不愧是海归, 外语就是好。”
倪医生也笑笑：“开个玩笑罢了——话说回来, 你这几天睡眠怎么样？我稍微查了点资料……”
他边说着, 边从边上哗啦啦地翻出一堆打印稿。
说到这个，欣欢就更尴尬了。
可她只能硬着头皮上：“确实睡得不太好, 感觉早上起来很没有精神, 晚上……晚上总觉得自己经常做梦, 不过醒来就不记得了。”
倪医生沉吟了一下，给她给了几种可能，欣欢听得似懂非懂，最后倪医生总结：
“如果你醒来发现家里没有什么暴力破坏的痕迹的话……估计问题不大，这说明你的梦游情况还是很温和的, 不过睡前还是要记得锁好门, 找不容易打开的方式上锁。我这边会想办法给你联系更专业一点的心理医生。”
欣欢点头应了。
所有医生都喜欢听话的病人, 倪医生也不例外。
见欣欢一一应了, 他点头表示满意：“我一会儿给你开点安神的药——你这脸色……整晚没睡？”
欣欢还是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是。
然而倪医生的友善简直出乎意料，直接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 欣欢接过一喝, 还有点甜。
“加了点葡萄糖, ”他解释, “你看起来血糖有点低，先休息一会儿再检查，要是不行, 项目都可以延后安排。”
欣欢自然是感激的，加上身体感觉比起上午状况确实好了不少，当下心情也明亮起来，慢慢就着检查的话题和倪医生聊了起来。
倪医生不愧是海归，见多识广，除了偶尔蹦几个她听不懂的词之外，谈话简直如沐春风。
于是步姚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让他很是不爽的场景：
欣欢端着杯子，嘴角噙着笑，而对面的小白脸虽然表情不显，但是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的样子——这分明就是一只图谋不轨的舔狗，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步姚双手一插兜，笑眯眯地走到欣欢身边：“吃什么好吃的呢？”
欣欢解释：“是倪医生刚刚给倒的葡萄糖。”
步姚哦了声：“不愧是私人医院——服务就是好，其他医院喝白水，这里还给加葡萄糖——是体检套餐的买一送一么？”
面对步姚的阴阳怪气，倪医生仿佛毫无所觉，直接在电脑上给敲了起来。
步姚警觉：“怎么了？”
倪医生笑笑：“现代人白天生活压力大，晚上作息差——毕竟现代夜生活娱乐方式什么的也实在是多，就容易睡眠不足，胸闷气虚……你放心，我不会乱开药的，就是写点健康建议。”
倪医生说着还特意侧身，示意步姚可以来看一眼。
看步姚没动静，他也无所谓，直接写完了以后到刚才倒水的桌子旁，拉开抽屉，拿出半袋葡萄糖来，送到步姚手上：“按自己口味，想喝多少就兑多少，不限量——不过不要放太多，甜的吃多了容易糖尿病。”
边上欣欢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赶紧喝完了水，然后给面前两人一人一个鞠躬：“我先去检查了，你们聊——”说完就飞也似的跑了。
步姚本来想和她一起做检查呢，特地注册缴费完了绕回来，结果人直接跑了，不禁有些郁闷。
这边倪衮之悠悠看了他一眼，笑了：“男女体检区域本来就是分开的，除了抽血。”
步姚不爽，但面上笑容同样不落：“你们这考虑得可真是周到”
“应该的，”倪衮之笑笑，“你不是还有不少项目吗？不抓紧点时间？”
步姚一想到刚才那天价体检，就气得想笑。
他十分确定这个人就是和自己不对付，只不过欣欢不在了，就装也懒得装了。
“我不急，”他说，“反正一天做不完就两天做呗，你们医院总不能坑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来，仿佛一副真的不急着去看病的样子。
倪衮之看他这副样子也不恼，继续对着电脑敲，根本懒得搭理他。
倒是步姚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对着倪衮之打量了一番，然后琢磨出一点不对的地方来：“你是欣欢什么时候的同学啊？这德国学医得很久吧？”
倪衮之顿了顿，漫不经心道：“初中同学。”
步姚皱眉，脑子里隐约划过点什么，但是没抓住，嘴上继续没事找事：“那可真够早的，难为你现在都还记得这么个老同学。”
倪衮之看了他一眼，笑了：“感情好，自然是都记得的——毕竟同学时候的情谊是最珍贵的……啊，对了要不要加个微信？”
步姚本来想直接拒绝，可对面已经开始解释：
“你这体检是MVP套餐，本来就还带检后免费咨询，万一检查出来什么可能会涉及个人隐私问题……”
步姚心想也是，这不加，万一回头有啥问题，这家伙肯定就会直接去骚扰欣欢妹子——比如什么“上次体检报告出来了，要不你帮我联系一下他”之类的，他用膝盖都能猜到！
所以他这样加了，至少还能帮欣欢妹子减少被骚扰的概率。
这样想着，步姚点了头，面上很潇洒地就加了。
加完之后，倪医生又指了指屏幕：“你这里的信息不太完整，有个紧急联系人，你确定不写上你的家人吗？万一有什么急事……”
然后他就看到步姚神色一冷。
“不用，”步姚说，“有事我不会直接打120么？”
倪医生有点惊讶，他只是照惯例问一下，毕竟发展MVP客户的家人么，很顺手的事，不想这家伙反应还挺激烈。
“那就算了吧，”倪医生笑笑，“你该去做检查了，不然就真的迟了。”
……
这一次体检过去，步姚明显感觉到他和欣欢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不少。
最明显的是，妹子又开始给他分零食了！
加上周五要去S大的校园做新游戏宣传，他顺利地借着工作的名义和欣欢妹子交流频繁，生活又重新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至于体检？早就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于是周三这天，他接到了一条自动的信息，提示他去取报告。步姚直接删都懒得删，看了就直接抛到了脑后。
这边欣欢本来也在忙着准备宣展的事，接到短信本来也没怎么在意，可到了下午快下班时候，倪医生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LotusN】: 报告出来了，过来取吗？
欣欢没想到倪医生这么主动。
【我太难了】：很急吗？我想周末去取，不知道方便吗？
【LotusN】：不急，不过周末一般会比较挤
【我太难了】：我这边马上就下班了，要不我打的过去？
【LotusN】：（微笑）不用这么麻烦，我给你送过去吧
【我太难了】：啊？这太麻烦了吧？
【LotusN】：不麻烦，顺路而已——我就在你们停车场，你结束了联系
——这个老同学……也太客气了。
欣欢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
一想到别人这专程送报告，她就觉得有点不安，总觉得麻烦了别人。
于是她盯着下班的时间，到点直接拎着包就冲了出去。
这边步姚正琢磨着两人最近关系好转，要不要下班顺便提议带妹子回家——不过这个得小心点，毕竟这还是在公司里……
可还没等他琢磨出个一二三呢，欣欢这就直接奔了出去，下班连个眼神都没留他！
欣欢这边自然不知道对面老哥肚子里的百转千回，抓紧时间就直冲停车场而去。
果然，到了地方，一眼就看见了倪衮之——他的人和他的车一样扎眼，不，看着样式挺简单的深灰风衣被他穿出了私人定制的感觉，这往红到风骚的车边一站，硬生生地还压了一头。
他见欣欢过来，也不废话，直接体检报告就递了过去。
欣欢接了，连声道谢。
倪衮之：“你同事的报告要不要一起带给他？”
欣欢啊了一声说好。
倪衮之点头，从车里又取出一个袋子来：“你同事的报告比较多，有些是后面加的单子，你一起给他——如果有任何问题，记得让他及时联系我。”
欣欢自然说好，伸手就接过。
可拿的时候，没料到这个袋子里面东西真的有点多，手上力不够直接没抓牢，另一侧没封死的袋口直接开了，资料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这边倪衮之仿佛也吓了一条，赶紧道歉：“不好意思！”
说着也蹲下来，和欣欢一起捡单子整理。
步姚额外的单子倒是不多，三两下就理好了，欣欢这边从倪医生手里接过单子道谢，想重新塞回去——她无心窥探步姚的隐私，可不防最上面就是一张追加的CT报告，看图应该是胸腹部位。
她下意识地就多看了一眼，然后就僵住了。
她慢慢起身，最后还是假装不经意地把单子都装回了袋子，然后故作轻松地看向倪医生，想问点什么，可刚要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你怎么来了？”
欣欢转头一看，惊讶：“老板好！”
莫老板显然对这个入职不算太久的新员工没什么印象，微微点了个头，就和倪衮之聊了起来：“那阵风把你吹过来的啊？”
倪衮之笑笑：“这不是来看老同学么。”
莫老板微讶，看向欣欢。
欣欢对这个“介绍”来的同学，其实一直没有多少印象，更谈不上同学身份认同感，但是这一来二去也算是熟了，只能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莫老板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觉察到事情可能不太简单，当即笑了笑：“那难得了，不如一块儿吃个饭吧。”
……
步姚非常非常非常不开心。
连带着他特意留到晚上的、欣欢给的糖，吃在嘴里也没了滋味——尤其是看到欣欢上了倪衮之的车，和莫老板一起出去以后。
这要是只有倪衮之，他没准就跟上去了。
可这三人明显是一块儿吃饭去了，步姚想了又想，还是忍下了跟上去的冲动。
他本能地觉得烦躁，可现在已经抽不了烟了。
除了欣欢留下的糖之外，他没有任何缓解情绪的办法——亏得他攒了三天的糖，不到十分钟就被咔嚓咔嚓嚼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了他还是不爽，没办法，就只能取超市买了一大包同品牌的糖，回家了也不上楼，就坐在车里一颗接一颗地剥。
等剥到夜色降临，肚子都发出了饱受虐待的抗议，他才勉强停了手。
看着满座满地的糖纸，他发了会儿呆，才低低嗤笑一声：
“神经病。”
可不就是神经病么？
他想。
这和他在网上经常鄙视的那种为了一点暧昧就被吊得不上不下的家伙有什么区别？
这样一想，他就更烦了，直接把糖往座位上一丢，推门出去打算上楼回家。
可刚到楼下，就听到背后有人喊他。
声音再熟悉不过——他倒是想留个高冷的背影给对方，可一转身，对上那又惊又喜的表情，忽然又啥气闷都没有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家？”她问，“吃饭了吗？”
按步姚的习惯，这时候肯定是要坚决点头的。
毕竟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可一对上她仿佛惊喜的样子，他就一点气也没了，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那正好。”欣欢说着就把手上的袋子递了过去，“今天老板请客，点多了，最后这些就让我打包带回来了。”
步姚嗯了一声接过，心里清楚这饭到底是和谁一起吃的，高兴之余又有那么一点别扭。
“你等我一下，”他说着跑回车上，等回来的时候手里攥着点什么。
“喏，”他把糖递给她，“礼尚往来。”
欣欢接过，才发现是两包糖，准确说是两包拆了一半的糖：
一包包装简陋，上面写着大大的葡萄糖三个字；另一包看样子是刚拆的，牌子很眼熟，好像就是她最近常吃的那个榴莲糖。
“……”
所以这让她说什么是好？
抬头，果然步姚看她接了糖，眉开眼笑，一点也不掩饰他那大酒窝，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搞事的样子。
——所以是真的不讲究。
欣欢好笑之余也有点开心，于是很给面子地，当着步姚的面剥了一颗。
“好吃。”她说，“谢啦。”
“谢啥？”步姚胸口一热，话就脱口而出，“都是好兄弟，有什么可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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