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微羽回到城堡的时候,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漆黑的飞鸟穿过赤红的火烧云，城堡在夕阳中染上了油画一般浓重的色彩。
她笑着低头戳了戳身边小诺的鼻子，轻声道：“这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
粉红的小猪往后缩了缩, 它似乎有些怕她, 不再像从前一样缠她缠得紧紧的，白微羽的手在半空中静默片刻, 静静收了回来。
没关系，感情可以重新培养, 她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这次她不离开它, 也不吃它, 城堡是个安宁美好的地方, 它可以在这里一直生活到膘肥体壮，最后自然老死。
她和四白偷偷去了一趟L基地, 基地现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秦沐辰留下的高层班子能够处理大部分事情, 原本失去了云诺这个最强战力，本身实力并不算最强的L基地很可能被其他基地觊觎，但是现在没有基地能顾得上对其他基地做什么了。
每个基地都在遭受猛烈的丧尸潮, 惶惶不可终日，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又有某个基地被丧尸潮彻底吞没的消息，中央基地爆发感染事件后，原本的一众中央高层不知道躲在哪里龟缩不出, 原本由中央基地为中心将所有华国残存的人类集合起来共同面对末世的方案已经破产，剩下的只需要各个击破。
很快了。
她会把L基地留到最后。
白微羽拍了拍脸，露出笑容回到房间，笑着说：“姐姐，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云诺坐在床边，听到声音，朝白微羽静静地抬起头，小诺见到云诺，哼唧一声，迈着小短腿往那边走了两步。
云诺垂头看了一眼被养得越发胖的小猪，又慢慢转动着淡色的眼珠，像是转动着两颗尺寸不大合适的琥珀。
白微羽一愣，她走过去，有点担心地问：“姐姐，发生什么了吗？”
她没有抱云诺会搭理她的希望，但是云诺没有想之前一样无视她，而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说道：“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白微羽的心脏在一瞬的停顿之后剧烈跳动起来。
云诺说：“三个问题，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我不想听你说一句谎话，明白吗？”
白微羽的嘴唇颤了颤，她弯着眼睛温柔而又无奈地笑起来，轻声道：“阿茕多管闲事了？姐姐可以不用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我就是个坏人，我没有任何想为自己开脱的。”
云诺只是直直地看着她：“明白，还是不明白。”
白微羽的笑容淡下去，她有点贪婪地看着云诺，云诺很久没有跟她说过话了，她知道如果现在她给出的答案是否定，大概一直到她再也见不到云诺为止，云诺都再也不会对她说一句话。
她轻轻舔了舔嘴唇，跪坐在云诺面前的地面上，乖顺地抬着头，说道：“我明白了。”
云诺的神色稍微松了几分，垂眼看她的神情几乎能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云诺：“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在人类毁灭后不停地回到末世开始前时的过去，又用尽手段再一次毁灭人类？”
白微羽眨了眨眼睛，一句“因为有趣”都已经卡在了喉咙里，如果是别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她一定会轻笑着这么回答。
但是她其实明白，“因为有趣”，这是一句谎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云诺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白微羽才轻声笑起来。
“姐姐，你大概想象不到我第一次经历末世的时候，人类是怎么灭亡的。”白微羽说，“那时候我刚刚离开实验室，我从八岁开始就一直被关在实验室里，每天要做的就只是当一个完美的实验品，我没有上过学，没有接受过正常的教育，虽然我认为自己很聪明，但是那个时候我不觉得自己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资格，所以那一次，我什么都没有做。”
她仔仔细细地回忆着，轻声说：“那一次，人类和丧尸之间的战争大概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两百多年吧，末世开始第十来年之后，由中央基地主导，残存的人类集合起来，建立成了一个巨大的基地，渐渐活得不再像人，他们用机械武装自己，渐渐地，全部变成了机器一样的人，他们为了能让人类这个族群长久地存在下去，渐渐剥离了自身的感情，思想，失去了作为人存在的最关键的东西。”
“女人的存在只是为了生育，然后死亡，男人的存在只是为了生产，战斗，然后死亡，他们变得比丧尸更加麻木，但是最后人类还是彻底沦亡了，因为这场末世是人类不可能靠着自己的力量结束的，人类把丧尸的存在认为是某种神秘病毒的感染，想尽办法要做出相应的疫苗，但是这只是人类这个维度的存在对现状唯一能够理解的解释，事实并不是这样。丧尸的出现是那些比我们更高维度的，那些我们无法理解，并称之为神的存在所降下的灭世的洪水，是这个世界每隔一定时间必然经历的一场浩劫。”
白微羽温柔如水地看着云诺，双手乖乖地方在膝盖上，她跪坐的姿势很端庄，脊背挺直身形优雅，她在无数次的轮回中学习了很多东西，把自己一点一点打磨成现在的样子。
白微羽说：“第一次回到过去，大概只是我当时面对着最后一个麻木地死去，甚至对死亡已经失去了任何敬畏的人类，不由地想要看看，曾经的人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这样想着，在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类仿佛彻底静止了的世界里，走过积水的花海，静静提出了她的诉求。
然后她抬起头，看见自己站在曾经的实验室里，时间已经倒退回了两百年前，她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并且轻易地理解了现状。
她杀死了过去的自己，让那个女孩无罪地远离了接下去的地狱。
云诺静静听着，白微羽说：“那次之后，我开始插手人类和丧尸之间的战斗，开始……用最快的速度毁灭人类，当然，刚开始我还不太熟练，大概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后来越来越快，大概几年就足够了。”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云诺也没有追问原因，她不需要白微羽再具体解释为什么要回到过去，又为什么要插手其中加快人类的灭亡。
云诺意识到，这可能是白微羽这漫长的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别人讲起这些隐秘的过往，也是她第一次近乎真正理解了这个总是在微笑的女孩。
白微羽或许自己都没有真正意识到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也或许她有所感觉，但不愿意承认，所以总是那样笑着，说着残酷的话。
她在给人类机会，一个破局重生的机会，但是她又不愿看着人类最后变成机械一般毫无尊严地消亡，所以她一次次地回到过去，又一次次地加速人类的灭亡，双手沾满肮脏鲜血，走在一条不能被任何人理解的修罗路上。
简直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云诺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第二个问题，秦沐辰死去的那天晚上，你破坏了我们的约定，离开地下室杀死了他，对吗？”
白微羽看着云诺，她是个太过聪明的孩子，轻易地理解了云诺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并且知道自己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她缓慢地摇头，说：“我没有。”
云诺的眼睛轻轻收缩，从这短短的三个字里肯定了一些猜想。
白微羽微笑着说：“原本我准备亲自去送他，但是我跟姐姐做出了那样的约定，我不会违反，所以我让宋祗变成我的样子，带着我的血去找秦沐辰。”
白微羽低头把蹭过来的小诺抱在膝盖上，用脸颊贴了贴小诺的脊背，小诺挣扎了一下，在熟悉的怀抱里不再动作。
她轻轻解释道：“宋祗的异能是能改变自己的外貌，他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而我的血可以让丧尸变成特殊的变异种，也可以让普通人变成异能者，让异能者变成丧尸。”
云诺说：“所以那时候你说谎了，秦沐辰会选中这七分之一的概率，钟年年会被变异种咬伤，秦沐辰会获得以性命为代价救人的异能，这一切看上去不可能人为设计的东西都不是意外，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你才能让宋祗带着你的血，变成你的样子，送秦沐辰最后一程，因为你知道他需要获得异能，也知道他会获得什么异能。”
那时他们在讨论真凶是谁的时候，曾经认为这是杀意和意外相结合的产物，因为这其中秦沐辰的行为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所有选择都是他自己做下的，他们想象不到有什么人能精准地确定这每一步随机的选择。
但是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其实是有的。
这一整件事情里，没有任何意外。
从傅尧回来要毁灭L基地开始，甚至更早一点，从中央基地派出直升机屠杀M基地幸存者开始，就没有任何事情是意外发生的。
然而一直到现在，一直到直升机爆炸，许琴许瑟的死亡，云诺才终于在纷杂的线索中抓住了那条唯一的线。
白微羽静静地等着云诺的第三个问题，她以为云诺会问她该怎么结束这场末世，那么她就可以很诚实地告诉云诺，只要她死去就可以了。
至于杀死她这个不死之身的方法，她在想起了那些遥远的过去之后，似乎终于有了一些缥缈的头绪。
但是云诺吸了一口气，哑着声音说：“第三个问题。”
她深深地盯着白微羽温柔精致的面孔，沉静而坚定地问：“小鱼，我怎么救你？”
作者有话要说：话终于要说开了，妈呀互相折磨我自己都已经写不下去了
接下去一段时间会甜，我保证，绝对会甜
她们再不甜起来我都要凉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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