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梦中情人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大男人,不管是谁,都会受不了的。
卫明桓也不例外,这么多年,他一直依靠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迎娶心爱女人这一信念艰难地走到今天。
突然之间,曾经赖以依靠的信念给他当头一棒,让他不知所措,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她竟然是个男人?”卫明桓再一次不可置信地询问。
楼涤玉在心里叹息,“是的。”
“不过属下还查到一些别的,心下觉得奇怪,还得让六爷定夺。”
卫明桓正色道:“什么事?”
楼涤玉回忆起顾恒苏醒后的反应,缓缓说道:“珩公子的身体似乎一直不大好,属下从半月前查到长亭郡,再一路跟随进京,发现珩公子经常做噩梦,并伴随着记忆的缺失。昨天就更加明显了,甚至连他的长随小厮都不认得了,像是换了一个人。”
“有这等事?”卫明桓关切问道,“着人看过没有?”
“这一路上珩公子并未请大夫,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硬扛着,属下觉得很奇怪。”楼涤玉想到昨日的情形,那种诡异的感觉萦绕心头,但又无法向卫明桓表露清楚,只能暗自压下。
“他自幼体弱,顾家为他花了不少心思,甚至入了佛门清修,若非如此,今日他恐怕早已妻儿相伴了,如何还等得到朕去找他?”卫明桓很快就为顾恒找了借口,在他心里这个人是完美的,是夜空下那一抹纯洁无瑕的白月光。
也正是当年在大宁寺一见,才让他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美好善良的人,才不至于让他迷失了本性,屈服于那些肮脏龌蹉的手段。
很多个日日夜夜,他都在想那个小女孩,想到终有一日他会手握天下权势,获取最大的自由,再以最好的样子去见她。
这么想着,即便有再难的事情,他也能挺过去了。
“这么多年他都待在长亭郡,如今怎么来京都城了?”卫明桓声音低沉,“可是因为顾游之死?”
楼涤玉道:“六爷想差了,珩公子启程时,顾令丞还未发生这样的事,不过顺亲王的确做得太过分了些,近两年愈发疯魔了。”
卫明桓冷冷道:“他哪里是疯魔?他是贼心不死!”
楼涤玉不予置词。
卫明桓又问:“那他为何回来?”
楼涤玉道:“是顾家游夫人准备给他说亲了,属下已命暗侍卫打探过,游夫人相看了好几个姑娘,都是官宦之家……”
“定了吗?”卫明桓的语气很轻。
楼涤玉回答:“尚未。”
卫明桓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只听楼涤玉又道:“这次顾令丞逝世,珩公子的亲事恐怕会延后,不过他已经二十八岁了,兴许顾家会让他在热孝里成亲,毕竟顾令丞只有他一个儿子。”
卫明桓听了没说话,楼涤玉也不再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卫明桓道:“明日凌晨顾游要出柩,今晚他一定会到京都,朕去看他。”
楼涤玉俯首,“是。”
这么多年来,卫明桓一直藏着那一份朝思暮想的心思,甚至连最为亲信的楼涤玉都没说过。
之所以这么隐秘,就是担心旁人察觉了他的想法,给那人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这么多年来,他连碰都不敢碰,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偷偷摸摸去探听那人的消息了。
因为他知道,没有绝对的权势,便没有绝对的自由。他卫明桓可以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他是铜墙铁壁百毒不侵,因此不能给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弱点,甚至亲手递出软肋。
如此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才是最安全的。
十几年过去了,朝堂大局逐渐稳定,他也培养了一批忠诚自己的势力,这个时候他才敢掀开自己的内心,将那人亲手捧了出来,交代给楼涤玉亲自去查。
然而即便如此慎重,当楼涤玉潜伏行动时,仍然让京中某些人有所察觉,就连他偶尔提过的一句选秀之言,也传出了宫,传得沸沸扬扬。
想到这里,卫明桓便觉得头疼。
“你怎么没护送他进京?”卫明桓突然想到。
楼涤玉眸色一暗,“属下被发现了。”
“谁能发现你?”卫明桓转念一想,“还是谁注意到了他?”
楼涤玉道:“长亭侯府琢公子。”
卫明桓心下了然,“顾家武将世家,顾衍那三个儿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你被发现了也不算失职。只是……他为何亲自去接那人?”
楼涤玉道:“许是因为顾令丞。”
卫明桓想了想,“是了,顾游的事在顾家看来,算是一件大事了。这几年冷着顾家,并非顾恒谋逆案的缘故,而是老四贼心不死,顾家是他背后的依靠,朕自然不能助长顾家的威风,但没想到老四竟然自断一臂!他这心思,朕倒有些看不透了,你派人严密监视顺亲王府。”
“是。”楼涤玉应道。
卫明桓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楼涤玉犹豫着开口:“珩公子多年未娶,也许不一定是身体柔弱的缘故。”
卫明桓目光如炬,“你想说什么?”
以六爷的聪慧,如何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非得让他说个明白,看来心里已经有了些许想法。
这也是多年执念所致。
楼涤玉道:“据属下查探,珩公子唯独幼年时经常生病,自从回了长亭郡,生活便一如往常了,甚至每年还去参加长亭围猎,虽骑射中庸,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病秧子的行为。”
卫明桓没说话。
楼涤玉顿了顿,继续道:“京都城里的世家公子养得娇,年岁小时,三天两头生病的也有。顾家有不纳妾的规矩,游夫人生了这胎之后,被大夫诊断伤了身子,不宜再有孕,自然格外看重珩公子。”
“既然这么看重他,早应该给他定亲才是,眼下却拖了如此之久,想来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卫明桓听到这里,沉默着走了两步,走到窗前,看到外面红色的宫墙,一只飞鸟扑棱着翅膀掠过。
良久之后,他开口:“待我今晚见过他再说。”
“是。”楼涤玉正待告退,卫明桓忽然又道:“其实顾家人才济济,顾瑜、顾琢皆有大用,特别是那顾恒,心思狡诈又善于变通,若当年能为朕所用……罢了,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顾家嫡系除了顾衍那三个儿子,其他两房亦是不错,旁系也有不少类似顾游之辈,长亭侯一脉于国而言,不失为能臣良将。若朕能与他心意相通,起复顾家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
漏夜,一辆马车行驶至京都城北门,守卫见来人出示了令牌,连忙打开城门,跪下行礼。
顾琢从马车里出来,见值夜的将领正是熟识之人,立即道:“不必多礼,车上是顾令丞之子,顾家有丧,我等着急进城。”
京畿卫原先就隶属顾家长子顾瑜统领,武将从军多半也是从京畿卫开始,顾琢打小就跟着大哥在京畿卫大营里混,不说全部,大半的士兵都认识。
眼前这位就是个不打不相识的老熟人,曲阳王家的嫡幼子,王秉忱。
王家是书香世家,世代出才华横溢的文人,却不曾想这一辈突然冒出个王秉忱,要死要活地要从军。王家老爷子无法,早年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如今已让王秉忱在京畿卫待了七年,混到了副统领的份上,却一直压着不肯外放边关。
这几日京都城出了什么事,王秉忱自然清楚,他点点头,“末将明白,不过按照规矩,琢公子还得让末将等人检查马车。”
顾琢一挥手,“请便。”
王秉忱道:“得罪了。”
车内除了顾琢,就只有一个正在熟睡的公子并一个年幼的小厮。
王秉忱看过车内,又检查了马车底部,确定无误后就立刻放行。
与此同时,楼涤玉在羽林卫已经接到消息,立即进宫禀报了卫明桓。
勤政殿暖阁内一直亮着灯,卫明桓并未休息,像是一直在等待什么。
听到楼涤玉行走匆匆的脚步,他立即站起身, “他到了?”
楼涤玉行礼道:“是,刚接到暗侍卫的消息,一炷香前经过北城门,这会儿应该已入顾府。”
“那便走吧。”卫明桓道。
楼涤玉看着卫明桓,“六爷是否需要伪装出宫?”
卫明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物,这一身还真是暴露无遗,“先去羽林卫,拿一套侍卫官服给朕。”
——
马车行至顾府,在夜色昏暗中,顾恒仍然看清了府门前遒劲有力的牌匾,长亭侯府。
据说是当年太-祖皇帝亲笔所提,象征着顾家的荣耀。
这一路上,因着生病体虚的缘故,他多少有些昏昏欲睡,顾琢也劝他多休息一下,毕竟回府之后就要守灵,一般人都抵不住,更何况是尚在病中的顾恒。
回到了最为熟悉的家中,一草一木似乎都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一丝一毫,就连庭院中的一块石头都还是以前的样子,石头上的那一道刻痕还是他小时候顽皮弄出来的。
看到这些痕迹,顾恒忍不住一阵鼻酸。
父亲的书房还亮着灯,作为旁系子孙,入府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来拜见家主长亭侯。
跟在顾琢身侧,眼见着那书房越走越近,在门口时几乎能听见父亲的声音。
书房里并非只有父亲一人,还有他的大哥顾瑜,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门口守着父亲的长随侍卫顾长夜,见到顾恒与顾琢,微微颔首行礼:“属下见过琢公子、珩公子。”
顾长夜在顾家的位置颇高,便连顾瑜、顾琢都要敬重,此人只听长亭侯顾衍一人的指令,是父亲最忠诚的属下。
顾琢连忙道:“长夜叔不必多礼,我带珩表弟来见父亲,父亲与大哥可曾在商量要事?”
顾长夜摇头,“侯爷并未吩咐。”
顾琢心下明了,立即带着顾恒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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