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邮政所已经关门, 林凤音去县医院门口的电话超市。医院是涉及生老病死最频繁的地方,无论何时肯定都有联系外界的方法。
果然,电话超市还没打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拨通小陶的号码, 又是怎么硬着头皮把话说清楚的, 只记得挂电话的时候,手心全湿了。
林凤音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回走,被冷风一吹,人也清醒过来。不能胆怯, 现在的关键是, 张春花说的到底是否属实
怎么证明她说的是真的即使红花愿意为他们作证,对方也只会以为他们威逼利诱孩子撒谎。
唯有找到那户真正的“买主”, 才是证明清白的唯一方法。
“妈回来了,金叔叔的电话打通没”
林凤音“嗯”一声, 不想多说。
“有什么事跟他们说吗能不能告诉我呀”
“去去去,大人的事儿,都快一点了,还不睡觉。”
鸭蛋揉揉眼睛,不情不愿回房。
林凤音睡不着,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久到双腿发麻她才想起来, 金老板已经在往回赶,她还没来得及跟红花说一声。母女一场,好聚好散。
睡得正香的小姑娘很快察觉到床边多了人, “妈妈”
林凤音把手搓热乎,摸摸她脑门,“吵醒你了”
红花腼腆的笑笑,“妈妈来被窝里躺着吧,别感冒了。”
林凤音怕她一直掀着被窝进了冷风,迅速躺进去。她的睡衣是夏天的衬衣改的,质感不大好,起了许多球,但胜在暖和。红花贴着暖融融的衣服,幸福的眯了眯眼。
“妈妈还疼吗”她小心翼翼摸了摸林凤音的脑袋,小大人似的吹了两下。
“不疼了,红花真是贴心小棉袄。”
红花乐得又搂着她胳膊,半年下来她已经完全信任这位“妈妈”了,悄声悄气把自己新看的书说了,交到什么新朋友,玩了什么游戏,都一五一十跟她分享。
林凤音还真舍不得这孩子。
“妈妈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哦。”黑夜里她也看不清孩子神色,只感觉仿佛连空气都是甜的。
林凤音深吸一口气,“我找到你的亲生爸爸妈妈了,还是你特别喜欢的人。”话才出口,感觉她抱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劲大增。
“红花乖,先听妈妈说完。妈妈不是不要你,你要记住,无论走到哪儿你都是妈妈的女儿,鸭蛋的姐姐,这是一辈子也不会变的事实。”她用更大的力量回抱孩子。
红花懦懦问“真的吗”
“妈妈从来不骗你跟鸭蛋的呀。”为了让她放心,林凤音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我们拉钩上吊,永远不会变。”
“你知道今晚为什么会心慌吗因为你的亲爸爸出车祸了,你跟他血脉相连,也能感觉到他的危险,我希望你去看看他,他非常辛苦,去过很多地方,找了你很多年。”说不定这一眼就是最后一面。
红花不出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林凤音知道,她走失时才四岁,这么多年的坎坷比一般成年人都丰富,早已让她忘了亲生父母。金山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陌生人。
“待会儿,你金叔叔和陶叔叔回来,把你带去福建,看看你亲爸爸,怎么样”
红花一愣,“金叔叔也去吗”语气里有点急切。
林凤音怔了怔,哭笑不得,这孩子跟金珠还真是缘分啊。“金叔叔就是你的亲叔叔,是你爸爸的弟弟,怪不得你老说在哪儿见过他,他小时候可不就抱过你吗那张照片就是他留下的,每天不知看多少遍他真的很喜欢你。”
红花翘了翘嘴角,被人喜欢谁不高兴况且还是她也喜欢的金叔叔哦不,是叔叔。
林凤音知道,金珠是个不错的切入口,遂着力说了很多金珠的好话,又引着她畅想跟金叔叔一起生活的未来,很快,红花对去福建没那么抗拒了。
***
一阵急促的汽车声停在门口,林凤音赶紧披衣坐起来。
小陶搓着手进门,耳朵冻得通红,脸颊不知是激动还是怎么着,比耳朵还红。“林你你说的是真的”平素嬉皮笑脸张口闭口“林姐”的人,翻脸也正常。
换了自家孩子,别说翻脸,她想杀人的心都有。
也不待林凤音回答,小陶“咚咚咚”顺着楼梯跑上去,还记着白天孩子们说的房间分配,一把将门推开。
林凤音往他身后看了看,没人。
幸好。小陶虽然咋咋呼呼说狠话,但还有通融的余地。她可以肯定不是错觉,车子里射出一道锋利、冷酷的视线。
他一定对她很失望吧林凤音叹口气,鸭蛋作为她的儿子,也受了这无妄之灾。
“陶叔叔你们来啦外面冷,别感冒了。”红花揉着眼睛,跟来人四目相对。
小陶双眼冒光,以前不觉着,现在越看越像,这眉毛,这眼睛,明显就是金家人啊“害,我以前怎么那么瞎”
红花不解,歪着脑袋问“金叔叔呢”
小陶神色略为尴尬,看了看林凤音,低声道“在车上,你爸爸生病了,我们想带你去看看他,你”
“那就去吧。”红花从容下床,一副“一点儿也不难搞”的样子。
小陶眸光一闪,知道是林凤音事先做通的思想工作。这么一世事练达的漂亮女人,怎么就跟拐卖沾上边儿
唉真替老板不值。
林凤音忙帮着收拾了几件衣服,为了安孩子的心,还把寒假作业塞进包里,“别忘了复习一下作业,回来之前来个电话,我去县一小帮你报名。”
红花的眼睛亮了。
她就知道,妈妈不会不要她。
***
他们来得急,走的也急,老两口隐约听见说话声又很快睡去,林凤音却愁得无法入眠。
第二天,鸭蛋发现姐姐不在,林凤音向他解释清楚,只要知道姐姐还会回来,他就为她找到亲人而高兴。唯独张春花高兴不起来,如丧考妣。
“那个金老板真是红花亲叔叔”
林凤音点头。
“那我我这四年鸭蛋妈你可得帮帮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坐牢啊。”金老板别看表面沉默寡言吃斋念佛,可内里是第一代暴发户的狠厉,她在村里再泼,那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是个实打实的狠人,林凤音也知道。
她表示爱莫能助,也压根不想助,让她长点教训才好。
既然认干爹的事泡汤了,那带她去深市进服装也不用想了,她只能自谋出路。白天把县城大街小巷转了个遍,发现整个城区只有十九家服装店,男女老少的都有,主要集中在县城主干道上。
她在笔记本上画了幅简单的红星县地图,把各个店铺位置标注出来,又挑一个集日到各家门口转了转,发现生意最好的两个店在农贸市场附近,卖得最好的居然是男装。
这跟后世众所周知的最吃香的是女装不一样,说明此时红星县的经济是何等落后。
但同时,市场上的女装也非常落后和土气,甚至难看,这片市场的空白无疑是可喜的。林凤音当机立断,当天晚上就买了火车票。
老两口听说她要去深市进服装,眼睛瞪得铜铃大。在他们心目中,她只不过是个稍识几个字却没啥见识的农村妇女,外省可是连东阳都没去过的呢
她去了会不会被人拐卖
会不会就此不再回来
会不会跟什么野男人鬼混
那鸭蛋谁来抚养
他们愁在心里,却一句话不敢说,知道儿媳脾气不是盖的,只能怂恿鸭蛋使苦肉计。
林凤音对儿子就耐心多了,把自己南下的目的、路线、落脚点、预计归来时间交代清楚,又把看家任务交给他,说好到那边的当天晚上八点打电话回来。
鸭蛋立马开开心心答应了,他现在喜欢妈妈将他当作平等的男子汉对待。
***
红星县虽然落后,但好在有一条通往省会的铁路,她坐到书城的时候正是凌晨四点,身怀巨款也不敢出站,直接在站内买票换乘。
从书城到深市有三千多公里,林凤音在硬座上挤了三天两夜,直到一双小腿肿成了胖萝卜,才饥肠辘辘下车。她长得漂亮,声音又好听,附近座位上的年轻男人都跟她搭讪。但她深知自己身上的钱不能丢,也不怎么敢跟人说话,更别说吃别人递的东西。
走出火车站,先小心翼翼看了看身后没有尾随的人,才坐上一辆开往繁华路段的公交车。零钱是事先换好的,上车找个售票员附近的位置坐下,听了会儿周围的人,都是外地口音,大部分听不懂。
她在王家那几年学到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人长得又精神,售票员很快告诉她最便宜的两个批发市场在哪儿,坐几路车,正好这一趟车的倒数第二个站就是其中一处。
林凤音感激不已。
“妹子去批发服装呢”
林凤音淡淡的摇头,“没,我三个哥哥在那边干活,我来看看他们。”
出门在外,财不露白。
下了车,一座四五层楼高的银白色圆顶建筑物耸立,正中央“莲花池”三个大字印入眼帘,在夕阳下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距离门口几米远,就有许多男男女女招揽生意,只是口里操着她不大能听懂的客家话。
林凤音走近,一男一女迎上来,男的撸起袖子,亮出双臂上金灿灿银光闪闪的手表,“妹子手表要吗上海钻石梅花海鸥都有,比百货商店便宜好一百多呢”
林凤音顿足,梅花手表王大军有一块,听说买作三百块,当时听得她暗自咋舌不已。
小伙子见她盯着自己手腕最近一支,忙撸下来,“妹子喜欢这支吗好眼光这可是瑞士来的名表,只卖一百三。”
林凤音一愣,接过仔细打量,可以肯定就是跟王大军的一模一样,而居然连他一半的价都没到
“妹子放心,这表不止走时准还防水,是正宗的柜台货,别的地儿绝对拿不到这个价。”
身旁的中年女人不干了,也凑上来,“呲溜”拉开衣服拉链,只见那脖子上挂满了黄的白的绿的项链多到林凤音怀疑她那纤细的脖子下一秒就要耐不住。
“男人戴表,女人出门还是得看首饰,大街小巷的姑娘们都戴项链呢,妹子挑一根很便”
话未说完,又有俩人凑上来,纷纷推销自己手上的东西,五光十色,五花八门。林凤音在火车上熬了两夜的双眼应接不暇,心里终于生出欢喜来。
跟红星县的死气沉沉不一样,深市就像一轮初升的朝阳,热烈,蓬勃,充满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举起小手手,明年给泥萌发红包顺便说一句,年底事多,老胡只能隔天更新,就不每天请假了,但2月1日开始会每日三更,不见不散。,,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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