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银河抿着唇,苏丹墀也没有再说话,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银河终于开口了:“好。”
“那就回去。”
苏丹墀笑了起来:“谢谢。”
“如果说起来,”银河轻轻说道:“伊月也算是我的故乡了。”
“嗯?”苏丹墀有些诧异:“你不是出生在基地,也一直成长在那里, 首都才是你的故乡吧。”
“那里不算, 我一点也不怀念那里。”
“也是,”苏丹墀点点头:“每天都被关着, 没有自由, 没有童年, 每天都在被灌输所谓‘有用’的知识,确实不值得怀念。”
银河轻轻一笑。
半个小时后,她们成功入城。
她们能毫无阻拦地入城,也要得益于这是个乱世,绝大多数没有身份证明文件,只要个人乐意, 名字都可以一天换十个, 甚至性别都可以天天换着玩。再加上这来来往往的走私贩子都有长|枪短|炮的,难惹得很,帝国想要实行人口和城市管制,一直都十分困难。
差不多一年多没有回来,伊月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建筑,街道两边熟悉的老店,甚至是街边闪烁的霓虹灯,她都觉得分外亲切。一切还是她所熟知的那座城池。
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苏丹墀给银河指路,让她开到了一处家属大院一样的院落,远远地停在一旁,也不下车。
“这里是?”银河问道。这处大院她从未来过,不知苏丹墀特意来到这里,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苏丹墀语气平静:“以前的研究所家属大院。”
“这样。”
“也只有在这里,才能想起妈妈了。”
“妈妈......”银河从未听她讲起过自己的妈妈,心中不免一动。
“是啊,我妈在我两岁时被丧尸咬死了,”苏丹墀轻轻一笑:“这种事情,在这种世道还挺常见的不是吗。”
银河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都快忘了我妈长什么样,别人都说我跟我爸长得像,倒没有听人说过我跟我妈长得像。”苏丹墀说道:“可能,别人也忘了我妈长什么样了。”
银河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苏丹墀,思虑片刻,只能说道:“节哀顺变......”
哪知,苏丹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用安慰我,况且这个词也不是这样用的,她已经走很久了。”
“我早就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
她的手指敲在扶手箱上,声音轻轻的:“以前这里有个小水塘,夏天里会长满荷叶和莲花,蚊虫也很多,摘几个莲蓬回来,全身都是红疹子,痒得抓耳挠腮。”
“爸爸以前会叫我不要出院子,告诉我外面很危险,坏人看见落单的小女孩,会干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那时候我还不懂禽兽不如是什么意思,一个劲追问爸爸要做什么,人才能连禽兽不如。”
“只可惜,后来池塘被填了,除了那棵梧桐树,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你看,那棵梧桐树,以前下雷暴雨时,它被雷劈倒过,还记得那晚过后的第二天清早,爸爸和几个叔叔伯伯去扶树,怎么一番操作我也忘了,没想到树居然又活了过来,还活到了现在,真顽强。”
她伸手指给银河看:“看,就是那棵。”
只是,还不等银河给出回应,苏丹墀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放下手来:“这都是些什么煽情的话,真矫情。”
“不矫情。”银河认真说道。
“矫情,”苏丹墀笑了笑:“村上春树说过,真正的绅士,不会为已经错过的女人和付出去的税金而惋惜。”
银河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不是绅士。”
“这不是重点,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也没什么好伤感的。”
“对不起?”
苏丹墀皱起了眉头,这次她是真的有点恼火了:“你这次又是为什么说对不起?我都说了,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银河顿了顿:“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还可以回到这里,不必和这里说再见。”
她低下了头:“我觉得,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还可以回头,不必和我一起亡命天涯,我一个人......完全可以的。”
苏丹墀突然抓住了她的衣领,她的眼中有烦躁,有愤怒,还有一丝嘲讽:“银河,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要一个人走!我不要你自以为是的‘为我好’,我要你和我一起,知道了吗!你记清楚了,这样的话,我再也不想听第二遍!”
银河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似有什么琢磨不透的情绪在静静流淌,她静静地看着苏丹墀,没有说话。
苏丹墀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粗鲁了,她急忙松开银河的领子,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她靠回椅子上,看着不远处的梧桐树,喃喃道,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银河听:“就算我不逃亡,我也不可能回到这里了啊,房子也没了,爸爸也不在了,我早已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有些东西,过了那段时间,就永远地错过了,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银河开口了:“我知道了。”
她把手放在方向盘上:“那就这样.......一起走下去吧。”
苏丹墀笑了起来:“这样才对嘛。”
她突然转身,在后座找到了装硬糖的袋子,剥了最后一颗糖,塞到银河嘴里:“这才乖。”
银河腮帮子鼓了起来,看上去怪可爱的。
感觉自从她从杜坎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温顺了许多,以前还有那么几分桀骜不驯的气质,偶尔还会骑到苏丹墀头上作威作福,由于战斗力差距太大,苏丹墀以前是拿她毫无办法的。可如今,银河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了。
苏丹墀突然有种自己欺负了小女孩的愧疚感,都怪银河,换了这个发型后,看上去又小了几岁,嫩得能掐出水来,还是以前银发时那种“生人勿进”的冰山冷酷脸她更习惯一些。
“等出海了,还是把你的头发染回来吧,我还是更喜欢你的银发一些。”
银河点头,疯狂表达赞同。
“银河银河,再不染回来,就要叫黑河了。”
银河连嘴角都不曾为她勾起一分,苏丹墀自己这个冷笑话也是够尬的。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话说,银河这个名字,也是我随便给你取的,和首都撞名了,你不会怪我吗?“
“不会。”
“对了,你脖子上的那个黑色印记,我怎么记得,好像消失了?”
听见苏丹墀说这个,银河脸悄悄一红。她穿衣服向来保守,能看到她接近背部的后颈,一定是在做那种亲密的事情的时候,她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苏丹墀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越想越觉得好奇,那个黑色印记到底在不在?说着,她直接上了手,又靠去了银河那边,要去看她的后颈,全然忘了她俩现在是分手的状态。
银河自己心虚,下意识地一缩,躲过了苏丹墀的魔爪,这让苏丹墀回过神来,她知趣地收回手,又回到了座位上。
“走吧。”她说。
“不再待一会?”
“也没什么好看的,都变了。”苏丹墀催促道:“走吧。”
“好。”银河发动车辆,又重新驶入了夜色之中。
“要去伊月中校看看吗?”苏丹墀问她。
银河摇摇头:“不了。”
她不是念旧的人,伊月中校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如果非要说的话,伊月中校唯一让她觉得感慨的,大概就是那座白色大理石的拱顶建筑里,存放着的四代丧尸了吧,那让她勾起了许多回忆,许多她从小被灌输的、属于丧尸剿杀超级兵器的记忆。
如果再加一点,可能还会有......余宙的陪伴。
“为什么?”苏丹墀反问:“那是你读了四年书的地方,真的不去看看?”
“不用了,”银河语气坚定:“我走过的路很多,没必要每条都回去看。”
“好吧。”苏丹墀轻轻叹了口气:“那四年,我也确实对不起你,把你一个人丢在伊月,没怎么好好陪你。”
那四年里,苏丹墀为了进入天启,为了增添自己的履历,不放弃一切机会实习、参加项目,很久都没有回过伊月,更没有好好陪伴银河的成长。可如今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回想往事,苏丹墀只觉得有种往事如烟的飘渺幻灭感,那时的努力显得有些滑稽可笑起来。
明明以前介意得要命,可银河此刻,还是作出一副大度、不计较前尘往事的模样来:“没事,我不介意的。”
苏丹墀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两人行驶在狭窄的街道,看着车窗外充着氖气的漫天霓虹灯。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每个城邦都差不多。”苏丹墀开口道:“狭窄、拥挤,哪里都是灰蒙蒙的。”
银河点点头:“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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