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方为止的院子前, 陆秧秧还是认真听了一下里面的气息, 确认已经没了昨晚的程凰和她的随从, 她才放心地跑了进去。
院子里,薛盈正在露天备药。
听到动静, 她回过了头。
那一瞬间, 陆秧秧险些没把她认出来。
今天的薛盈穿了件白色的纱绣裙,全身都极为清素, 只在裙尾用银灰绣线绣了一行墨点般远去的白鹭,而她的额心则用彩粉画了一片远山黛青, 眼睛下面贴了两颗细小的珍珠片, 眉眼转动间波光粼粼,整个人都柔婉许多, 如同下凡的仙子一般。
“阿盈,你今天可真好看!”
陆秧秧都看愣了。
她发自肺腑地赞叹完, 马上又做出补充:“当然昨天也好看,就是这两天的打扮不太一样。”
“是啊。”
薛盈向来很喜欢被人夸赞美貌。
“我昨天去长乐宫的城池逛了逛,看到了这里时兴的装扮,就买了些东西回来学了学。”
“这些我也见过,但她们打扮起来, 可离你差远了,你简直就像是仙……”
连蹦带跳走到薛盈旁边,陆秧秧吹嘘的话戛然而止。
她的面前,薛盈正在用指甲生掐活蝎子的尾巴,一掐断一条, 一掐断一条,味道浓烈的汁液四溅。
场面极其血腥和凶残,根本就不是仙子能干出的事情。
等掐出小半盆,薛盈把这些蝎尾用捣药杵咚咚咚碾成烂肉泥,再跟黏糊糊的乌绿色草根搅在一起放进瓦罐。
接着,她把手放进身侧飘着翠草的盛水小碗,细细地净了手,将脏水泼掉,然后抬手挽了挽有些散开的发髻,将白玉芙蓉簪子插得更稳了些。
随后,她又拿起一柄水玉扇子,将煮药的火扇旺,边扇还边蹙眉:“什么时候才把张百里叫回来?他不过来帮我喷火,药的火候都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陆秧秧看着瓦罐里咕噜咕噜的粘稠浓浆,突然就有点反胃。
她问:“这是在做什么药?”
薛盈:“就是你喝过的治风寒的药。”
陆秧秧:“……”
她坚定地把目光从瓦罐中移开,然后在口中默念,“快忘记”,“快忘记”,“快忘记”。
等火旺起来后,薛盈放下扇子,再次拿起捣药杵放进瓦罐搅药。
不久后,瓦罐中就出现了搅打糍粑的声音了。
薛盈手上不停地告诉陆秧秧:“这药以前从来用不着,我就一直没备。但既然你已经会生病了,那这药还是随身带着好。我会给你捏成药丸,你需要喝的时候用热水化开。”
陆秧秧发誓,她绝对不会再生病了!
“对了,你今天过来做什么?”
薛盈盯着瓦罐里。
“段峥明听了你的留信,已经出去蹲守在结界附近,一旦有情况就会通知给方为止。”
“那就好,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件事。”
陆秧秧走到薛盈正面前。
“阿盈,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什么不正常?”
薛盈瞥了她一眼:“你终于意识到你最近胖得不正常了吗?”
“……”
秧秧没有!不准胡说!
陆秧秧又往她跟前站了站:“不是这个,我说真的,阿盈你再看一看,我觉得我身体真的不正常,昨天我吸进了几口艳红六香,可能还没解开。”
薛盈:“给我舀碗水。”
“哦。”
陆秧秧屁颠颠跑到水缸前给薛盈拿了水。
“你现在体内什么毒都没有,健康得可以上天。”
薛盈接过水将煮药的火浇灭,接着把瓦罐里一团几乎凝固的坨坨舀了出来,放到捣药缸里,撒上一把土黄色的药粉继续捶打。
陆秧秧看着那有些结块的土黄色药粉,各种可怕的联想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来。
她赶紧开口问:“阿盈,这又是什么?”
薛盈:“普通的黄豆粉而已。”
她抬起头:“你要是没事就别挡在这里碍手碍脚……”
“我有事。”
陆秧秧又张开手臂转到了薛盈面前。
“阿盈,你再帮我看一看,我总觉得我还需要泡一泡你的药浴……”
“我都说了好多遍了!”
薛盈终于不耐烦了。
她把捣药杵用力往药缸中一捣!
“你的身体没问题,不需要再吃药也不用泡药浴!听懂了吗?”
“噢。”
薛盈发了脾气,陆秧秧也不敢再闹她了,只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小声地把她今早的异常说了一遍。
薛盈听完后,搓药丸的动作慢了慢。
她看向陆秧秧:“你们又做了什么?”
她说自己的想法:“要我说,本来迷恋这种东西就是会让人不断深陷,想要的越来越多,永无止境。见过了他,喜欢看着他,就会想要时时刻刻都能与他相见。那么,碰过了他,喜欢和他触碰,应该就会想要经常跟他触碰吧?”
陆秧秧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马上反驳:“我不喜欢碰他!”
薛盈冷笑。
“你瞪我干什么?”
她睨了他一眼。
“这话你别对我说,对惑心术说去。你就跟惑心术说,我从来就没有在被他碰到、或者碰到他的时候动过一点心,是你弄错了,快点帮我纠正回来。”
陆秧秧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被晏鹭词抱住的那个瞬间,她的心的确是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走了神,心中发软发烫,然后才喊出声让他松开。
可那些不对劲。明明就是因为助兴的香料和惑心术。
那些……
明明就不作数……
陆秧秧没了声音,一上午在啃着薛盈做出来的清心静气的药丸。
就在她啃完了整整一瓶的药、伸手还想要的时候,薛盈抬手就打向了她的手心!
然后,薛盈捂住了她自己的手背。
“……”
陆秧秧看着薛盈的神情,比自己挨了打还要惊心。
“阿盈,我……”
“你给我回去!我说没说过,无论什么药,都不能多吃,你一个上午就已经快把我的存货吃光了!”
薛盈再也没有耐性了。
“事情早晚都要解决,靠吃药根本不是办法,你现在就回去跟他把事情说明白,弄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陆秧秧不肯走。
“我昨天才发脾气骂了他,现在要怎么开口跟他说我想碰他……”
“那就不用说,直接做。我给过你的东西都是摆设吗?”
薛盈被她烦得终于叉起了腰。
“迷魂香、昏睡粉,你随便给他用一样,把他弄晕了再动手去碰不就行了?”
陆秧秧的头顿时摇成了拨浪鼓!
他们山谷做事可一向讲究光明正大。
更何况,“我昨天才给了他一刀,就是因为他违背我的意愿碰我!”
今天她要是把他弄晕了再对他下手,那她岂不是比他还要王八蛋!
……
不久后,王八蛋陆秧秧点燃了薛盈的迷香,悄悄地靠近了晏鹭词。
我就王八蛋这一次!
陆秧秧在心里对自己说。
大不了以后就让晏鹭词睡在被角、再也不赶他了!
薛盈的迷香无色也无味,晏鹭词无意中吸入了一小会儿,就开始头重脚轻站不稳。
但他非得跟只认窝的小狗一样、困了还要挣扎着回自己的窝里以后再倒下,一路摇摇晃晃地走了陆秧秧的软榻前,趴到上面才闭眼。
见他倒下,陆秧秧并不放心。
她拿着迷香在又在晏鹭词附近走了一会儿,看他真的像是睡着了,才谨慎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晏鹭词?”
她凑近叫他。
“你睡着了吗?”
晏鹭词没有反应。
“真的睡着了吗?我要一个人出去啦?”
晏鹭词仍旧没有反应。
“我要从你身边跑掉,再也不回来找你了!”
晏鹭词还是没有反应。
陆秧秧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我就试这一次。”
她自己给自己鼓劲儿。
“我得弄清到底是不是阿盈说的那样,还有,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没事……”
自言自语完,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手指勾住了晏鹭词的指尖。
肌肤刚刚相贴,陆秧秧心中的焦躁好了很多。
接着,她又稍微顺着心意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静静地握了片刻,折磨了她一上午的不舒服就完全不见了。
这么简单就可以吗?
陆秧秧心中大定。
但她还没放松。
她又盯着晏鹭词看了很长时间,但早上那种被火燎燃的渴望焦灼却始终没有复起。
至此,她整个人终于松弛了下去,开心得想要翘起脚尖!
她拿出可以让晏鹭词清醒过来的药包在他的面前抖了抖,不多时,晏鹭词的眼睫就颤动了几下,随后困倦地睁开了眼睛。
他还没完全清醒,漂亮的宝石眼睛里还有着困意的雾气蒙蒙。
刚陷入昏睡又被唤醒,他的神色里有着明显的不高兴。
但在看到眼前的陆秧秧时,他却忽地迷糊地笑了起来,笑得特别乖,就连小尖牙都变可爱了,但是紧接着,他就伸出手,用指尖蹭了蹭她戴着那截白骨的耳垂。
要是在昨天,陆秧秧肯定当场就把他的手指头拧断!
可现在,她先做了亏心事,面对晏鹭词时就很心虚,被他碰到后,竟然都没敢偏头躲一下。
没关系的陆秧秧,你就把他当成一条你养的小狗,小狗起床以后用爪子蹭一蹭主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没错。小狗。不用躲。别在意。很正常。
……
在这种自欺欺人下,陆秧秧努力地趴在榻边没有动,下巴抵在榻沿儿上,一动不动地让晏鹭词蹭着耳朵。
可越是想要不在意,她反而就越在意了。
被晏鹭词蹭着的耳朵慢慢地敏感了起来,仿佛被他碰到的不是耳朵,而是其他的什么部位。
她眼睛潮乎乎的,手指使劲儿地攥着被子,喉咙滚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受不了地甩了甩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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