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音把皮夹收好, 可那股怪异之感仍萦绕不去。
很快, 姐弟俩回来,唧唧喳喳争着说县政府见闻,着重惊叹世间竟有“大哥大”这等神物, 能听电视里的人说话, 还有问有答。
林凤音微微笑着,也听得津津有味。
“妈妈,陶叔叔说有个叔叔生病住院了,我好害怕。”红花拽着她的衣服, 怯生生的。
“没事儿没事儿, 那是不认识的大人啊,跟咱们没关, 不用担心。”
可红花却捂着胸口,皱眉道“这里跳得好快。”
他们跑得急, 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脑门上,原先厚重的刘海被吹开,那眉眼之间的秀气忽然跟心里挥之不去的照片对上。
林凤音脑子里“轰”一声,有什么炸开。
金妙然走失的时候四岁,现在应该十岁,红花也是十岁。
红花这么多年一直是短短的男孩子发型, 脑门和眉毛长期不见天日,风里来雨里去的上山,鼻翼和两颊有不少晒斑, 蒿草划伤的口子在高强度紫外线照射下形成瘢痕这样一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有点难看的农村女孩,谁会跟照片上漂亮的小宝宝对上号
尤其,照片上的小宝宝是单眼皮,可红花现在却成了双眼皮,这般巨大的变化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有的孩子确实不怎么像亲生父母,家里叔叔姑姑辈的亲戚多年不见也认不出。金老板没认出来她一点儿也不怀疑,更别说她从没见过妙然小时候的人。
林凤音觉着自己心跳得特别快,红花一直说她好像见过这位金叔叔,特喜欢他,她还以为是孩子话。
“妈妈,怎怎么了”红花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惹妈妈生气了。
林凤音一把抱住她,将小脑袋压进自个儿怀里,却还是能听见心跳透过她,震得胸膛一起一伏。
“妈,这不我叔叔的东西嘛,咋在家咦姐”
鸭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屋,翻出金珠的皮夹。
林凤音也来不及怪他乱拿大人东西了,而是激动道“你再看看,照片是谁。”
“我姐小时候啊,不信你让她看。”
红花歪过脑袋,兴致勃勃看着照片上的小女娃,也就八九个月大的样子,说实话她也认不出,可隐隐又觉着有点像。“好白好漂亮呀我不记得有没有穿过这样的裤子,咦这小木床我记得,这里有只大公鸡的样子,有五个指头。”
鸭蛋凑过去,睁眼说瞎话“诶,姐眼睛真好,你不说我都没注意。”
林凤音心道傻儿子,这么小这么旧的照片怎么可能看得清浮雕上的公鸡有几个指头,就是拿放大镜也不可能看清。况且,寻常公鸡只有四个指头,五爪鸡可是非常罕见的。
五爪鸡非常稀有,西南一带的民间认为五爪鸡将来是要变凤凰飞上枝头的神物,雕刻在女娃婴儿床上代表着美好寓意关键是,整个羊头村也找不出一只这样的“神物”。
这般细节,分明是孩子根植于心的印象,来自童年记忆深处的碎片。
果然,红花皱着眉头,越看越觉着场景熟悉,指着照片左侧后方道“这里应该有把水壶的呀,是是那个谁”她揉揉脑袋,抱歉道“对不起妈妈,我想不起来了。”
林凤音眼泪早已按捺不住,紧紧将她搂进怀里,“傻丫头,你又没对不起谁,是我们对不起你。”
一想到上辈子为了活命,对她的虐待,对她的责骂真恨不得穿越回去拍死当年那个自己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没做过任何坏事的女孩啊,凭什么要成为系统攻略目标
她一定要干翻该死的系统
念头方落,脑袋里“轰”一声,仿佛听见几声冷笑,她只觉天旋地转,两个孩子尖叫着“妈妈”“怎么了”,她能看见他们一张一合的嘴,着急的神情,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头疼,胸疼,心疼,手疼,腿疼疼痛像突然袭来的低气压,瞬间压得她说不出话,五脏六腑仿佛都变形了。
鸭蛋和红花被她张大嘴呼吸的模样吓傻了,想要扶起妈妈,可此时的妈妈却沉重不已,仿佛一块巨石,又仿佛吸了水的海绵,瞬间重量翻了好几倍。
鸭蛋终究胆子大,在妈妈教育下也多了两分担当“姐叫奶奶来,我去找车。”
撒丫子跑到隔壁,“砰砰砰”的砸门。正巧黄美芬老公回来看孩子,他们家有辆人力三轮。鸭蛋口齿伶俐,迅速把事情说了,林老大立马把三轮车上的东西卸下,骑到向家门口。
张春花也被儿媳的模样吓到,第一反应掐人中。
“这是怎么了,发羊癫疯了不成”
林凤音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是疼的,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她的掐痛,只是眼珠子艰难的动了动,想让她别掐了没用的,可眼珠子却动不了,只从喉咙里蹦出“咯咯”粗喘,仿佛痰液卡住。
“怕不是见鬼了”张春花见把她人中掐破出血,那眼珠子还死鱼似的不会动,心里也着急,忙奔厨房拿菜刀,逮住一只公鸡,狠狠心抹了脖子,公鸡“咯咯咯”叫着双脚双翅齐发力,没几秒就偃旗息鼓呜呼哀哉。将刀口抹上鲜红的鸡血,再粘上一撮鸡毛,拿到林凤音头顶上挥舞,嘴里鬼啊神的念念有词。
林凤音疼得灵魂出窍,眼珠子不会动。
鸭蛋进门,看见奶奶拿刀子乱杀妈妈,刀上还鲜血直流,立马红了眼睛,一头撞在张春花腰上。
手舞足蹈的张春花被撞得晕头转向,跌坐在地,嘴唇哆嗦。
鸭蛋红着眼,大声吼“她是我妈”
“我我知道我没”
鸭蛋像一头发疯的小兽,平时舒展的长长的眉毛,此时像两把锋利的尖刀,直挺挺横亘着。尖刀下头,是两只瞪得血红的眼睛。
林凤音虽然疼,但能清楚的看见外头发生的事,知道儿子误会了,不能让他怨恨上奶奶,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鸭蛋”。
“妈醒了别怕,让林伯伯送你去医院。”他赶紧转头,“林伯伯,快来背我妈。”
林老大赶紧蹲下身子,大家七手八脚将林凤音推他背上,背到门口的三轮车上,“咕噜噜”就往县医院跑。鸭蛋和红花追在后头。
张春花好半晌起不来,呆愣愣看着孙子离开的方向。虽然这半年来孙子常为他妈的事跟她顶嘴,可从未动过她一根汗毛,连白眼也不曾翻过。
她不知道哪个环节不对,只知道孙子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宝贝了。
来到县医院,大夫先问有没有癫痫,大家都说不知道。只能先撬开林凤音嘴巴,以防咬到舌头,一通检查下来,除了心率血压过高,其他都正常。
还是请了位中医科老大夫来会诊,拔出一套银针在她鼻周、眉间扎了十几根,林凤音的眼珠子才慢慢转过来。哆嗦着嘴唇道“我,没,事。”
老大夫把着脉,“还记得怎么回事吗”
“记,得。”
“脉来绷急,应指有力,如绳索绞转乃剧痛之脉,你是哪里痛吗”
林凤音点点头,但没力气细说。
鸭蛋和红花忙说他们妈妈经常头痛,有时是吃着饭,有时是干着活,有时候睡觉也会痛。跟常人有受寒、休息不好、情绪刺激等诱因不一样,她的头痛像是莫名其妙,毫无征兆。
老大夫挑眉,又问了几句别的,忽然跟护士交代几句什么,没一会儿拿来一袋棕红色的液体给她输上。
姐弟俩一左一右依偎在林凤音身旁,见她慢慢的能说话了,这才振奋起来。一会儿问她要不要上厕所,一会儿问要不要吃东西,直把她伺候得妥妥贴贴。
银针扎下去,林凤音体内那股剧痛忽然如潮水褪去,此时又被他们殷勤伺候,身心都舒服起来。“好了,妈妈不痛了,去请大夫过来。”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不愿再花冤枉钱,不顾大夫挽留,坚决出院。
林老大早回家去了,鸭蛋牵着她,闹着要帮她找个车子。
“你妈还能动,尽花冤枉钱。”嘴角却翘起来,儿子知道疼她了。
她之前多看了一眼卖包子的,他就忙用零花钱给买了三个大肉包子。
母子仨咬着大肉包子进门,屋里没人。林凤音却知道,门没锁,婆婆应该在家。“妈,我回来了,大夫说没啥事。”
院里安静得很,没人搭理。
林凤音把儿子叫到跟前,将婆婆做的事解释一通,“奶奶并不是拿刀砍我,是帮我驱魔呢,你误会奶奶了。”
鸭蛋是真一根筋,他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林凤音无法,又拉来红花作证,“你看,公鸡还在那儿躺着呢,杀的是公鸡,奶奶真不是故意的。”
红花把当时情景说了,又劝了几句,鸭蛋顿时后悔不已。奶奶从小把他养大,有啥好东西都舍不得吃留给他扁着嘴巴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凤音知道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忙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错了就是错了,立马认错道歉还有挽回余地,若碍于面子执迷不悟,以后只会越错越多,滚雪球似的把品性带坏。
最后,教他煮了两个红糖鸡蛋送奶奶房间去,没多会儿就把张春花哄得眉开眼笑,孙子还是她的。
林凤音可没心情跟她“抢”鸭蛋,只是看着红花发呆。她已经可以百分之九十肯定红花就是金妙然,而联系小陶数次的欲言又止,她隐约知道,金老板的哥哥金山,也就是妙然的亲生父亲,此时正在福建医院抢救。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第一时间告知他们这个消息。
可红花这么多年在向家,她要怎么撇清“买卖”的嫌疑
金老板对鸭蛋的喜爱之情,她看在眼里,也打算通过认干爹的形式维护并稳固下这段关系,可从亲家突然变成宝贝侄女的“买家”,这干爹是认不了了。
别说还想认干爹,人不弄死他们就算好的。
金老板虽然吃斋念佛,可不代表他就是真的佛。人寻寻觅觅如珠似宝的亲侄女,居然成了向家童养媳,这仇可谓不共戴天。
林凤音当机立断,去邮政所拨通了小陶的电话。
找孩子有多辛苦她不敢想象,金山命悬一线,她冒不起这个险。与其一步错步步错,不如趁早承认错误,还有挽回的余地,她要给鸭蛋做个好榜样。,,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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