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陆秧秧骑着大王, 段峥明靠他天生的血脉灵力驭使了一只狼王, 两个人风尘仆仆, 赶到了玄天盟所在的中央平原。
玄天盟位于中央平原的一座大型城池中,那里地势平坦, 临河而居, 良田广布,鱼米充盈, 欣欣向荣。
在城池外的林子里安置好大王和狼以后,陆秧秧和段峥明进了城。
一进去, 坐拥一整座山谷的陆秧秧小谷主简直就像是从没见过世面的村里小姑娘, 一瞬间就被城池的热闹人间气包裹,眼睛完全不够用, 哪里都想看。
人声鼎沸间,每个人的面孔上都洋溢着对生活的热情, 嬉笑怒骂,你来我往,极为畅快。
陆秧秧抱着一路上买到的各色小食,找了家临街且能望到玄天盟的茶舍,边吃吃喝喝, 边打量着这周遭的情况。
茶舍的门口,店家在外面放了几碗干净的水,路过的人渴了便可随意拿去喝。
乞丐来拿,店家也不介意,还在水上给他们撒了几片解渴的薄荷叶, 几个乞丐道了谢,端着水碗乐呵呵。
陆秧秧好奇,拿了几块还没动过的烤饼请他们吃。
“大伙怎么这么开心?”
十根手指患病扭曲的老人道着谢用手腕接过。
他笑着说:“今早玄天盟那位仙子回来了,给我们一人分了一袋子米,还给我们找了活,让我们去盟里帮忙种树!”
陆秧秧听得认认真真。
“仙子就是盟里戒堂的堂主吧?“
她一脸向往:“她之前出去,想必又是惩奸除恶,给百姓做了大好事。”
一个年轻些的手臂短小佝偻的男子插话:“可不!今儿天亮前,小幺正好撞见了,仙子是押着犯人进的玄天盟,肯定是又抓了坏人回来!”
老人点头:“仙子不仅法力高强,还是菩萨心肠,总是来接济我们这些没用的人。若不是仙子慈悲,我早就饿死了。还有,上次修筑河堤,这次修剪果树,只要有我们这些废人能做的事,玄天盟也总能先想到我们,让我们自食其力,活得像个人样……”
不动声色听到了不少消息,等周围人少后,陆秧秧使了个浑音咒,让其他人听不清她和段峥明在说什么。
“果然,跟阿止文书里写的一样。”
她说道。
“玄天盟跟城中百姓的关系极为融洽,别的玄门高高在上,寻常人根本别想进,就他们家,一点架子都没有,就好像是这城中普通的街坊邻居,播种、农收,经常会雇百姓进去帮忙。咱们山谷的人也因此混进去几次,差不多把他们玄天盟里面的样子都摸清了。”
她手指蘸水在桌子上圈出一块地。
“这就是玄天盟,位于这座城池的正后方。”
她指指西北角。
“这里是一片果林,只要穿过去,对面就是戒堂……”
陆秧秧开始说起了她的计划。
她每一点都说得都有根有据,十分周全,但对面段峥明却越听越愁眉不展。
他前一天才在感慨,秧秧这个孩子跟她娘不一样,办事特别稳妥。
没想到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转眼就决定要勇闯正道第一名!
这事连她娘当年都没敢干出来呢!
他愈发觉得自己就是个劳碌命,操心完大的还要操心小的。
他是欠了他们母女俩还是怎么回事?
“辨恶钟最多响起过六声,没人能活着经受住它的第七声响。”
陆秧秧还在继续说她计划。
“六声那次死的人叫郑丁。他出身霸气山庄,两把短刀使得出神入化,但其人好色不堪,屡教不改,最终被逐出了山庄。后来他自立门户,自诩‘双刀尊者’,集结了一群乌合之众。在他死后,他的门户也被玄天盟清理干净。”
她把这些记得这么熟,主要是因为后面的一段:“不过,文书上还有提,郑丁其实还有一个外号,叫郑缺牙。因为他缺了一颗门牙。而他那颗牙,就是因为曾经调戏小姑娘、被我娘看不惯一巴掌扇掉的!”
她自豪完,继续说:“所以,我大概能估计出他的斤两,他死在第六声钟响后,我去了,捱过五声肯定没问题。”
就这样,她把进去后的每一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所有的意外状况都想了个遍,想要让他放心。
可段峥明哪里就能放心了!
直到他们走到了玄天盟西北角的围墙前,他都还是忧心仲仲。
那可是玄天盟啊玄天盟!
要是带齐了人马真打起来也就算了,可秧秧非要单枪匹马一个人进去……
就算如今河川先生已经不在,他们现任盟主曾经的几次出手也足够震慑山河了!!!
”没事,我这次进去,会尽量躲开所有人。如果真遇到了他们盟主,我肯定直接就跑,一秒都不多留!“
拍着胸脯保证完,在段峥明捂着心脏的担忧目光中,陆秧秧挥了挥手,灵巧地翻墙跳了进去。
落地之后,走了几步,陆秧秧没听到钟响。
难道辨恶钟觉得她是个好人?
突然,钟响了。
钟声震耳,余音不止,如同震在陆秧秧颅内,让她浑身都麻了一瞬。
与此同时,一股灵力汇成的海浪应声打来,仿佛初初涨潮,仅没过了陆秧秧的小腿,虽然冰凉刺骨,却并不致伤。
陆秧秧当即意识到,这第一声钟响,仅仅是个警告。
只要不继续向内硬闯,及时离开,就会没事。
玄天盟的警告,果然仁厚。
陆秧秧在心中道了句抱歉,随即跃起向前,轻如绒毛,快似旋风,一眨眼便已经掠进了果林。
果林中,有人正踩着梯子在修剪枝叶。
听到钟声,他惊得一剪刀咔嚓剪断一根好好的树枝。
“钟响了!”
“慌什么。”
树下扶着梯子的人道,“你等着,不出三声,那歹人就会死在钟声之下。”
他们没人发现,他们口中的歹人,刚从他们的身边擦过,最近时离他们不过一手臂远。
但赶时间的陆秧秧也顾不上仔细挑路了,那片如影随形的灵力之海上正逐渐阴云密布,海浪染上了深色,自远处蠢蠢汹涌。
不久后。
第二声钟响。
陆秧秧穿过了整片果林,来到了戒堂的边缘。
她不再前进,蹲下掌心贴地,一道咒术随即生效,无数细长的透明蜉蝣从她的掌心下飞出,轻盈穿梭,无孔不入,将整片戒堂钻了个透彻。
这咒术无声无息且不留痕迹,最适合这时候来用。
此时,第二道大浪打下了。
两人高的浪花重重地拍到了陆秧秧的身上,将她整个淹没,寒意灌满全身。
陆秧秧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并没有真实的伤口出现,但刚才的大浪还是让她的手臂麻痹了片刻。
原来如此,这浪是在直接对灵力进行冲击。
灵力弱小的,只怕第一声钟响的小浪花,就能把他吓得两股战战,软着腿屁滚尿流直接逃跑。
这就有些超出陆秧秧的预期了。
真要论起来,她并不畏惧这灵力之海,灵力放开对轰,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可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不能声势浩大地直接轰出灵力跟这浪对打。
她只能硬抗。
但硬抗……
陆秧秧懊恼地又想扯着头发拎自己了。
进来前,她把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想差了一点。
那郑缺牙的确死在第六声钟响后,可郑缺牙当时肯定是放出全身灵力跟这大浪抗衡了!
她现在一点灵力都不想往外放,全靠硬抗,真的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浪头打下后,海水退了回去。
天色更暗,雷电涌动,让再次从远方汇聚涌来的厚重海水仿佛蕴藏了将人压碎的力量。
眼看海浪越滚越高,蓄势待发,陆秧秧一刻都不敢耽误,凝神继续探查。
可是从讯室到地牢,她放出的蜉蝣找遍了整座戒堂,连干瘪空掉的废弃蜂巢和窄小的老鼠洞都没放过,但哪里都没有晏鹭词的气息。
这里明明没有望峰门镇子中会扰乱人气息的力量,明明除了晏鹭词,其他犯人的气息她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找不到晏鹭词,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晏鹭词并不在这……
怎么可能呢?
她打听了一路,戒堂堂主的的确确在今早押着犯人回了玄天盟。
而玄天盟有个铁律,一旦犯人进了玄天盟,从关押、到审问、再到处决,只准在戒堂进行。就连盟主要审人,都必须亲自前去戒堂,不可私自召见。
晏鹭词进了玄天盟却不在戒堂,难道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陆秧秧鼻子一酸。
……看来没死。
进来前,她设想过很多意外状况,但确实没想过会绊在找晏鹭词这一步上。
她再次放出了更多的蜉蝣。
可结果还是一样,没有就是没有,晏鹭词确实不在里面。
这一来二去,陆秧秧耽误了太多计划外的时间。
没等她想好下一步,钟声再响。
高高扬起的海浪已有几丈之高,仿佛落下便有天崩地裂之势。
陆秧秧抬头看了一眼,心中一惊,当即碎掉了所有的蜉蝣、抹去她来过的痕迹,接着撤身就向外跑。
但她还是没能逃过这一次巨浪,后背硬生生被巨浪拍中,五脏六腑都被冲得挪了位!她猛地趔趄了两步,差点一头撞树上!
咳嗽了几声,发觉海浪再次卷起,陆秧秧顿时连疼都忘了,拔腿就跑!
不来了不来了!
硬抗抗不住!!!
陆秧秧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总算在下一个巨浪打来前,冲出了玄天盟。
在她整个人离开的那个瞬间,巨浪顿时消失,一切风平浪静。
段峥明在外面听着钟响,紧张得都快昏过去了。
他捂着心脏,嘴里不停地念叨:“秧秧让我等到第五声,秧秧让我等到第五声,秧秧让我……”
就在这时,他看见陆秧秧跟个旋风轮一样冲了出来,出来后还一直向前冲,半天也没刹住。
他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你可真是你娘的女儿……
莽起来是真的莽!
出了玄天盟,陆秧秧拉着段峥明混进人群,进了家客栈。
房门一关,她把她的包袱,拿出了寻人罗盘。
段峥明一看她这架势,愣住了。
”什么意思?没找到?”
他很清楚,陆秧秧三四岁开始玩捉迷藏的时候就总用蜉蝣咒术作弊,用得炉火纯青,没理由会失误。而除非那人所在地域的气息被刻意扰乱,不然,用蜉蝣咒术在近处找人,可以说是一找一个准。
可他们明明提前确认过,玄天盟内并没有扰乱气息的法术存在啊。
陆秧秧:“不是没找到,他根本就不在那。”
段峥明大惊:“这怎么可能?!”
陆秧秧也想问这句。
她开启罗盘,找出绑过他手腕的绳子,想利用上面残留的气息,找出他目前的所在。
就算他不在玄天盟戒堂,她也有办法能找到他……
嗯?
陆秧秧盯着罗盘。
罗盘转针纹丝不动。
陆秧秧愣了愣,拎起她的无底包袱就往外倒。
他亲手丢下的昙花铜钱。
他亲手拿过的蔷薇花。
所有晏鹭词碰过的东西,她都试了个遍,竟然全不行。
陆秧秧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从一开始,从还在望峰门的时候,他就谨慎地刻意抹掉了所有物品上他所留下的气息。
她其实也是这么做的……
犹豫了一下,陆秧秧拿出之前买完还没用上的朱砂和黄符画了道寻灵符,可结果还是一样。
寻灵符也好,寻人罗盘也罢,都必须靠残留的气息寻人。他一丝气息也没留,她自然没办法用这些东西找到他。
但这跟蜉蝣咒术没有关系,蜉蝣咒术是直接找到那处活人的气息,除非他死了,不然,只要他在戒堂的范围内,他再隐匿气息,也不可能瞒得过她的蜉蝣。
所以,不在戒堂也找不到……
晏鹭词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陆秧秧后背被巨浪打中筋骨开始隐隐作痛,她扭着脖子活动着,忍不住咬牙切齿。
突然,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段峥明。
“我们去绑架玄天盟的戒堂堂主,逼问她晏鹭词在哪怎么样?!”
段峥明:“……”
当年看着她娘大闹玄门胡作非为时的恐惧再一次萦绕了出来。
当然,说归说,蹲守玄天盟堂主再绑架这事儿自然是不成的。
山谷已经不是曾经的山谷,陆秧秧做事再怎么莽,也比她娘要稳妥得多。
她会单枪匹马闯进玄天盟,也是在下定决心会死咬住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去的。但要是绑架了他们的堂主,这事儿可就真的解决不了了。
“算了。”
陆秧秧叹了口气。
紧接着,她振作起来。
“走,我们去看你的朋友吧!”
陆秧秧不知道,就在不久前,她潜进玄天盟弄出第一声钟响时,玄天盟内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偷偷摸摸地抱着只兔子、想到果林里捡柴火。
但她还走在向果林去的路上,钟突然就响了。
她被钟声吓到,一时脱手,竟让那只兔子找到机会跳了下去。
那兔子慌不择路,居然一头撞进了一个偏僻院子中一间石头砌成的小屋里。
屋子中的,正是四肢被镣铐锁住,黑发披散,皮肤雪白过了分的晏鹭词。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 瞎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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