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目送楚望离开后, 才慢悠悠往县城里走回去。
他没有想到程津居然会去偷书阁里的古籍,兜兜转转一圈来, 书阁还是没有逃过一劫,不过显然,程津没有经验, 作案手法估计也不高明, 被抓住还是合情合理的。
向安给他出过这种瞎主意, 给程津再出一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程衍现在好奇的是, 程津到底有没有真的被退学。
以及, 程津现在在哪里?
第二个问题, 要找到答案不难,程衍回到县城的集市中心, 把县里出名的三个赌坊挨个走一遍, 在第二个赌坊见着了向安。
向安刚赌完一把, 因为手气不佳唉声叹气,四处琢磨着换张赌桌,被程衍揪住了后领,拉到了不吵闹的角落里。
“程大少!好久不见啊, 我以为您已经戒赌了呢!”
程衍确实戒了,他自己本身就没这个瘾。
他开门见山:“你这两天有见到程津吗?”
向安一听到程衍提及程津的名字, 立刻伸手要去捂住他的嘴巴:“嘘嘘嘘!小声点!”他说完左右张望, 确定没有人看过来,才松了口气,小声说:“程二在这个赌坊欠了近五百两, 要让赌坊里的打手知道我们和他认识,保不准债要算身上了!”
程衍有些诧异,“欠这么多?”
向安点头,又压低声音说:“不止这家,程二几乎每家赌坊都欠了不少钱,欠多了,他就换一家赌坊赌。平常换个地方手气就变好,不过他最近好像一直在连输,再欠下去,几家赌坊应该会联合上你们家讨债了。”
程衍嘴角抽了抽,情不自禁要称赞程衍:“他还挺懂打一枪换一炮的啊。”
难怪程津赌了那么久,为了欠债可以铤而走险去偷古籍,到这个份上,还没有赌坊找上门讨债,对程才俊瞒得死死的。
当然,多少也和程津出身有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当年程衍原身叱咤赌场时,也是创下连输一千两的壮举,才会被赌坊找程府去。
话不多说,程衍只问向安:“那你知道他现在是在哪个赌场吗?”
向安立刻回答道:“那应该是聚财赌坊了,整个县里只剩下这个赌坊,程二欠的钱不多了。
程衍:“……”这不就是原身当年最喜欢1去的赌坊吗?
他对向安说:“行,我知道了。”然后他又想到了古籍的事情,补充问:“对了,昨天我二弟在书院里的事情你知道吧?”
向安快速给自己洗白澄清:“那绝对是程二一个人所为,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程衍嗤笑一声,也不深究,放过向安,转头去了聚财赌坊。
过去之后,确实看到了程津的身影后,程衍才不动声色离开,边走回程府边盘算如何对付程津。
回到家,程才俊和花姨娘刚好刚吃完午餐,让下人把剩下的饭菜收拾下去。
程才俊以为程衍去酒楼了,问他:“怎么这时候回来?出事了?”
虽然程衍已经明确说了自己之后会离开碧潭县,但是趁着他还在,程才俊也要尽可能地压榨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把资本家的万恶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已经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去酒楼,提前享受一把颐养天年的快感。
程衍摇头,说:“太热了,回家纳凉。”
他从早上出门送楚望,就穿了一身短打,饶是如此,这个时间太阳太火辣辣,回到家后,还是满头汗,他吩咐了下人一声:“给我盛一盆冰水来,我要洗脸。”
他说完,又改口:“算了,我自己去洗把脸。”
说着,他就往后院迈去,程才俊连忙吩咐小厮:“还不快去看看大少爷要不要帮忙!”
小厮忙不迭地跟上了。
程衍洗了把脸出来,也没那么燥热了。
程才俊和花姨娘坐在前厅里,扇风乘凉,还摆了几盆冰在降温。
程才俊嘴上还嘟哝:“这天气真是热死人了,打死我都不要出门。”
一踏进大厅,就听到这话,程衍情不自禁在心里称赞程才俊真是立flag一把好手。
“爹,姨娘,怎么没见着程津?”
程衍一进来,就找了张椅子坐下,随口一问。
程才俊瞪他:“这不废话,你二弟在书院啊!”
程衍说:“爹,这都小暑了,书院今天已经开始放夏假了。”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他还补充:“我刚是送楚望回乡,帮他拎了些东西——楚望你听过吧,就是整个书院的第一名,正数的那种!”
程才俊愣住,看向了花姨娘:“津儿放假了?怎么没见着他,回家了吗?”
花姨娘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程衍就贱兮兮地在旁边说:“二弟说不定一放假,就去花天酒地了。”
程才俊瞪他一眼:“闭嘴!你二弟才不是你这样的人呢!”
然后他又看向花姨娘,眉头已经皱起来了:“津儿一直没回家?”
花姨娘也许不知道程津有多沉迷赌博,但是对他最近的行径已经有所猜测,程衍那句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她只能勉力一笑,说:“津儿自然是回来了,他、他生病了,一直在院子里呢!”
她在心里暗骂程津行事越发放肆,竟然敢夜不归宿,心里想着快点把程才俊糊弄过去,然后派人去把他找回来。
程才俊说:“津儿生病,你为何不说?”
花姨娘绞尽脑汁:“这……这不是太忙了忘记说了嘛!再说男孩子生个病也不严重,自己睡一天自然就好了。”
程才俊信了大半,还点头说:“是学习累了吧?告诉津儿,不要太辛苦,压力不要太大。”
名次跌落到四十名,向来考倒数的兄长还考了第二名,狠狠出了把风头,这要叫程津如何不有压力?
程衍暗想着程才俊真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他还是在旁边刻意说:“二弟生病了啊?下午给我开药的大夫要过来,到时候给二弟把个脉,开几贴药吧。”他说着,表情还颇情深意切的。
花姨娘本来就是临场发挥,心头一乱,立刻说:“不、不、不用了!”
程才俊却点头说:“不可讳疾忌医,等下给津儿看一看吧。”
人都不在,把个屁脉!
花姨娘只能艰难地说:“没事的,津儿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看医生……”
程衍火上浇油:“姨娘,很多病都是久病成重疾,还是看看吧。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二弟不方便看病呢?”
程才俊心直口快:“就算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也不能因此不看病啊!”
花姨娘实在编不下去了,只能如实告知:“其实……津儿……不在家……”
花姨娘也不知道程津在哪里。
程才俊大骂了她几句荒唐,说得花姨娘都快要哭出来。
看着外面艳阳高照,程才俊实在不愿出门,喊了几个下人过来,吩咐一个去书院打听,其他人先在县城里找一找程津的身影。
他不清楚程津最近的动向,程津失踪那么久,难免会让人担心他的安危才是。
因为这原因,本来晌午一片懒散的程府,立刻躁动了起来。
这时候,有一个小厮突然开口,说:“老爷!我昨天……好像看到了二少爷了……”
程才俊的眼神立刻看了过去,激动地追问他:“你看到津儿了!?你在哪里看到他的?”
小厮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我在聚财赌坊的门口……”
他说着话,一面偷偷地往程衍的方向望了过去,显得很心虚。
程才俊脱口而出:“你确定你看到的是老二,而不是老大?”
程衍:“……”风评被害。
看这个临时找的托实在是不堪重用,程衍只能自己上来说:“可能是看错了吧。不过,爹最好是派人去找一找,说不定二弟就在赌坊呢。”
程才俊下意识地说:“你二弟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他不是这样的人。”
程衍连忙道:“也许是和同窗去呢。昨天不刚好放假了,二弟可能和几个朋友去赌场玩一把,然后通宵忘记回家了吧。”
这理由勉强说服了程才俊,反正程津还没找到,程才俊心里总是没底的,就吩咐了下人:“那你们也记得赌坊看一看有没有二少爷的身影。哦对……青楼也可以看看。”
花姨娘听着这些话,心头已经一片打乱了,她连忙说:“这些地方就不用浪费时间去找了吧,津儿……津儿怎么会去呢?”
程才俊思考了几秒钟,最后索性说:“算了,我自己去找找看,这方面,还是我比较经验丰富。”
回忆起在青楼被迫跳窗逃跑的经历的程衍:“……”
程衍本来没想去凑热闹的,但是程才俊准备出门,临走又喊了程衍一声:“你跟我一块去,这些地方你比我熟悉,我们能找得快一点。”
虽然外面太阳很大,程衍还是不得不点头答应了。
花姨娘心里着急,面上也有些不安,只是在程才俊看来,她是担心自己的孩子,所以,他甚至离开前,还安慰了花姨娘一句:“放心,我会把津儿找回来的。”
程衍心想,花姨娘肯定宁愿程才俊找不到程津才行。
他万不得已跟着程才俊出门。
程才俊问他:“从哪个赌坊找起最快?”
程津所在的赌坊距离程府有一段距离,为了避免生疑,也是心里有谋划,程衍往那个方向过去,但先带着程才俊去了更靠近的一个赌坊。
程才俊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走得气喘吁吁还要下人帮忙擦汗水,程衍站在赌坊门口等他,程才俊一过来就说:“你果然很轻车熟路!到底是来多少次了!”
程衍很无辜,他只是心里头有张完整的碧潭县地图而已。
见程才俊要冲进去,程衍拉住了他,说:“爹,不用这么麻烦。”
程才俊顿住脚步,说:“不进去,要怎么找?”
程衍朝着赌坊门口的打手勾了勾手,等对方走过来后,说:“叫你们坊里的主管出来。”
对方立刻恭敬应了声:“好!”
没片刻,这个赌坊的主管就面带热情洋溢的笑容出来了。
程衍直接问:“我二弟在你们赌坊吗?”
主管摇头说:“二少不在。”
程才俊连忙说:“我就说嘛,津儿怎么可能赌博呢!”
主管接着说:“……不过,二少欠下的一百八十五两至今还没换,二位是过来替他还的吗?”
程才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东西。
他们走过了两家赌坊,还了三百多两的银子——程才俊自己垫付——,才走到了小厮口中见到程津踪迹的聚财赌坊。
程才俊从不敢相信到沉默地接受了现实,听到这个赌坊的人说程二少就在赌坊里,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他手里捏了一把欠条,就算识字不多,也看得出字迹是程津的,绝不是之前的赌坊欺诈他。甚至,有家赌坊的主管还火上添油地告诉程才俊,程津已经流连赌坊快一个月了,碧潭县里每个赌坊都留下过他的欠条。
这广撒网能力远在程衍之上,见惯大场面的程才俊还是差点被气晕厥。
真的见到程津的时候,程才俊已经快平静下来了,但是看清程津时,一肚子气又升了起来。
程衍也是很惊讶,他中午的时候只远远看了眼,确定程津真的在赌坊就回家去,这会儿才看清了程津。
程津脸颊上浮现着酡红,就像喝了酒一样,整个人衣衫凌乱发冠都不知道跑哪去,发了疯一样地呐喊,不知道是醉意上头,还是赌到红了眼,死死地盯着赌桌上的骰子,大喊:“大!大!大!”
程才俊没给他看清这注结果的机会,大吼了一声:“程津!”然后揪住了他的衣领,发挥出了巨大的潜力,一把将程津拽离了赌桌。
程津没反应过来,大骂了一声:“妈的!谁!”
话音落地后,才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都是谁。
程津的眼神才从癫狂逐渐变得清明,之后眼里全都是惶恐。
“爹……爹……您、您怎么来了……”
回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更戏剧性的是,在程津狼狈地回家之后,去书院的下人刚好回来,带来了程津被书院里开除的重磅消息。
程才俊:没有一口气连遭重创,现在情绪还算平稳。
只是,他多少是对程津失望透顶了。
一直以来,他都对程衍不抱希望,所以程衍稍微变得好一些,程才俊就满意得不行。而程津不一样,因为从小就好好读书,一直是程才俊向生意伙伴炫耀的资本。
他全然不知道,程津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能想到的就只有那次月试,程津考砸的事情。
“是因为月试考砸了,所以自暴自弃吗?”程才俊痛心疾首地问。
程津咬着嘴唇,倔强着不说话。
程才俊没对这个儿子动过怒,此时也忍不住了,掏出了长子专属的鸡毛掸子,往桌上一拍,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程津直勾勾地盯着程才俊,眼里闪过了恨意。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大哥不也赌博?大哥不也退学?爹从来只关注他,没有看过我一眼,哪怕我学习得有多努力,也比不上程衍的一分一毫。大哥就算做错了事情,只要改正了,就说明了他有多么优秀;而我只要稍微做错了一点事情,就是我罪无可赦了!”
程才俊愣住,听着程津字字句句里充满的恨意和不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程津破罐子破摔,说完后又红着眼喊:“我根本就不想读书,退学了更好!”
沉默了几秒钟,程才俊终于把鸡毛掸子高举起来,眼睛也发红:“你这个孽障!”
程府自然是鸡飞狗跳,闹到了深夜去了。
程津偏执,多年来的教育思想已经养成了他扭曲的心理,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偷古籍是什么错误的事情,显然在书院中所学习的道德仁义都被狗吃了。
折腾一番也不影响程衍吃饭,他中午忙东忙西,下午多吃了些东西,填饱了肚子,又在想不知道楚望到家了没有,现在如何。
程才俊深夜过来找了程衍一趟,来和他商讨程津的事情。
“衍儿,你说说看,你二弟这情况……要怎么办?”
程才俊没有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对程衍有了一些依赖,遇到大事,也会和他进行商量再做决定。
程衍说:“爹还想让二弟回书院吗?”
程才俊瞪他:“我哪里拉得下这个脸?”如果是别的事情就算了,程津被开除的原因,程才俊听了都丢尽老脸。
“再说,你二弟看起来对读书真的有些抗拒……哎,我们程家注定没有人能入仕为官吗?”
程衍心想,等你长子结婚就有了。
他淡淡地说:“那爹有什么打算?”
程才俊试探着说:“你说……让你二弟,也跟着学习下接手生意,如何?”
程衍似笑非笑地看他:“爹,你就这么想要自己快一点退休吗?”
既然长子培养出来不肯继承他的事业,那就……培养次子!
程衍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不过,现在酒楼里采购进项都是由他全权负责的,对于那些货源如何管理,他都做得比程才俊之前找的人要好,酒楼里的人都对程衍马首是瞻。
程才俊觉得把这块生意再转手一次实在不妥,需要换一项。
程津嘴上说着程才俊偏心和不关注他,然而从为人父这方面来说,程才俊做在这个朝代已经算是无可挑剔了。
尽管被次子误解,他还是第二天就给程津谋划着前程,问了程津,要不要也一块学着酒楼里的生意。
程津说不上乐意,但是他现在没书可读,看程衍接手生意风生水起,心里难免有微妙情绪,便点头说:“好,我要。”
程才俊满意了,便宣布:“衍儿负责着采购进项的内容,和酒楼外的货源打交道;津儿就负责酒楼内部的事务管理,特别是厨房的事情。”
程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让我去厨房!?”
程衍还不乐意他去厨房呢。要不是楚望现在不在碧潭县,往日中午他都是借用了自家酒楼的厨房来做饭,程津管厨房,还让他事事不方便。
程才俊皱眉,说:“你刚才不还说要学习生意?”
程津着急地说:“那我的意思也不是说,我要去厨房啊!君子远庖厨,这、这!”
程衍觉得他实在矫情,不过他还没说什么,程才俊先发怒了:“厨房是一家酒楼的重中之重,你还不乐意!”
要不是长子同意这个分配方案,给了次子足够的信任,程才俊都不敢放心下这个决定呢。
不过,在程津看来,风光的事情都是大哥做,他却要窝在厨房那种腌臜的地方,他心里一团窝火,发泄不出来。
程才俊一日之间对程津的印象直线跌落,冷冷地说:“你乐意就去,不乐意的话,也别想插手酒楼里的生意了。”
程津越发觉得程才俊偏心程衍,却还是只能窝窝囊囊地应声:“我……我自然乐意。”
程才俊这才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程衍,说:“衍儿,你多教教津儿,他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多带他一下。”
程衍自然大大方方地应声同意了,高下立现,显得程津更叫人觉得不顺眼了。
程津一心觉得父亲偏心,对这安排免不了有怨言,和程衍一块到酒楼后,就不许程衍跟进来,骂骂咧咧说:“我自己会,你少管我!”连平日里兄友弟恭的假面都已经撕碎了。
程衍无所谓,叼着根草吊儿郎当地回答他:“二弟去吧。”
他猜测,程津多半是没法担当重任,说不定要给酒楼闹出些什么事情来。
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程衍那时候再顽劣不堪,程才俊都要花钱把他塞进书院;同理程津现在被开除了,程才俊也要替他盘算好接下来的路,在这点上,程衍是阻止不了程才俊的,甚至还可能吃力不讨好。
所以他也不搭理程津,顶多让掌柜多关注下程津每天都在酒楼里做什么,有意外及时和他说就好了。
只要不胡闹,酒楼按部就班地营业,总不至于立马出大事的。
不过,夏假第三天,程衍还没等到程津胡闹出什么的消息来,先收到了程府传来的讯息。
楚望到程府找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和基友说:连续日万五天了,好累好累,我要休息一下。
我基友:辛苦了!明天休息下,日9就行了!
我:……?
所以今天……当然不可能日9啊!日了个六!
周末还会日万=3=这个世界快快快结束了!
PS:我最近总是被高审,有时间修文的时候总是没法修改,真的很生气orz前段时间写得多,或多或少有些错别字什么的,谢谢大家包涵5555我改天一定修一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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