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小米懊丧地大叫。
仓库的地上只有失去行动能力的张芬芬和张建成夫妻俩,思思却已不见踪影。
“喂,醒醒,思思呢?”她拼命摇晃张芬芬。
女人满脸是泪:“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他劫走了。”
还是来迟一步。
“你说清楚啊,被谁劫走了?”
女人小声说出一个名字。
小米把她扔回地上,站起身,骂了一句脏话。
让我们把时间倒退到八个小时前,回到曹德胜老爷子生命中的最后二十分钟。
此时的医院里曹芷莹还没有发动,曹氏大宅一片寂静。
曹德胜从浅浅的梦魇中醒来,让向晚来他房间一趟。
向晚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老爷,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吃不下。”曹德胜摇头:“莹莹那边怎么样?”
“林叔说一切都好。”向晚说。
“我没让你去守着,是有话想跟你说。”老人仿佛连转动眼球这种行动都觉得吃力起来:“小向,你坐过来。”
向晚安静地坐到他床边。
“小向,这么些年,辛苦你了。”曹德胜说:“你心里的委屈,我都知道。”
“之前寄回家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你也看到了吧?”
向晚微笑着点点头。
“不愧是我的儿子啊,”老人低声喟叹:“你比莹莹还要优秀。”
“我是私生子,不敢和小姐相提并论。”向晚依旧谦逊:“我的母亲只是女佣而已。”
“我一直对你有很大的期望……”曹德胜说:“你不是会困于出生的人。”
向晚说:“我也一直很仰慕您。”
“所以,我为你修改了遗嘱。”老人伸手指向床头柜的抽屉,示意向晚拿出来。
“我总算勉强能看到外孙出生啦……但你要帮我看护他长大。”
“何夜辰心思有些歪了,我担心他会对莹莹不利,你帮我防着他。”
向晚眼含热泪地点点头。
“你好好照顾妹妹,莹莹她少了你活不下去。”老人说:“我会给你……”
向晚已经翻到了遗嘱的最后一条增补条款,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一百万?”
他把遗嘱往地上一甩:“你给我一百万,就要我照顾曹芷莹一辈子?你想让我一辈子当个管家?”
“老头子,你在侮辱谁?”他怒极反笑,桃花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亮:“私生子,就因为我妈是女仆,她妈是千金小姐,就合该我照顾她一辈子?老东西,这公平吗?”
“我那么努力,我所有方面都比她优秀,我还是个男孩……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只会吃喝玩乐逛街打扮的娇小姐?”
“你不如她。”老人轻轻摇头,语气失望。
“哦,”向晚脸上疯狂的笑容突然消失了:“那你们去那边再做父女吧。”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女儿下不了手术台了。”向晚托腮:“我□□了江微那个便宜儿子,江微会替我杀了她……还有你的外孙。”
“你们当年是怎么对她的,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曹德胜气得牙齿咯咯作响:“你个白眼狼……”
“现在的问题是,曹芷莹死了,你孙子也没了,”向晚歪着脑袋:“你的万贯家财,是给我这个亲生白眼狼呢,还是给女婿白眼狼?”
“我宁可捐了!”曹德胜眼前阵阵发黑。
“是么?”向晚不疾不徐地靠近他:“那么,你也快点去死好了。”
他举起一旁的枕头,对准老人的面门,深吸一口气,终于狠狠压了下去。
十分钟后,向晚走出门,面色如常地对守在隔壁的家庭医生说:
“老爷休息了,你不要打扰他。”
“我要出去一趟。”
时间回到现在,天已经全黑了。
思思侧卧在车后座上,仍然被捆着,觉得自己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倒霉到了极点。
“是你指示张芬芬绑架我的吗?”绑匪实在是个熟人,思思也不好再玩角色扮演的游戏。
向晚从驾驶座上回头:“是啊。”
“为什么不一直躲在幕后呢?”
“因为江微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关键时刻妇人心肠,连累我的计划也失败了。”向晚说:“现在我要逃跑,需要一个人质。”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人质,没人在乎我的死活。”思思眼中没有任何失望或悲哀,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你带着我反而跑不快。”
“江微也许不在乎,”向晚从后视镜中看着远处穷追不舍的一辆速腾,车身破旧,但车灯显得异常明亮:“但有人在乎。”
思思快速回头张望了一眼,释然:“原来是她。”
“很意外?”
“不会,换作任何人她都会尽力去救的。”思思问:“你想逃去哪里?”
“港口吧,”向晚说:“我要出海。”
“我晕船,会吐你船上的。”思思说:“所以向晚哥哥,你到港口就把我放了呗。”
“好巧,我也晕船,”向晚说:“你陪我一起吐好了。船的名字我都想好了,私生子号,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太好听,”思思摇头:“不被承认的只有你一个而已,我还是很有希望转正的。大家情况不一样。”
“对啊,”向晚漫不经心地说:“你妈妈是此生挚爱,我妈妈是酒后乱性嘛。”
“所以你爸爸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头顶发绿的?”
“我六岁的时候。”向晚说:“于是他掐死了我妈,然后自杀了。”
“曹老爷子真是忍心,这么多年不认你。”思思啧啧叹道。
“我一开始和你一样,也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认祖归宗,”向晚说:“小伙子,不要高估有钱男人的节操啊,他们最擅长许下自己无法实现的承诺。”
父母去世后他被曹家一个粗壮的厨娘收养,即使他只是喊“老爷”两个字稍有迟疑,厨娘都会抄起锅铲狠狠抽他。
汽车在漆黑的沿海公路上行驶,四野一片漆黑,一侧就是大海,向晚却保持着极高的车速,因为稍微减速就会被周小米追上来。
“你介不介意用安全带把我绑起来?”思思说:“我觉得这样下去我们会死于车祸。”
“那就一起死掉吧,反正大家都会死的,早晚而已。”
“死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江微?”思思问道。
“你果然不是她的孩子。”向晚摇头:“她养大的小孩,不会满脑子都是恋爱。”
“你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没有。”
“哎?这样啊……”思思失望地撅起嘴:“她一直穿着你送的鞋。”
“我接近她、给她送礼物、帮她解围、陪你们去游乐园,都是为了能从她和何夜辰的关系里获益。”向晚语重心长地说:“傻孩子,在我的世界里,喜欢上一个人是要赌上身家性命的。”
可是真的喜欢上谁,眼睛里的光彩如何能骗人?
是不是骗子的一生说了太多谎话,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了?
思思不说话,直到车一路在风雪中开到港口码头,那里有一艘船在等他们。
“你后悔吗?”思思问他:“走到这一步。”
“如果不搏一把,我的人生才是全无希望。”向晚眯着眼睛看到速腾从另一个方向疾驰而来:“刚刚还以为甩掉了,原来是抄近路去了。”
“真是执着啊……”
小米打开车门跳下来,对站在海边的两人大喊:“站住!你们已经被我一个人包围了!”
思思啪地一拍脑门,满腔感动全都变成了羞愤。
阮长风从驾驶座上下来,还是常规的解救人质思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沙哑无比,所以气势上压不住周小米:“你先不要激动,不要把事情搞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向晚在思思耳边低语:“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把老爷子弄死了?事情早就无法挽回了唉。”
片刻后,另外一辆车也开了过来,是江微,白大褂在风中猎猎。
向晚看着苍白的女人,她的浓妆像一层浮在脸上的假面具,看上去可笑又可怜。
他说:“对不起。”
终究还是对不起,他一辈子都在和她重复这三个字。
向晚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小刀抵在思思脖子上:“呐,你们这么认真,我也配合一下好了。”
小米心急如焚:“你把思思放了,我来替他。”
向晚啧啧叹道:“真是老套的桥段,你猜我换不换?”
“当然要换!”周小米柳眉倒竖:“以后船上就我们两个人,我好歹是个女的……”
阮长风很想捂住她的嘴。
“是么,”向晚阴恻恻地笑了:“其实我喜欢小男孩。”
思思说:“这是你整本书里最像大反派的瞬间。”
“不行,我也喜欢小男孩,尤其喜欢……”周小米笑嘻嘻地说:“周小思!”
目光相触,心有灵犀,思思努力向外一挣,在短暂暴露的空隙里,周小米的飞镖已经脱手飞出,直射入向晚的咽喉!
血花飞溅,向晚还未及反应,已经踉跄着向后倒去。
完美的配合,完美的一击,周小米眼中的喜悦却突然变成了惊恐。
她忘了向晚身后是海,而这是深水港。
思思勉强朝她笑了一下,和向晚一起坠入漆黑冰冷的海水中。
周小米以后再没碰过飞镖。
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多容易就忘记生命脆弱的本质。
她跪倒在地上,把脸按在手心里,痛哭着,弯下了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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