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向东阳的心“咯噔”一声提到嗓子眼。

    他跟梁文静私奔多年, 年轻时候也想多生两个孩子,可无论他怎么辛苦耕耘, 她那肚子愣是没动静。本来已经彻底放弃希望了, 可没想到去年又突然怀上,虽然因为年纪大了, 高血压糖尿病各种毛病一堆, 但俩人都很高兴。

    梁文静为了维持身材,孕期里刻意减肥,又遇上早产,小儿子自生下来就是低体重儿, 小脸憋得青黑,一检查还有严重的心肺功能不全,小肠坏死搞得他焦头烂额。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 就算是香港最顶级的医生也只能对他们摇头, 梁文静险些哭瞎了眼。或许是老天爷听见了他们的祈祷,梁文静不知从哪儿求到一位高人,戴上高人开过光的护身符, 几乎是一夜之间, 儿子的病突然就好了。

    这是一个让无数顶级专家惊呼的奇迹,人类医学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奇迹, 他庆幸,他自豪。

    对于让自己自豪的小儿子,他是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的,忙三两步跑出门, “耳福怎么了白天不都还好好的嘛。”这可是求高人赐的名。

    梁文静抱着耳福轻晃,咬着嘴唇不出声。平时白胖可爱的孩子,现在烧得满脸通红,哭得胸口一起一伏的,可把向东阳心疼坏了。

    “还抱着干嘛,赶紧送医院啊”

    梁文静嘴角蠕动,讪讪的让保姆叫车。

    向东阳虽觉着奇怪,但也没多想,自从月子里大病后,这孩子特争气,快半岁了一次病也没生过,比别人家足月生的还健康。

    可红星县不是深市,没有专职司机,没有召之即来的的士,折腾半天走路都到医院了。

    抱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孩子,医生说是高热惊厥,抢救过程中发现孩子室间隔缺损,肺部发育不良,以及小肠坏死。

    向东阳难以置信,这堆不就是孩子刚出生时查出的病吗可这半年来检查了无数次,不同的医院不同的专家都说这些病已经奇迹的好了。

    “庸医一定是你们误诊”他大怒。

    县医院本就没有条件治疗这么复杂的病,况且又是养尊处优的幼儿,医生本就想让他们转院,现在先被他倒打一耙,换谁也没好脸色。“治不了,转院吧。”

    看着脸色铁青还不住翻白眼的儿子,向东阳心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庸医,你们等着,我要告你们。”姜助理已经联络到一辆面包车愿意送他们上市医院。

    梁文静拽了拽他的袖子,咬着嘴唇不说话。

    “干嘛”向东阳特别不耐烦,都这节骨眼儿了她还哀怨个屁。

    “辗转也不一定有有用,要不就先在这儿治治看吧。”

    “什么叫没用孩子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叫治治看”向东阳双目圆睁,忽然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了。

    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想起刚才都热昏了她也没想到送孩子上医院,想起她的犹豫不决,他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耳福不是她亲儿子。

    ***

    林凤音感觉自己睡了沉沉一觉,能听见护士放治疗盘的声音,敲针水瓶的声音,刘巧花说要找梁家算账的声音还有脑袋里似有似无的机械转动的声音。

    像一台老旧的缝纫机,年久失修,锈迹斑斑。

    后来,有人来到身旁,紧紧抓住她的手,身旁还有鸭蛋的抽泣声“我妈妈会不会死”

    “叔叔救救我妈妈吧。”

    平时生龙活虎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弱弱的说话。她很想睁开眼睛帮他擦干眼泪,很想安慰他别哭,老天爷让她重生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撑不开眼皮。

    “这可怎么办,啥毛病也没怎么就是不会醒。”这是刘巧花的声音。“要不让大夫加大药量吧”

    “不行,姐姐会受不了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除了能喘气她还能干啥我家里活计还没干”

    “那你回去吧。”大龙铁青着脸,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凉。

    可能是真被大龙赶出去了,室内安静下来,握着她手的人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说,她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滴答答”的声音,混着鸭蛋的抽泣声,真让人沮丧。

    “车来了。”这是小陶的声音。

    “叔叔我要去。”

    她听不见男人的声音,只隐约感觉他摸了摸鸭蛋的脑袋,下一秒自己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起来,窝进一个坚硬但有温度的怀里。

    接下来就是上车,一路疾驰,到了市医院被困在壳子里也挺累的,她很快再次睡去。

    睡前唯一念头就是如果还有机会活下去,一定过好每一天,和那个男人带着鸭蛋看尽祖国大好河山,吃遍东西南北。

    ***

    等再醒来的时候,耳旁只有“滴滴滴”的监测仪在响,说明还没死。

    活着,也挺好的。

    “怎么样”男人喑哑着嗓子问。

    “已经送到酒店,让小周看着先睡一觉,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

    男人不置可否,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女人。

    “婶子的意思是,要不找位高人来看看”

    室内空气顿时凝了一瞬,很快,男人妥协“好。”

    林凤音知道,他不是迷信的人,不到走投无路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神佛上。

    “对了,姓向的一家就在楼下,您看要不要我去做点什么”小陶咬咬牙,“这一家子真他妈不是东西”为了一不到半岁的孩子鞍前马后众星拱月,却没人上来看看命悬一线的林姐。

    他林姐好苦的命,为他们当牛做马大半辈子,换来这样的待遇,他一外人都看得牙痒痒

    金珠冷哼一声,不答反问“记者那边怎么说”

    “稿子已经写好了,都是找国内有名的社论专家,几家主流媒体都安排上了,就等您一句话。”

    “那就开始发酵吧。”

    小陶顿了顿,看了看病床上的人。

    金珠眼角都不动一下,“说。”

    “那姓向的也不算什么台面人物,这么干会不会太大动干戈”动用全国各大媒体报社来批判一个小小的个体户,虽然他是有点钱,但跟金氏比起来就小钱,像他这样的小老板全华国不知多少。

    总感觉杀鸡用牛刀。

    金珠转头,看向窗外。“我给你三百块,你能用十年变成三百万”

    小陶嘿嘿一乐,“光我自个儿肯定没这本事,但我这不背靠大树好乘凉嘛,以老板您的人脉别说三百万诶等等,您是说姓向的有靠山”

    向东阳当年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说坐上改革开放顺风车他信,做文具零售挣个几万块几十万的他信,三百万可不是小数目。

    他们这么发酵,不仅是搞垮他,还连带着挖出后面的人让他真正的永无翻身之地。

    “呸真他妈爽”小陶跺了跺脚,“老板放心,保证明儿一早就能见报。”

    “今晚。”

    “好嘞”

    不发则已,一发都是致命还真是跟她一样心狠手辣啊。林凤音笑得开心极了,这招在她的计划基础上就是火上浇油。

    “嗯”脸被大手摸了摸,“我好像看见你笑了。”

    林凤音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看不见。

    “真是眼了花。”他轻笑一声,拇食指轻轻摩挲她尖尖的下巴,似乎是挺喜欢那独特的触感,“还真到处都有肉。”

    林凤音很想翻个白眼,可灵魂却被困在身体里。

    “也就只有这时候才能乖”他长长的叹一声,“恨不相逢未嫁时。”要是再早十年,男未婚女未嫁该多好,她值得最好的男人,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林凤音何曾没有这样的遗憾,要是十年前的自己能有勇气反对父母就好了,哪怕终生不嫁,哪怕没能上高中考大学,只要别嫁给向东阳她的人生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与其怪父母,怪向家,怪系统,不如怪自己的懦弱。

    正想着,又进来几个人,一双粗糙但温暖的手放她脑门上,“音音不怕了啊,让白师傅帮你看看。”

    林凤音心头温暖,这是金母。如果还有机会,真想叫她一声“妈”。

    随即,室内忽然凉下来,不知是人都出去了,还是怎么回事。一只冰凉的人搭上她的脉搏,顺着手臂外侧一路往上,一寸一寸仿佛藤蔓生长,渐渐缠绕到头顶,又从巅顶往后而下。

    明明是陌生人碰触,她却异常舒服,有种体内毒素被一一逼尽的感觉,恨不得那手不要停下。

    “此女福泽深厚,却已被鬼祟夺舍,时日无多。”

    室内空气一冷,金珠咬牙问“什么意思”

    所谓的白师傅,是一名颤颤巍巍的白胡子老头,穿着灰色的唐装,黑色的千层底布鞋,黑漆漆不见天日的墨镜一戴,就跟公园门口摆摊的老头儿差不多。

    只见白师傅捋了捋胡须,不被他周身气场所慑,上下打量金珠,“你俩本是三生伉俪,可惜,可惜”

    金母不认字,不知道他文邹邹说什么,但“时日无多”四个字却千真万确听懂了。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声问“白师傅能不能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您放心,香油钱随您开口。”

    白师傅摆摆手,“身外之物,不提也罢。”

    他绕着病床走了一圈,又用桃木剑凌空挥舞百来回,没想到走路都颤巍巍需要人搀扶的老者,舞了这么多下居然脸不红气不喘,金珠原本难看至极的脸色,慢慢有了点希望。

    果然,他的剑刚收起来,床上的人就动了动手指。

    “诶你们看,音音的手是不是动了”

    手指又动了动。

    金珠确信,这次绝不是他眼花,但他看向老头儿的眼神更狐疑了,拳头紧握。“再让她动一次,不然我他妈扔了你。”

    金母神色尴尬,“老二怎么说话呢,白师傅是高人。”又忙向老头儿赔礼道歉,生怕儿子得罪了他。

    “无妨。”白师傅笑了笑,又按着某种阵法舞剑,三百回合下来面不改色,而林凤音的手又再次动了动。

    “姐你醒了”金母和大龙一个健步就想冲过去。

    “站住鬼祟未除,生人勿近。”

    仿佛沙漠里跋涉多日的旅人,金珠双眼发亮,“要怎样才能除尽,请大师明说。”这都躺一个星期了快,还是第一次会动。

    白师傅静静地盯着他,“很难。”

    很难,那就是还有希望。

    金珠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只要她不死,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愿意。“请说。”

    白师傅环视一周,重点在门窗处按照某种奇怪的姿势挥舞桃木剑,舞着舞着忽然脸色大变,“别动,鬼祟前任宿主就在此处。”

    要是平时的金珠早嗤笑他装神弄鬼了,可现在他是真的信,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错过。立马屏气凝神,一眨不眨的盯着老头儿。

    白师傅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上头用朱砂画着些看不懂的符号,一把贴在林凤音床头,这才挥舞起桃木剑来。

    ***

    儿科病房里,向东阳脸色阴沉,才一周的时间,耳福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来。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缩小。

    以前比寻常孩子大得多,都说看起来像七八个月,现在不止小胳膊小腿没肉了,连身高也缩短仿佛骨头被人抽去了三分之一,更别说睁眼玩闹,惹人喜爱。

    有朋友帮他从香港请了专家来,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多种几乎是不可能一夜之间得的病全都忽然集中在孩子身上,“难道就要耗在这儿吗”

    梁文静眼睑颤动,不说话。

    张春花为了表示对孙子的关心,没日没夜的守了几天,打着哈欠道“我瞧着像中邪,不如找个阴阳先生来看看”省得每天成千上万的医药费花出去,她心肝脾肺肾都疼。

    向冬梅爱惜的摸了摸新“嫂子”送的名牌皮包,酸道“这只能说明你们跟他缘分不够,反正哥嫂你们年纪不算太大,大不了重新生一个。”

    哥哥这么大一副身家,她下半辈子睡着吃都没问题,但第一顺位继承人越多,以后分到她头上的就越少“不生也没事,我大宝二宝外甥也算半个儿,以后能给你们养老。”

    向东阳虽然觉着这话怪怪的不中听,但没心思跟她计较。梁文静却恨得不行,这荡妇放什么狗屁就算她不会生了,养老也轮不到那对傻子,她亲生的桦儿不知道多贴心。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打的小算盘,以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向东阳要真对他们还有点良心,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给点小恩小惠就让她忘了自个儿几斤几两,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忽然,耳福小手小脚抽动起来。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又烧抽了,忙叫医生。

    可没等医生来到,耳福越抽越快,成人大拇指粗的手臂居然摸到脑袋上,把输液针头给拔了,鲜血汩汩而出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身子,鲜红的血液,所有人惊呆了。

    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大家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

    梁文静却不怕,一把抱住儿子,“耳福啊,妈妈”舍不得你,可是系统的宿主只能是一个人。

    她不由得想起十年前,跟向东阳离开小村庄的那天。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雨大得看不清前方的路,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却是那么烫,心是那么欢快。为了跟东阳在一起,别说私奔,就是杀人她也愿意。

    所以,当巨石滚下的一瞬间,她毫不犹豫的推出身边的小伙子。

    那年轻人就跟家里弟弟差不多大,浓眉大眼,听说他们念过高中,一路问东问西,眼里闪烁着的是对知识的渴求。

    真令人讨厌啊。

    谁让她生在一个讨厌的时代

    在推下年轻人的一瞬间,她也迅速的抱住向东阳,顺着松软的土坡往下滚,从早就观察好的小路离开了村子。

    可惜,她没想到的是,那年轻人居然没死,只是摔断一条腿。而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她的脑海里忽然多了一个自称是“恶妇系统”的鬼东西。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后来,在不听从系统指示受过几次惩罚后,她不得不屈服,并迅速套出解除绑定的办法为它寻找一个更合适的宿主。

    在积累到足够的恶妇值后,她成功的祸水东引,通过一滴元精之血,让它寄生到林凤音身上。

    虽然她们没有正面交集,姓林的小姑娘也从不知道她的存在,可梁文静就是恨啊。恨她年轻貌美,恨她能嫁给东阳,恨她能为东阳生孩子。

    果然,接下来几年,她做了什么坏事,吃了什么苦头,她都一一看在眼里。仿佛天神一般,俯视着愚蠢的人类,任由她在她制造的漩涡里挣扎,求生。

    可小儿的出生,打乱了她的计划。系统寄生在女人身上,是实打实的恶妇系统,寄生在男性身上,却能让宿主百病不侵,延年益寿。为了挽救孩子性命,她只能暂时收回对林凤音的惩罚。

    开业那天的梁文静,被仇恨和嫉妒冲昏了头脑,只想把林凤音打入地狱,强行把系统转移到她身上,却没想到儿子的小身板怎么办

    是复仇还是保住儿子

    ***

    白师傅在病房外停了会儿,暗暗摇头,虎毒不食子。但凡这女人还有一分良心,就不该拿儿子的生命当儿戏。

    反观另一个病房,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眼里的深情真是世风日下。

    “真想听”白师傅再次打量那个男人,眼神里满是戏谑。

    “师傅请说,只要能救我姐姐,我愿”

    白师傅止住大龙的话,摇头道“你救不了。”

    “为什么”大龙不信,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金母一看这架势,忙将他拉出门。

    有老二在,她放心。

    林凤音困在躯壳里无所事事,渐渐又增了困意,临睡前只听见有人问“你确定”

    金珠说“确定”,然后她就安心的睡了。

    ***

    梁文静知道,这是她报仇最后的机会。系统只能转换五任宿主,她是第一任,十年前的林凤音第二任,刚出生的耳福第三任,一周前的林凤音第四任,如果再把系统转移到耳福身上以后就再也不可能易主。

    报仇就没法走捷径了。

    忽然,她的手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拉住,气若游丝的耳福闭着眼睛,“uaua”

    他还那么小,除了“嗯嗯哦哦”,就只会这声似是而非的“妈妈”。

    小手晃了晃,是满满的讨好。

    “妈妈,救救弟弟吧,哇”向桦也靠在她身上哀求。

    梁文静心内挣扎,腿一软,晕了过去。,,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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