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秋戴上墨镜，在车里坐了一段时间，等附近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推门下车。
私家菜馆的VIP停车场，四周空荡荡的，总共也没有几辆车。顾念秋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那辆灰色的宾利，今年最新限量款轿跑。
大几百万的顶尖豪车，车身却被喷得乱七八糟的，彩漆像是直接用手泼上去的，泼出来一行辩不清的英文字，把原本漂亮的灰色破坏殆尽，说好听点叫艺术改造，不好听点叫暴殄天物。
顾念秋“啧”了一声，皱皱眉，正要绕道走，宾利车的门突然被推开，司机一边打电话一边往脸上戴墨镜。
墨镜还没戴上，他的动作已经停下来，跟顾念秋正对上。
眼前的年轻男人一身低调的深色西装，双腿笔直，腰细肩宽，五官深邃俊美，被墨镜一过滤，仿佛是海报里走出来的艺术品。
艺术品此时有些吃惊地望着顾念秋，带着混血感的浅色瞳孔盯着他一动不动。
顾念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是奕铭，去年爆红的新人，一年里抢了他七八个代言，双方粉丝每月都能掐上一次热搜。
对家偶遇，两人都有些尴尬，顾念秋勾勾嘴角，朝他点点头。
奕铭刚挂电话，轻轻咳嗽一声，客气地打招呼道：“顾前辈，你也来这里吃饭？”
顾念秋“嗯”了一声。
他继续往前走，两人居然都是同一个方向，奕铭就跟在他身边，沉默地走了一段，空气都快尴尬得要滴出水来了。
顾念秋本不是话多的人，身边的奕铭先扛不住，眼看着又要一起进电梯，他终于找了个话题，道：“您约了人啊？”
顾念秋道：“是。”
“是”完，他看了一眼身边人的神色，又自觉态度太冷淡，于是主动补充了一句：“这里的菜味道不错。”
典型的没话找话，被拍下来估计能上社交恐惧症榜首。奕铭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笑了一声，往电梯地另一角里挪了挪。
其实他们两人之间本没有过节，最多只是不熟，但架不住粉丝之间三天两头掐架，媒体时不时挑拨，经纪公司旁敲侧击地提醒，哪怕参加活动遇到，也是彼此绕开走。
好在很快，电梯“滴”地一声开了。顾念秋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电梯。
他订的是VIP包间，私密性极好，服务员已经等在电梯口，笑着迎他进房间。
一个两人的小包间，很欧式的装修风格，正面墙都是落地窗，可以看见灯火通明的护城河。他订房的时候只说了两人用餐，店主自觉理解成约会，居然还在桌上摆了烛火和玫瑰花。
顾念秋脱掉外套，本想让人把玫瑰撤掉，但转念一想——相亲跟约会也差不多。
相亲，他想，我他妈也有今天。
顾念秋情绪不怎么高，脱掉外套后打开手机，点了“约会地点打卡”。
这是民政局名下的一个app，有个浪漫的名字叫“钟情”，乍一听像小说网站，其实是个相亲app，专门针对信息素匹配极高的A和O，由政府主导，号称成功率99.9%。
顾念秋捏了捏鼻梁，因为分化的原因头很痛，身上发热得厉害。他只想尽快刷满约会时间，在半小时内结束这个政治任务，赶紧回家打一针抑制剂。
他看了一眼时间，6点29分，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只有一分钟。
顾念秋摁了铃，准备让服务员先上菜。不一会，有人推开了门，他声音有些发哑，道：“可以上菜了。”
来人没有回答。
顾念秋抬起头，却看见奕铭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他，喉结滚动一圈，然后下意识地抬头看门牌，迟疑道：“……抱歉，我可能走错了。”
顾念秋：“……啊，没事。”
奕铭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带上了门，顾念秋又低头看手机，相亲对象给他发了一条微信，问他：“请问是在三楼吗？”
顾念秋回道：“是的，我已经到了，三楼的最左边。”
片刻后，有人很客气地敲了敲门，顾念秋站起身，说了一句“请进”。
门再次被推开，摘了墨镜的奕铭重新出现在门口，左手握着门把手，右手拿着手机，跟房间里的顾念秋四目相对。
顾念秋：“……？”
奕铭：“……”
“Aric？”奕铭举起手机，试探问，“这个微信名是你？”
顾念秋震惊地立在原地，脸色不怎么好看地回望着他。奕铭瞧见他脸色，慢慢也反应过来了，门口站了一会，大概在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
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极淡的好闻味道，淡到他几乎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却无形之中牵动着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了房间里，在顾念秋的对面坐了下来。
顾念秋低头看了他几秒，看上去想叹气。
两分钟后，两人面对面的坐着，中间是温馨的粉蜡烛和玫瑰花。
一段很漫长的沉默，顾念秋其实早就点好了菜，因为尴尬的原因，低着头假装在看菜单。奕铭就着昏暗“浪漫”的灯光悄悄打量着对面的人，他在各种电影、海报、网络上见过这张脸无数次，但离得近了，眼前人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顾念秋皮肤细腻白皙，唇形丰满，不笑的时候嘴角也微微上扬，明明是最具亲和力和的猫唇，却又偏偏生了一双丹凤眼，此时半垂着，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很漫不经心的距离感。
冷美人，奕铭想，难怪曾有人花百万买他一笑。
顾念秋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道：“我叫人上菜。”
“好的，”奕铭冲他笑道，“前辈决定就好了。”
顾念秋合上菜单，让服务员进来点菜。奕铭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顾念秋装作没察觉，等服务员把菜上起了，他拿起刀叉，道：“不必叫我前辈。”
奕铭想了想，道：“叫顾先生难免太生疏了些，叫念秋……”他看着顾念秋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又笑：“我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顾念秋没说话，看上去还没从“念秋”两个字的杀伤力中回过神来。
奕铭道：“不介意的话，我叫你声哥吧，秋哥。”
顾念秋“嗯”了一声，低头去看表，还有二十分钟。
他道：“今天的事情还请帮忙保密。”
奕铭自然明白。顾念秋出道快十年了，公开的性别一直是Beta，之前甚至谈过一个omega男友……而且他的确没有一点像omega，体型也好，性格也好，说是alpha恐怕也毫无违和。
奕铭道：“民政局要求签过一份保密协议。就算没有协议，我也明白。”
顾念秋道：“谢谢。”
又陷入了沉默，顾念秋低头吃着盘子里的食物，看上去完全没有聊天的欲望，而且脸色也不怎么好，换勺子的时候手在抖，差点掉在了地上。
奕铭在看，他收回勺子，伸手轻轻地捏了捏鼻梁，皱眉喝了一大口冰水。
奕铭轻轻放下刀叉，低声问：“你还好吗？”
顾念秋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奕铭的方向。他的太阳穴在一抽一抽地痛，一个成熟的alpha让现在的他感觉很不好受，哪怕这个alpha很礼貌地打过了抑制剂。
他想从这个房间里夺门而出，但理智和礼仪让他艰难地保持着镇定，甚至还能客气地冲这个年轻男人笑笑，道：“我看过你的很多作品，你是个很优秀的演员，潜力无限，星途坦荡，我一直都很欣赏你，虽然我们的粉丝总会有点误解。”
奕铭点点头，绅士地等待他的下文。
顾念秋又喝了一口冰水。
他滚烫的手心贴着冰凉的杯面，微微舒了口气，接道：“只是很遗憾，在择偶方面，我比较倾向于比我年长的……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眼前的年轻alpha停顿了几秒，因为混血的原因，他的瞳孔看起来比常人要浅，被烛光映着，里面清楚地倒影出顾念秋的影子，给人一种很专注的错觉。
顾念秋挪开了视线。
“没关系，”奕铭很客气地笑道，“很荣幸能跟您匹配上，我们真有缘分，以后希望有机会多多合作。”
简直是客套话的样板。
顾念秋却因为这番客套话松了口气。他又看了一眼表，时间刚刚好。
他擦了擦嘴角，同样客气地冲奕铭笑了笑：“那我们今天就先这样，后续还有三次……”
奕铭道：“我会跟你配合。”
顾念秋站起身，奕铭也是。这种时候，他们应该握个手，然后完美地结束这场尴尬相亲，但奕铭的手已经伸出来了，顾念秋却没有动。
很快，奕铭意识到什么，把手收了回去：“抱歉。”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顾念秋甚至会对他的体贴感到好感。
他感激地冲奕铭点点头，拿起点菜单，先一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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