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有些惊讶:“你居然要临时抱佛脚?”
看程衍对月试漫不经心的模样, 楚望和其他人一样,以为程衍是不想要参与月试呢。
程衍点头, 边问楚望:“月试一般考什么内容?”
楚望:“……”
这也太临时抱佛脚了吧!
楚望忍不住说:“你把字练得怎么样了?”
程衍想了想说:“至少是能不费力气看得懂的程度了吧。”
楚望心想,可能不止如此,不过程衍随口胡诌, 他也在这没较真。
难得程衍有这样积极向上的需求, 楚望还是把自己整理好的书本又翻出来, 和程衍说:“月试一共考三科, 分别是贴经、诗赋和策问。贴经一般是在我们最近学习的文章中任意截取一行, 要求背默出后文来;诗赋和策问都是根据命题现场完成, 诗赋通常以摹景状物、抒情为主,策问会涉及时务来做文章。”
楚望简单介绍完, 已经把几本书本抽了出来, 接着说:“诗赋和策问都考验平时的累积和现场发挥, 如果你想要查缺补漏,现在最好只能是补一补第一科,先把贴经要考的文章都尽量背诵下来。”
程衍把寝屋里靠墙角的另一把椅子拉了过来,和楚望一块并肩坐在书桌前。
书桌不长, 两个人靠着,肩膀都挨在一起了。
楚望有些不自在, 翻开书本的时候, 胳膊难免和程衍的碰上。
程衍还凑过来,随着他翻开,时不时惊叹:“楚望!你的笔记做得真漂亮!”
楚望被夸得更不自在了, 加快了翻阅的速度,从考试范围的第一篇文章飞快地往后翻,三四十来页瞬间被他翻完,然后他推过去给程衍,说:“先生们最喜欢在这本书中出贴经的题目,你今晚尽量能背几篇就背几篇吧。”
程衍眨巴着眼睛:“我看完了。”
楚望愣了下,迟疑地重复:“看完了?”
程衍还在他的注视下,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对啊,在你翻书的过程中,我就看完了。”
楚望皱眉:“你不要随便开玩笑,贴经考可不简单,先生很喜欢截头去尾考察,不是粗略记忆大概内容就可以应付考试的。”
程衍把他的书本推回去,说:“你随便考考我吧。”
一刻钟后,楚望放下书本,诡异又狐疑地来来回回看程衍,又看书本,许久之后才说:“你之前说,你为了不被你父亲从小送到书院学习,才故意藏拙……竟然是真的?”
程衍表情可真挚了,甚至还有点委屈上:“我当然是说真的,你还不信我!”
楚望心说,正常人都不会轻易相信好吗!
但是,就在刚才,他给程衍随口出了几个问题,从最简单的到越发刁钻,程衍都可以快速背诵出他所问得经文原篇,流畅且没有一丝错误。
即使是楚望,他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楚望又指了指其他书本,问:“这两本的文章呢?”
程衍连忙说:“我上课的时候只要打开书本了的,就全记下来了。”
楚望愣了愣,没有再考查程衍其他的书本了,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低声说:“你这么有天赋,为什么不肯好好读书?”
程衍拿着毛笔在手指尖转动,悠哉地说:“人各有志,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个暴发户!”
楚望:“……”
他准备晚上复习一下,不外乎是再背一背文章了,毕竟贴经考查范围广,楚望也不能次次保证全队。发现程衍在这方面竟然这么有天赋,却偏偏不珍惜,甚至还一直在藏拙,楚望一时间心情都有些复杂了。
不过程衍又接着说:“但是,另外两门我就不行了。所以我才想借你平时做的诗赋和杂文看一看,学习观摩一下。”
楚望准备自己背一下贴经的内容,看程衍实在没必要复习这一门,干脆就把自己收到柜子里的一大沓纸拿了出来。
近千张纸垒起来效果非常可观,尤其是这个年代的造纸技术还不够发达,纸张都是比较厚重。
程衍帮楚望把所有的纸都搬到桌上,楚望说:“这是我过去半年里写过的文章或诗赋,你可以从最上面看起。”他说着,停顿了几秒钟,又有些不好意思一样,小声地补充:“三个月前的文章写得比较差,你翻到的话可以不用看。”
程衍笑了起来,说:“那可不行,这些都要好好观阅后保存下来,将来就是一代才子的真迹了。”
楚望不经夸,他一这么说,就迅速地转移话题说:“你在这里看吧,我去另一张桌子。”
程衍一把拉住他,不让他走开,拉长了声音央求:“别呀,你在我旁边,我才有动力好好学习的。”
他扯住了楚望的袖子,楚望只穿了亵衣,袖子一拉高,一截细白的胳膊就露了出来。
楚望脸有些烧,瞪了他一眼,只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只是色厉内荏说:“那你好好复习!”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另一只手把被程衍抓住的袖子往回拽,程衍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有为难他了,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到桌前的椅子上,连声说:“好好好,我们一起温书吧。”
楚望把书本握在手里,想要把没那么熟练地几篇文章再背一下,但是总是忍不住转移了注意力,看向程衍。
程衍当真在仔细地翻阅他之前做的文章,时而皱眉,时而恍悟,看起来还挺认真的。
在烛光下,他的五官看起来更为俊朗,骨相如刀所刻,皮囊却如浓墨着画,最清澈又多情的一双眼,如同盛了碧波浩渺。
程衍猛地转头看他,眼里烛光跳跃闪烁,晃出盈盈笑意来。“好看吗?”
楚望回过神来,转头埋进书本里,不再看他一眼。
他一头长发没束起,披散而下。
程衍伸手挽起,把垂下的头发撩起,压到了耳根后,露出微红的耳廓来。
楚望磕磕绊绊地开口:“你、你干嘛!”
程衍笑着回答他:“帮你把头发弄好啊,披下来影响视线。”
楚望紧张地躲开,不让他再弄自己,自己把一头青丝扫到身后,突然疑惑地问:“你之前不是对月试不在意吗?怎么突然认真起来了?”
程衍把程津找他打赌的事情告诉楚望了。
楚望全程皱着眉头听完,程衍刚说完,他想开口说话的时候,程衍突然伸手,两根手指按在了他眉间。
楚望愣了下,向后仰躲开,却生生停顿住,有些呆愣地和程衍对视:“嗯……?”
程衍用两个手指轻轻揉着他眉间,笑着说:“不要总是皱眉,开心一点。”
楚望慢慢地将眉间舒展开,握住程衍的手指拿开,才好像抱怨一样地低声说:“谁叫你做事一点谱都没有,你连月试考什么都不清楚,也敢就这么和程津打赌?”
程衍连忙说:“因为我是天才嘛!”
他的手指被楚望握住,干脆反手将楚望的手掌包住,捏着他的指腹,像是玩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一样。程衍的掌心燥热,楚望的手指都和玉一样冷,相触不叫人讨厌,甚至两人都还觉得很舒服。
楚望就任由他去了,却还是忍不住说:“程津之前是考过前三甲的,你不该这么莽撞就和他打赌的。虽然、虽然五百两对你来说可能不多……可是也不少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话程衍会不会不爱听,但是对楚望来说,五百两是积攒很久也凑不到的巨款,可那只不过是程衍与手足开玩笑,随口就能下的赌注。
他们俩的差距,真的很遥远。
想到这里,楚望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程衍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了。
上辈子明明还是不愁吃穿的小郡王,这辈子的楚望却只是个贫困潦倒的穷书生,拮据的生活让他更加发奋刻苦,但是在金钱上的差距,却还是很容易让他自卑。
程衍捏住他的手心,说话声音响亮:“对我来说也不少了!是我辛苦赚来的老婆本,我肯定不会输给程津的!”
“什么本?”楚望转头看他,确实没有听懂。
程衍迅速改口:“是我想要迎娶你攒的聘礼!”
楚望耳根通红,瞪大了眼睛看他,呐呐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休、休要胡言!”
程衍继续改口:“嫁妆也不是不行嘛。”
楚望避开了他灼灼的视线,只能说:“你快学习吧!明天考砸了,五百两就没了!”
程衍没再逗他,只问他:“你觉得我赢的可能性有多大?”
楚望认真地思考:“程津之前虽然考过前三甲,但他最近上课好像不是很认真,几次背诵功课都没有做,他这次考好很难。”
“我呢我呢?”程衍专注地看他,一心追问。
楚望接着说:“你……你贴经一科尽量拿多点分,给你的诗赋和策问拖一拖分,应该……不至于垫底。”
程衍说:“你对我就这么不自信?我就没有机会考前三甲嘛!”
楚望觉得程衍这叫不切实际,他想了想,接着说:“鉴于你们打赌的内容是谁进前三甲就胜利,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都考不进,这次打赌不作数。”
程衍笑了起来,“那明天你就等着看我赢回五百两来吧!”
楚望瞪他,却没把他的话当真。
死记硬背可以攻克贴经一科,但是诗赋和策问都是考验平时的积累的,就算今晚看了他之前写的文章,程衍就没有正经作过一篇文章,明天谈何发挥。
*
第二天月试,寅卯不到,寝室区就已经一片喧哗了,一大早就要考试,所有人都早早起来。
楚望起身,本来想要去叫程衍起床,才发现另一张床已经空了。
他有些惊愣,下了床披了件外衣,把门推开。
一推开门,正好看到程衍走了过来,和他四目相对上,就小跑过来了。
楚望以为自己醒的足够早呢,但昨天一番折腾起落,还是累着了,起得晚了。程衍都已经换好了衣服,连发冠都束好,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程衍跑到他面前,他才轻声说:“你怎么也不叫我?”
程衍挤进屋里,笑着说:“我看你睡得香,想让你多睡会。”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拿给楚望看,“我在厨房里拿了几个红糖馒头和叉烧包,你在屋里吃完我们就可以直接去正厅了。
楚望愣了愣,才想起昨天也存了思虑的问题:“你怎么总是跑去厨房,那、那处地方……”
程衍挑眉:“你介意?”他说着,抬袖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说,“我觉得厨房也没有什么异味啊。”
楚望连忙摇头说:“不、不是!我是没想到,你会去那样的地方……”
程衍无所谓地说:“我家开酒楼,我以前还会跑到厨房去偷吃东西。”
楚望抽了抽嘴角:“你拿了馒头给钱了吧?”
“当然给了呀!好了,你快去漱口,再晚要迟到了!”
楚望一听,也不再想着其他琐事,连忙拿了自己的物品去漱口。
红糖馒头带了些甜味,叉烧包里肉馅甜美,都包在黄纸里,程衍一路揣怀里带回来,楚望一口咬下时,还散发着热意。
他坐在桌前吃早餐,程衍手忙脚乱地给他束发。
看出来平日里,程衍的发冠多半都是小厮帮忙打理他,他自己的发冠也戴得有些歪。楚望提醒了句,程衍却不在意,随手正了下就好,专心致志给楚望束发。
程衍虽然笨手笨脚的,但是小心注意着不拉扯到楚望的头皮,还好楚望的头发顺滑,木梳子梳过几下就不打结,又被他收拢在一块抬高,然后再把发冠穿过去。
楚望有些不自在,第一次被人这样伺候,又怕程衍做不好,低声说:“我吃快点,然后自己来吧。”
程衍却摇头,说:“不行,洞房花烛夜后,新婚夫妻要帮忙梳头,要一梳梳到尾,这样才能白发齐眉,恩恩爱爱一辈子。”
楚望咬住包子的动作僵住,不知道是羞耻得想晕过去还是直接被气饱了:“谁、跟你洞房花烛夜了!”
程衍眨了眨眼:“昨晚屋里蜡烛不是燃了大半夜吗?”
楚望:“……”
折腾一番到了正厅前的广场,书院里的学子都陆续赶到了。事实上,月试并非每个月都会进行,因而每次都会举办得很隆重,甲班的学子都会进行评分排名,当天便会放榜,公诸于众。
而且,月试负责当主考官的,有时候还是一些重量级的大人物,说不定时不时就会有哪个有名望的大师,在月试中一眼相中哪个学子。
所以,对甲班的学子们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考试。
正厅里已经摆好了一张张彻底隔离的桌椅,但学子们还站在外头,等着先生说话。
程衍和楚望一过来,就接收到了许多人的注目礼。
……准确来说,是程衍接收到。
“程长青也来考试?”“他就不怕丢人吗?”“今天监考的可不是我们书院的先生,就他的水平,会被考官大人踢到丁班去吧!”“说不定会将他退学呢!”
楚望和程衍走一块,才发现程衍平日里受到的关注居然是这样的。
尽管因为学问做得好,在书院里他的名声也很大,但是大家对他都是敬仰和称赞,楚望头一回发现众口铄金,被人这样指点是一件多么不快又难受的事情。
他低声和程衍说:“你看你平时藏拙,时不时有点过了?总是被人当做废物看待,你……你不难受吗?”
程衍却笑着说:“你想想,这样一来,等下我考了个好成绩,是不是更有反转效果了?”
楚望:“……”
他平生从未遇过,像程衍这样满脑子叛经离道想法的人。
不过,他并不讨厌。
因为两个人走过来,还有说有笑的,有的人在惊讶他俩相处得竟然这么融洽,也有人还在议论,说程衍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模样,多半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想不通他为什么还要来考试。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个人,关注点全然不在程衍身上,而是在楚望。
孟晨辉看到楚望的时候,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他几乎是失态了,抓住程津的手臂问:“你、你看那个人是谁?”
程津嘴里振振有词在紧急背诵着文章,被这么一打断,眼里闪过了恼火。但是喊他的人毕竟是孟晨辉,程津不敢发作,只能顺着他的指使看过去,困惑地回答他:“程衍啊。”
他并不将程衍当真正的兄长看待,除了刻意表现得兄友弟恭的时候,其他的时候他都不乐意喊程衍一声“大哥”的。
孟晨辉没好气地说:“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他旁边那个人。”
程津这会儿更奇怪了。
“那是子观啊,晨辉兄,你怎么了,连子观都认不出来吗?”程津眼里有些迷惑,他明明记得他们两人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楚望和程衍已经走了过去,混到人群之中了。
孟晨辉又重复问了一句:“你确定没看错?真的是他吗?”
程津实在摸不着头脑,说:“肯定是啊,这不好认吗?”他在心里嘀咕着,长得那么漂亮的人,全书院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单看到一个侧颜,都不会叫人认错楚望的。
孟晨辉还抓住程津的手臂,甚至不觉用上了几分力气。
他咬着后槽牙,轻轻吐出一句话来:“你帮我看看,楚望他有没有影子……”
程津:“……啊?”
他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往旁边闪了一步,抽回自己的手臂,有些没好气地说:“晨辉兄,大白天的,不要说这种毛骨悚然的话好不?”
孟晨辉却没注意他,拨开人群就跟着往里头走去,还真想要自己去看看楚望有没有影子一样。
程津青天白日的,凭空生出一身冷汗来,搞得他刚背的文章也在脑里全空掉了。
孟晨辉没靠近,就完全可以确认,他看到的楚望是活生生的人。
“怎么……怎么可能……我明明……”他不解又惊惧,低声呢喃着。
程津跟着过来,实在看不懂孟晨辉怎么回事,说道:“晨辉兄,你和子观生矛盾了吗?”
孟晨辉立刻转头瞪他,大声说:“这怎么可能!”
程津被他一吼,愣了愣,讪讪地,语气也有些僵硬:“没有就没有。”
他们声响不小,程衍和楚望站在前头,听到了也回望过去。
这一照面,孟晨辉紧紧地盯住了楚望的脸。
楚望的神色称不上好,当然了,这里绝大多数甲班的学子,脸色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都或多或少有黑眼圈,看出来昨日熬夜学习了。
但是他表情如常,整个人一如既往清秀挺拔,清冷高傲,伫立在人群中,也凭着破竹一样的气势一压群众。
孟晨辉和他对视上,可楚望的眼神,却好像没有因为他,而稍微松动或变化,就好像……就好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般。
这时,程衍突然凑到了楚望的耳边,轻启嘴唇不知道说了什么,楚望迅速地转头看他,好像是瞪了他一眼,可是他嘴角却明显有了上扬的弧度,眼里好像也因此冰山融化,笑意漾开。
程衍又说了什么,楚望竟然伸手打了他一下,那模样就如同挚友甚至更亲密关系的人在玩笑一样,然后他们俩一齐把头转回去,就好像……压根没见到孟晨辉一样。
孟晨辉瞪大了眼睛,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个人,
他没有料想到,两个人关系看起来竟然真的熟稔到这个地步。虽然孟晨辉之前心有疑虑,还把伤人的话一股脑说出来过,可是他清楚楚望的为人品性,至少冷静下来,他就会想明白了,楚望肯定不会和程衍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的。
但是现在,看楚望的神态,孟晨辉心里又有些不确定,心里又急躁和嫉妒。
“喂,晨辉兄,你要去哪!”
程津一把拉住孟晨辉,被孟晨辉的表情吓了一跳。“你、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孟晨辉深呼吸,才把心中的暴戾压下去。
“没事。”
程津看孟晨辉的神色,莫名有些发怵,只能快速地说:“走了走了,我们找一处地方吧,道清先生就快要来了。”
孟晨辉沉着脸,任由他拉拽着,往人少又阴凉的地方走去。程津还嘴上问:“你昨日到底让我拦着程衍,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孟晨辉没心思,随口敷衍了一句。
见他态度不快,程津也不多问了。
他俩站定之后,旁边几个学子在低声交流,听到有人说“楚子观”的时候,孟晨辉猛地抬头,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几个人声音压低,其中一个人隐隐约约地提到了“落水”、“救人”之类的词。
孟晨辉没听清,想凑过去听,但是又不敢,心里有些焦虑,连道清先生已经走到众人的前方都没有关注到。
程津刚跑到其他地方,现在回来,鬼鬼祟祟地说:“晨辉兄!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孟晨辉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却故作镇定问:“能有什么大事?”
程津说:“听说子观昨夜落水了,是程衍下水把他救上来的!我就说嘛,他们两今日怎么会一块来,看起来关系还那么好。对了,程衍昨日还拿月试和我打了赌,他今天估计是发挥不好了。”
孟晨辉没去注意听他后半部分,怔愣地看向程津,问:“楚望……怎么落水的?”
程津看他神色,以为他是在担忧楚望,老实地摇头,说:“不清楚,没打听到,可能是失足落水的吧。说来真奇怪,他们俩晚上去潭边做什么啊……”
孟晨辉好像慢慢地呼了口气,肩膀也松了下来。
道清先生站在正厅前面的几层台阶上,旁边还有好几个同样衣着正式的先生,他先是看向旁边一身短打的打手,对方清了清嗓子,高呼:“肃静——”
七零八落站在广场上的学子都安静了下来。
道清先生这才开始说话:“现在开始准备月试,所有考生排队成列,念到名字后出列。”
所有人都依言照做之后,道清先生就开始喊名单了。他先从甲班喊起,再依次往下。
站在旁边的,为首有书院的院长,几个在书院里同样德高望重的先生,此外,有两个生面孔。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书生,看起来面容严肃,另一个中年男人,已经有些许发福,两个人都穿了官服,看起来很有威望。
下面的学子好奇着他们的身份,有的人已经猜出来,和之前书院里广为流传的月试会有沧北郡的大人来监考对上了,只是来者是什么身份,几乎没有人知道。
不过,尽管如此,这些还在求学的年轻人,也都被那一身官服唬住,就连丁班的学子,也不敢在底下窃窃私语了。
“程衍!”
道清先生喊了一声,程衍快速出列,走了上去。
见道清先生瞪他的表情不善,程衍心里猜想着,道清先生估计恨不得他缺席不来考试。
“等下好好发挥!”道清先生压低声音,在程衍走过去的时候说。
程衍忙不迭的点头,“放心好了!先生,我一定会好好发挥的!”
道清先生眼皮一跳,朝他挥手,“快进去吧!”
喊了名字过去后,还会对考生进行搜身,防止他们携带了什么作弊工具。
担心程衍搞出什么丢人的大事,道清先生还特地在他被搜查的时候多看了几眼,之后才觉得自己好笑,就程衍那大字不识的情况,他就算想作弊,估计也不知道抄什么!
院长陪着从沧北郡过来的教谕大人站在旁边看考生入场。
这位教谕大人年事已高,对有才华的学子格外看重,所以考生入场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观摩了。只不过,这位教谕大人,因为年长,总多少有些刻板和威严,看起来不怒自威。
他突然伸手一指,问院长道:“刚才进去的考生,是这位教书先生的得意子弟吗?”
院长愣住,抽了抽嘴角。
程才俊是如何花钱把自己那个长子塞进他们书院的,所有高层心里都清楚,因为……因为前阵子没钱嘛!
所以,程衍此人,大家也都是认识的。
教谕大人还在继续皱眉说:“就算是得意门生,也不该在准备入场的时候窃窃私语,如若被有心人看到,不免怀疑有什么作弊行为!”
院长连忙擦汗,紧张地解释:“非也非也,那位学子较为顽劣,我院的道清先生,应该是在叮嘱他一些话,绝对没有什么作弊行为的!”
教谕大人愣了愣,才抚着自己的山羊须,颇为赞赏地说:“不错,即便是顽劣的学子,也应该多给关怀,说不定能让其悬崖勒马。”
院长连声附和,只是心想,等教谕大人您等下看了程衍的考卷,就不会这样说了。
月试的座位打乱,进去之后会直接被领到贴了自己名字的座位,在此过程中,不可以四处张望,更不能和其他人交头接耳,否则,就会被直接认定为舞弊,送出考场。
程衍知道不想让他来考试的人肯定不少,自然乖乖听话,没有在被抓的边缘试探。
楚望早他一刻钟进来,他也不知道楚望坐在哪里。
不过,楚望昨天睡眠质量不错,应该状态不错,稳定发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考生陆续进场后,主考官副考官就依次进场了。
主考官不是学院里的先生,院长介绍了下,从沧北郡过来的教谕林大人,将会担任这次月试的出题人兼主考官,同时,到时候评卷给分,林教谕的意见也将占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程衍多看了那位主考官一眼,心想着这老头在这个年代也算长寿了。
结果没想到那老头反过来,还多看了他两眼。
程衍:“?”哥靠帅气吸引到主考官了吗?
每个考生桌上都准备好纸张和笔墨,第一门贴经,在宣读完考试规范后,就开始了。
林教谕负手站在最前方,开始念题,考生一个个握好了笔,就等着他声音落下后,将对应的经文默写出来。
程衍脑子里装了一个数据库,并不怕这样的考试,只是久违的考试氛围,还是让人难得地紧张了起来。
题目一说出来,有的考生立刻恍悟,奋笔疾书,却也有表情或惊诧或迷茫,抓耳挠腮冥思苦想。贴经演变到如今,小小月试出题有范围,但出题人都喜欢不求甚解,随处截出并不相连的句子来考察。
在第一题出来的时候,程津就开头一慌,教谕大人连续说了三次题目,他还是没听清,连题目是哪些字都没听懂,四周传来沙沙的声音,他却连题目都没法誊抄下来。
他捏住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慰自己,这一题只是刚好出现在他还没背诵到的一篇文章中而已,后面还有九道题,只要能正确写出六题,这门考试就算是合格了。
但是,紧接着,第二题、第三题,每一道题目,在程津耳中都无比的陌生,仅有一道记得出处文章的题目,他立刻将上句誊抄到纸上,然而,却因为一直紧张焦虑,脑子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下一句该由他默写出来的是什么。
贴经这一门考试结束,会收一次卷。
程津放下笔,看着自己宣纸上零星几个字,隐隐有种两眼发黑的感觉。
第一科就考成这样,接下来的该怎么办!
不过,贴经一门,折戟的学子并不少。中场休息也不能离开正厅,每个考生被送上了杯水,可以在自己的位子上休息,五六成的脸色都不太好。
林教谕瞄了几个人的考卷,摇头轻声说:“看来贵院学子贴经这门课,平日里练习得还不够。”
道清先生连忙说:“大人说的是,以后我们会加强学子这门课的学习的。”
林教谕开场前就注意到了程衍,他的位子偏前,倒是很轻易就能看到他。林教谕朝被院长说是顽劣的学子看去,却见那个年轻人不似同窗愁眉苦脸或严肃紧张,居然气定神闲地边转笔边喝水,在肃穆的考场中,愣是摆出一派轻松自在来。
林教谕本来心生不满,眉头一皱,但又想到现在还是休息时间,这个学子看起来倒是更有年轻人的活力朝气,忍不住轻笑起来。
道清先生听到林教谕笑得愉悦,以为考场里有什么有趣的吸引了他,顺着目光看过去差点魂飞魄散。
林教谕笑说:“道清,你这学徒看起来考试心态很好啊。”
道清干巴巴笑了两声应了,心想能在甲班巍然不动占据倒数第一,次次考试交白卷的人,考试心态当然不错啊!
后面两门诗赋和策问会放在一块考,教谕大人分把诗、赋、杂文的命题都给出,之后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让考生自行安排时间写作,到点后装订自己的所有考纸,然后交卷。
这回总不像刚才贴经,无从下手的人那么多了。毕竟平日里都有进行诗赋文章的创作练习,就算不是言之有物,瞎写一通也能写满纸张。
主考官会站在台上巡视全场,副考官都会在台下巡视。
因为程衍的情况特殊,书院里几个先生都格外关照了他一下,结果发现程衍居然是奋笔疾书的那类人之中,没一会儿就铺天盖地写满一张纸,放着晾干又拿了一张。
道清先生看得触目惊心,院长也多看了几眼,招呼道清先生到旁边,低声问他:“程衍此子,平时文章创作如何?”
道清先生对楚望给程衍做功课一事心知肚明,只是如果楚望没给程衍写,程衍干脆就不交功课,这种朽木拿他没辙,道清先生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
眼下被这么问,道清先生犹豫了许久,才回答:“程衍不常做文章……”
院长眉头紧锁,“那偶尔写的文章如何?”
道清先生绞尽脑汁,最后诚恳的说:“狗屁不通。”
院长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说:“那他在考场里怎么写了那么多,有看清他都写了什么吗?”
道清先生连忙摇头,又给自己打补丁:“那位教谕大人好像对他很感兴趣,我不敢太多关注程衍,没去看他的考卷。”
院长已经开始脑补,教谕大人看到程衍狗屁不通的文章后,气到迁怒的场景了。他连忙说:“快看看,能不能找方法截住程衍的考卷,不要让卷子提交到教谕大人手里。”
道清先生面露难色,“这……”这也太难了!和监守自盗有何区别!拉下老脸去偷藏一个学子的考卷,他还要不要脸了!
再说平时程衍不是最喜欢交白卷吗,为什么这次还真现场发挥了!道清先生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程衍进考场前,自己嘱咐过一句好好发挥……
两位老先生还没想出好决策,考场里的动静就打断了他们。
“报告大人!”
程衍把手高举。
林教谕听了声响望过去,见是自己多注意了几眼的那位年轻人,顿时感兴趣,踱步下去问:“你有何事?”
他走近了,看到了桌子上粘贴的名字,记住了这位考生的名字。
“程衍,考前念的考试规范有没有认真听,不是重要的大事,不得考大声,高呼考官?”
道清先生和院长看过去是谁在考场喧哗,然后一齐两眼发黑。
程衍说话非常有底气,声音响亮:“林大人,考试规范说了,诗赋策问开考后,一个时辰内想提前交卷,可报告考官。”
林教谕扬眉:“哦,你想交卷?”
程衍点头:“我写完了。”
他说出这话,周围立刻有人发出惊呼,低声地吵闹起来,一时间正厅里好像漂浮满了细碎的声音。
林教谕扫了一眼考场,喝到:“安静!”
他很有威望,瞬间考场鸦雀无声,一个个考生继续埋头搞自己的创作,和一只只鹌鹑一样。
林教谕这才看向程衍:“交卷?你确定吗?交卷之后,不能再修改了。”
程衍点头,把几张纸叠在一起,放在了桌上,说:“我确定。”
虽然刚才书院里的先生都说了此子顽劣,想必学识可能也不够高深,但林教谕没有因此不让他交卷,点头说:“行,物品全部不得带走,你可以离开考场了。”
等程衍站起身,林教谕吩咐了一个辅教的先生:“把他的卷子装订起来,放到我的案台上。”
院长和道清先生面面相觑,这下没有人能在教谕大人的眼皮底下盗走程衍的考卷了。
等下教谕大人看了程衍的考卷要发怒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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