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半夜, 终于在天边刚刚亮起的时候停了,天色灰暗地压下来,厚重的云层下有二三飞鸟,啼鸣着往远处飞去。
L基地度过了平静的一夜,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发生了什么, 清晨的街道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守着大门的几个男人端着枪打了个哈欠, 揉揉因为一夜没有合眼而泛红的眼睛,等着交班。
云诺回到基地的时候, 因为这样悄无声息的平静而感到震悚,一时间她甚至想要觉得, 在实验室看到的一切都是一场荒诞的梦, 只要她回到别墅, 白微羽还是同从前那样,微笑着叫她一声“姐姐”。
但是她清晰地明白, 这不可能。
钟年年一双眼睛都彻底哭肿了, 她默不作声地跟在云诺身后,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来来回回地盘旋着。
是白微羽。
害死秦沐辰的人,是白微羽。
白微羽为他铺上了鲜红的花,白微羽是个怪物, 白微羽造成了今天的这一切。
那个温柔的,纤细的,善解人意的,在她为自己的感情挫折伤心的时候坐在她身边替她擦眼泪的, 白微羽。
从停机坪去往别墅的一路上,一行人谁都没有说话。
别墅外非常安静,没有任何异常,只是云诺留下的守卫不见了。云诺心中一悸,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仍然是“白微羽可能有危险”,但是这个想法下一秒就成了一个笑话,白微羽不可能有危险,她用一张温柔无害的脸骗了他们所有人,让他们以为她是真的柔弱无能。
云诺推开别墅的门。
血腥气一下子冲了出来,将云诺的神情刷成一片惨白。
满地的血,甚至看不出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血迹已经干了,泛着肮脏的深红色,顺着那片鲜红往前看过去,是一双赤/裸的,踩在血泊里的脚,灰紫的裙摆盖住纤细的脚踝,再往上,是轻轻搭在膝盖上的手。
白微羽坐在一张椅子上,正正面对着别墅玄关,灰紫的长裙,精心编织的头发,精致至极的面孔,她对着进入屋子的人微笑,并不是那种不及眼底皮笑肉不笑的笑,她的笑容是从心底里漫出来的温柔的表象,正像鸟天生就懂得如何飞翔。
白微笑道:“姐姐,你回来啦。”
云诺的呼吸变得很轻。
她还在对她微笑着,没有离开,没有逃跑,就像曾经每一次她从外面归来时一样。
云诺把声音放轻:“对,我回来了。”
她艰涩地望着白微羽:“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秦家的人,想来带走秦诗妤的。”白微羽诚实道,“但是秦诗妤不想被抓走,所以我帮帮她,毕竟姐姐觉得自己对她是有几分亏欠的。”
她和缓地微笑道:“这样,我救了她一次,姐姐就不欠她了。”
钟年年一下子急了:“秦诗妤呢?”
白微羽微笑:“在楼上的客房,大概还没起吧。”
她轻飘飘地看向钟年年:“年年姐,你要去看看她吗?”
钟年年有些担忧地往二楼看了一眼,但终究没有上去,她咬着牙,慢慢问出了已经在自己心里纠结思考了一路的问题:“小……白微羽,秦沐辰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秦沐辰吗……”白微羽轻轻用手指托着自己的下巴,说道,“大约是有关系的。”
钟年年目眦欲裂,她猛地冲过去掐着白微羽的脖子把她摔在地上,另一只手抽出手/枪顶住她的额头,速度快到云诺都来不及抓住。
她颤抖地嘶吼道:“为什么要害死他?他有哪里对不起你?我们有哪里对不起你?我们一直这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云诺在钟年年凄厉的声音里慢慢缩回了伸出去的手,她闭了闭眼睛,知道自己无法逃避。
白微羽仰面倒在血迹里,宽容地看着压在她身上,掐着她的脖子,用枪抵着她的钟年年。
她轻声说:“年年姐,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钟年年本就濒临崩溃的情绪在这句话里彻底碎成了疯狂。
白微羽叹息着抬起手,掌心冰冷,握住钟年年手中的枪。
“我并不否认我杀了他,也不会嘲弄你的悲伤。”白微羽说,“你们之前的猜测其实基本对了,那时候你快要死了,我让人告诉秦沐辰,我可以让他觉醒异能,但我并不知道他会拥有的异能是什么,我并没有逼迫他选择,但是他正好觉醒了这样的异能,并且决定救你。”
钟年年手里的枪剧烈地颤抖起来,白微羽握住她的手,止住了那颤抖。
她温柔地说:“年年姐,一命换一命,是他换了你的命,不是我逼他换了你的命。”
“你闭嘴!”钟年年尖锐地叫起来,手指死死扣着扳机,却终究扣不下去。
她这么看着白微羽,她们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离开L基地的时候白微羽还把他们送上了飞机。
她下不去手。
钟年年只能色厉内荏冲她咆哮:“都是你的错!他会死,那么多人会死都是你的错!你把末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大家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但是你把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是个罪人你知道吗!你活该千刀万剐!”
白微羽笑容不改,她的脸上都是钟年年落下的眼泪。
她说:“啊,我知道啊。”
钟年年几乎想要把她撕成碎片。
“够了。”云诺深吸一口气,想要走过去拉开钟年年,她有很多想要问白微羽的。
云诺并不冷静,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的手她的脚全都沉浸在一种止不住的战栗中。
她终于回忆起了过去的所有事情。
她曾经答应会保护她,她以为是在几个月前,在端阳。
但原来她第一次说要保护她,早在十年前,那个她们两个都失去了一切的晚上。
她得问问她,很多问题,她得从她这里得到答复才行。
所以白微羽还不能死。
虽然白微羽害死了那么多人,一双手沾满了血,不管她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样的苦衷,她都是不能得到原谅的,她于人类而言是敌人,是罪人,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代表全人类原谅她。
但是她有可能是结束末世的关键不是吗?
所以她还不能死不是吗?
不管怎么样,至少白微羽不能现在就死,否则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就又断了,不能让钟年年在冲动之下杀掉她。
云诺混乱地想着,同时清醒地明白,她给自己拼命找着借口的样子真的丑恶至极。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
云诺的瞳孔紧缩。
钟年年自己都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冒着烟的枪口,白微羽的手指抵着她的手指,在她一片混乱几乎耳鸣的时候,静静地扣下了扳机。
钟年年猛地站起来,她慌乱地想要扔掉手里的枪,但这把枪是秦沐辰的遗物,她又惶急地把手/枪抱在怀里,后退的时候绊到了自己的腿,跌坐在缓缓流淌的鲜血里。
一颗子弹洞穿了白微羽的头部,在她身下淌出大片大片,红得诡异的鲜血,染红了她的长发和灰紫的长裙。
钟年年惶恐地看向云诺,抖着声音说:“我没……我没有要杀……我真的……”
云诺似乎觉得自己周身的空气一下子被抽干了,声音失去了传递的介质,无论是说,还是听,都成了难以做到的事情,乃至呼吸都变得困难,胸口的尾戒越发滚烫,胸腔里的空气似乎渐渐成了固体,残忍地刺穿了肺泡,鲜血倒灌进去,想要从眼鼻口耳一起呛出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云诺甚至以为自己会死。
白微羽的裙摆漂亮地铺展着,散落的长发像是蝴蝶的双翼,让云诺想起自己曾经教这个女孩玩蝴蝶/刀的场景,她的小鱼是个真正的天才,过目不忘,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她突然想起,似乎刚认识不久的时候,白微羽曾经问过她,会不会用蝴蝶/刀。
还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微羽说,她跟他们走,是因为云诺是个不会杀人的人。
她是记得她的吗?
那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她?
云诺在耳边的嗡鸣里麻木地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手臂,她被这股力道拉得转过头,看见云穆皱着眉头冲她大喊大叫,还有许瑟张靖惊慌的神情。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嗡鸣声才渐渐消失,她听到了云穆的声音,还有屋外,无数人交织在一起的,可怕惨烈的尖叫声。
“丧尸潮!”
“丧尸潮来了!”
云诺的脸色刷白,她逼着自己不再去看白微羽的尸体,嘴张了几次,才终于发出一点声音。
“得去处理丧尸潮。”
L基地里有数万人,听外面的动静,丧尸已经冲破了大门。
“得去……”
“它们不会咬人。”
温柔的,熟悉的声音。
“至少现在,我并不想你失去你付出了心血的基地。”
屋中的几个人都僵住了,云诺收紧手指,指甲在掌心掐出血丝。
那一枪击穿了头部,哪怕是丧尸也该死彻底了。
可是白微羽就这么慢慢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淌满鲜血,但她笑得那么温柔,她轻柔地抬起手,将一缕发丝别在耳后,耳骨上似乎有一点银光微微一闪。
但是云诺没有看到,她死死盯着白微羽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痛楚,只有一片漆黑的,如同深潭一般近乎哀伤的死寂和平和。
她弯着眼睛,却仿佛下一刻就能流出眼泪。
白微羽说:“人类大概永远都不能明白,神明给予了你们怎样美好的恩赐。”
作者有话要说:喂鱼口中的恩赐,就是指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天国对她们来说是he,喂鱼的生死观跟大多数人真的不一样,在她看来死亡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净土,但是是她这个罪人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
anyway,我爱喂鱼,她永远是我心口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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