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 林凤音醒了。
金母大龙等人一拥而上, 眼含泪话。
看着他们欢喜而又克制的说“醒来就好”, 林凤音有点回不过神,呆呆的看着他们, 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母心疼得不行,“这几天一定是疼坏了吧”病一场目光呆滞不说, 还连话也不会说了,可怜见的。
林凤音摇头。她在壳子里感觉不到疼痛,除了发呆就是睡觉。恰好肚子应景的“咕噜”起来, 金母忙把小火慢熬的稀饭揭开,“老二你来喂音音。”
金珠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看了鸭蛋一眼。那细长的眼里多了不少红血丝,才几天的工夫,眼尾纹路又深了,就连脸色,也是异常的苍白。
但他知道,自己再怎么想跟她亲近, 孩子更需要这个陪伴妈妈的机会。
可鸭蛋终究是半大孩子,笨手笨脚不说,心也粗, 冷了热了多了少了不管, 只会一个劲往她嘴里塞勺子。林凤音被呛得咳了两声,又把他吓得手足无措,只能向金珠求救“叔叔你来吧。”
“妈妈你不会再睡着吧”
得到她的答复, 小子还不放心,“叔叔,医生真说我妈妈的病全好了吗”
金珠顿了顿,脸色仿佛更苍白了,“嗯。”
自从醒来,林凤音一直在脑海里召唤系统,可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哪怕是辱骂挑衅,系统都没动静。
她不由得想起沉睡期间那位高人“白师傅呢”
众人一愣,“姐怎么知道白师傅他中午就走了啊。”那时候姐姐明明还没醒。
林凤音知道自己暴露了,只能实话实说“我隐约能听见你们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话音方落,金珠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苍白中透出铁青,铁青里又有点难为情,不肯与她对视。但勺子却握得很稳,总是能准确的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送上温度适中,量也正好的稀饭。
白师傅走了,那她的“病”到底是彻底好了还是只暂时压制住系统林凤音内心忐忑,眼睛四下张望,不巧看见床头柜上一沓报纸。
头版首页是一张向东阳的照片,本就肥肉横生的脸被墨迹拉得又宽又长,双下巴仿佛两道多余的褶子,艰难的把大脑袋拴在粗脖子上。
“抛妻弃子”四个巨大的加粗汉字,让她眼睛一亮,急切的看过去,主标题“民营企业家抛妻弃子为哪般”,副标题“新时代浪潮下,思想道德建设刻不容缓”。
从未觉得汉字如此美丽过,光看标题就让人神清气爽
内容很简单,很明了,就是向东阳与小县城寡妇的爱恨情仇,重点是“父母包办婚姻”“婚内出轨”“抛妻弃子”“改革弄潮儿”,以及原配被气之下尚未脱离生命危险该有的爆点都有了。
下头几份,虽然报纸名字不一样,但都是省内外耳熟能详的主流媒体,内容也大同小异。简直就是换着角度和姿势的批判向东阳啊
没一会儿,小陶气喘吁吁跑进来“老板,姐,又出了两家新的。”
林凤音一看,得,连偷税漏税都挖出来了。
这年代,偷税漏税可是底线问题,就算是闻名国内外的巨星,那也要坐牢。做生意的,尤其是个体经济搞到民营企业的,谁屁股底下没点屎廖家人脉果然厉害,一挖一个准。
要不是还没力气动弹,林凤音真想打个电话给廖萍萍,感谢她的火上浇油。
来看她的人不少,病房里一直热闹到九点半,金母跟大龙回家,其他人有车的开车,没车的也由小陶想办法送回家。
“别揉眼睛了,回酒店睡吧。”
妙然摇头,“我就在这儿陪妈妈。”
“我也要陪妈妈。”鸭蛋拿着一本故事书,“我读故事给妈妈听吧”
林凤音其实很累,很想静静地闭目养神,可又不忍心拒绝儿子,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听着他小嘴巴“呱唧呱唧”,有时候遇到生字,还得七手八脚帮他查字典,搞得更累了。
“回去睡觉。”金珠进门,看见姐弟俩还在,目露不爽。
像母亲说的,他的女人,他不心疼谁心疼。
本来还想赖着的鸭蛋,眼珠子“咕噜”一转,立马二话不说把书收起来,“走,姐,我认路。”
林凤音“”
她有种权威被挑战的危机感,又有种稳稳的安定感。有个男性长辈能降住这小妖怪,能替她凶他,以后说不定还能替她揍他,她只要安心挣钱就行。
“笑什么”
桃花眼乌溜溜的转,眼角眉梢尽是成熟女人的风情,“没。”
金珠只觉下腹一紧,那销魂蚀骨的美好记忆席卷而来。
林凤音没察觉,自然而然靠进他怀里,决定诈他一诈,“白师傅说的方法”
金珠不吭声,但脸色似乎更苍白了。
“我都听见了,你怎么我不想你这样我”
男人一把搂住她,“我本来也不会生,没必要搭上你的命。”
林凤音心头大惊,“难道”
金珠苦涩的点点头。
难怪他脸色苍白,原来白师傅说的“纯阳元精”是指他
其实她已经侧面打听过,无精症不代表完全没有生育机会,可以去国外做睾丸还是什么穿刺取出小蝌蚪,体外受精完全不影响她也曾想过,如果他真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她也愿意生。
以前月子里受委屈,那是因为她自个儿不够硬气。
以她现在的能力,她有自信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况且,金家人不是向家人,他们都是非常有人情味,非常喜欢她,关心她的好人。
哪个男人不想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
“你怎么这么傻”
金珠轻咳一声,“哭什么,多大事。”拍了拍她肩膀,反倒让她哭得更凶了,像跌倒的孩子,大人不能安抚,越安抚她越委屈。
“还不不大吗以后我就是你们家千千古罪人了我”
金珠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傻。”没孩子他能接受,但不能没有她。
他爱怜的摸了摸她头顶,躺了一个星期的秀发早就没了飘逸,气味也不是那么好闻,可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好好休息,出院赶紧接手酒店,大龙顾不过来。”
林凤音这才想起来,她的酒店她的时装店
这几天大龙既要看店,又要上医院看她,又没个交通工具,全靠班车进出市区,可够颠簸的。她得赶快恢复,好好犒劳犒劳他。
***
清晨的阳光洒在脸上,仿佛回到十八岁的高三假期,她在父母逼迫下,佝偻着身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水和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是咸的。
她发誓,她一定要吃上供应粮,一定要摆脱这样苦难的生活。
梁文静睁开眼睛,翘起嘴角,二十年前许下的愿望,现在都超额完成了。她是与香港隔海相望的大都市的向太太,住着价值百万的别墅,使唤着月工资抵得上父母种一年水稻的保姆和司机,交的朋友非富即贵,有空就去对岸买包买鞋听话剧不仅如愿嫁给初恋情人,还生下两个聪明可爱的儿子。
对,儿子
“耳福呢”她记得晕倒前的最后一幕,是她抱着奄奄一息的耳福。
然而,却没有人回答她。
她艰难的靠坐起来,看着空无一人的病房,回不过神。东阳呢桦儿呢保姆呢
身体异常虚弱,像饿了十天半月一般,又像被人打了麻醉,她费了老大劲才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喘口气,刚把门打开一条缝,一股巨大的力量朝她推来。
她狠狠地跌坐在地,看着面前一排黑漆漆的话筒,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和镁光灯吓得她脸色苍白。
“梁文静女士,请问你现在是什么感想”
“请问你的父母知道你被包养这么多年的事实吗”
“你是否同你的丈夫联系过”
梁文静的脑袋被“丈夫”两个字惊醒,对,东阳她尽量挤出一丝柔弱的人畜无害的笑,温声问“我先生向东阳同意你们采访了吗”
在外面,只要搬出向东阳,大家都会对她另眼相待,至少,会收敛。
然而,想象中的画面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安静。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下一秒,一群记者爆笑出声,看着她的眼神尽是讽刺与不屑。
梁文静紧了紧拳头,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短短一句话难道是哪个字说错了
“梁女士,我劝你自尊自爱,向东阳什么时候是你先生莫非你忘了自个儿丈夫叫王富贵,正在红星县大河乡尖山嘴村种地”说话的是一名戴眼镜的女记者,平生最恨这种小白花。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不是笑种地,是笑这女人居然还没从白日梦里醒来。
“哦对了,梁女士还不知道向东阳的公司已经破产了吧”
“什什么破破产”她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心跳加速,脚像踩在棉花上,愈发站不起来。
早有人迫不及待补刀“爱静公司因为偷税漏税和生产销售伪劣产品已经被查封了,向东阳名下所有房产和车辆、门面也被查封。”
梁文静脚下踉跄,“查查封不可能干爹都说不会有事的,你们这是捕风捉影,我要告你们诽谤”
众人一听“干爹”,哟,了不得,大新闻都把话筒怼她嘴边,“梁女士口中的干爹,是不是传说中的有深市房地产教父之称的黄金龙”
“黄金龙最近也官司缠身,恐怕已经自身难保,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请问你和黄金龙是怎么相识的,你们的关系真的如外界传闻的那样吗向东阳对你们之间的关系了解吗他能接受三人行吗”
脑袋里“轰”一声,梁文静瘫在地上,四肢颤抖。记者问了什么,拍了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黄金龙完了,向东阳完了,她也完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她的百万豪宅,豪车,保姆,司机,新款鞋包,话剧全没了。
她怎么可能昏迷这么久
“凭什么”她和有妇之夫珠胎暗结,抛弃待她不错的丈夫和婆家,辛辛苦苦,从小山村一路辗转到深市,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委屈,好容易苦尽甘来,凭什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收回
改革浪潮之下,众记者见多了破产者,但她是第一个这么让人生不起半分同情的。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幸福,也配长久
女记者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了,睡了一个星期大概还不知道好消息吧你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嫁给向东阳了,林凤音女士早在一周前就对他提出了离婚,还”她歇了歇,故意吊胃口。
“还什么”
“财产也分割清楚了。”
梁文静本已灰暗的眼睛,忽然又亮起来。对,财产她绝对不会记错,四张卡零零碎碎加起来,他们还有一百万存款,只要一百万还在,没了黄金龙这个干爹,还有张金龙李金龙王金龙,她一定能东山再起
女记者笑了笑,“唉,要不怎么说好人有好报呢林女士也是运气好,前脚刚跟向东阳离了婚分走三十万,后脚向东阳就被起诉了要是晚一天,这钱可就都充公了呀。”
“什么她分走三十万”
“是的呢,没来得及分的不动产,都为社会主义做贡献了。”
梁文静才不管什么主义,只咬牙切齿,“那贱人凭什么分我的钱她凭什么这钱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他妈都是我跟东阳挣的”
想起当年在省城摆地摊,下着瓢泼大雨,她顶着一块垃圾堆里捡来的塑料布,小汽车驶过,把漆黑的脏水溅书上,再也卖不掉,她哭着追车要赔偿,车子没追上,反倒跌了一跤,摔断大腿。
就算断腿又怎么样住不起院,她活生生在又黑又臭的出租屋睡了两个月。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一睁开眼就焦心卖不出去的书要怎么办直到某一天,她遇到了来看书的黄金龙。
他不帅,不年轻,甚至不识几个字,但他操着一口只在电视上听过的香港话她认定,这就是她的贵人。
想要收获自然得付出,跟食不果腹担惊受怕比起来,每月受他两天折磨压根不是事儿。况且,有些事,不止男人快乐,女人也快乐啊。
他不来的时候,面对向东阳的和风细雨,她还觉着不满足,不畅快总之,她把“干爹”变成了她的贵人,甚至向东阳的贵人。
有了干爹的资金帮助,又有他的人脉资源,带着她走南闯北国内国外见识大场面,他们从书城的盗版书摊做到深市正规书店,又到文具办公用品批发,再到工厂开办,一路开挂。
可以说,这一百万全是她梁文静睡来的。
“凭什么分给她”
“就凭人是明媒正娶的老婆,分割婚内财产天经地义。”女记者笑得开心极了,“唉,要不是他账上只有六十万,本应该多分点的。”
“不可能,怎么会只有六十,明明是一百万”忽然,梁文静愣了,林凤音的时装店怎么开的,酒店怎么开的她不信凭她个村姑能挣来这么多的启动资金。
这天杀的狗男人,这么多年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偷偷给了林凤音四十万房子车子封了,钱一分没给她剩,反倒留下两个嗷嗷待哺体弱多病的拖油瓶一昏回到解放前。
梁文静只觉一股热气直往上冲,喉咙里又咸又腥,白眼一翻,,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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