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19 章

    程衍在月试上大出了风头, 整个书院的人都对他的观念进行了一番刷新,那篇没有流传出来的文章, 也越是因为没有为人所知,越是因为悬念而成为传奇。

    院长到底有没有把那篇文章装裱收藏起来,没人知道。不过楚望知道, 院长应该不会喜欢程衍那篇文章, 也理解了为什么程衍考了第二名, 道清先生看他的表情还是鼻子不是鼻子, 眼不是眼。

    月试之后, 盛夏很快就要到了, 书院里有一个夏假,在月试半个月之后, 放一个月的假。这段时间, 学子人心难免惶惶。

    不过, 也因为程衍爆冷门得太惊世骇俗,孟晨辉的事情讨论度也因此而没有那么大。只是,明显可以发现,平日里他被人前倨后恭地伺候讨好, 现在大家都恨不得将他视若无睹。

    而程津虽然考砸得厉害,然而回回考试都有不少人失利, 他也不算是在其中突出的, 所以更是不会被人关注到了。

    书院的教书先生们,这两日都严抓纪律,控制住浮躁的气氛。道清先生重点观察对象永远是程衍, 却看程衍这两日上课好像是认真了一些了,至少书本是配合着翻开了的。

    因为他不再藏拙了,楚望没给他做功课,也不用刻意学他那一□□爬字体了。

    道清先生才松口气,心想着明年乡试,碧潭书院带出去的学子也会多了一些竞争力,没想到,程衍才安分两天,就立刻在书院里投下了另一颗炸弹来。

    ……准确来说,是程衍他爹程才俊投下的。

    程才俊取了这样的名字,可见长辈对他也报以重望过。不过,程才俊实在不是读书的料,程家的酒楼一开始,全靠程才俊自己掌勺做出来好名声,才慢慢在碧潭县一步步起来的。

    所以程才俊既是厨子,又是商人,都是读书人看不起的行业。

    自己读不好,自然而然就把期望寄托到下一代了,所以程才俊对程津怀着非常大的希望,而程衍不愿读书,也被他花了大价钱硬是塞进书院里来。

    也因而,程才俊对书院里的先生们都是毕恭毕敬的,虽然程家家世在碧潭县已经非常显赫了,没文化也让他觉得和这些读书人相比,低了一截。

    所以,程才俊是战战兢兢地去书院里拜访院长,然后再战战兢兢地投下一个炸弹来。

    “退学?!谁退学?”院长听完他的诉求,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程才俊连忙说:“程衍、程衍,我的长子,这段时间非常抱歉,衍儿给大人带来太多的麻烦了,这两天我思来想去,觉得凡事都不能强求,所以还是想让衍儿退学吧。”

    看到院长气得都站起来的模样,程才俊在心里暗骂着程衍,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这个儿子究竟在书院里做了什么多过分的事情,才会连院长都被他气到。

    院长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程才俊的面前,听完了他这番话,狐疑地愣住,开口问:“程兄,您不知道程衍这次月试的成绩吗?”

    程才俊尴尬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除了倒数第一还有其他名词吗?衍儿回家后,和我说因为月试,书院里的先生都对他非常生气,我想着他呆在书院里也学不到东西,索性让他退学吧。”

    程才俊知道,自己这个长子不爱学习,总是想法设法要激怒学院里的先生,就是想要被劝退。程才俊琢磨着,这样互相折磨下去也不是个事,像月试据说往往都会有沧北郡的大官来,程才俊觉得按自己长子得罪人的效率,可能不用一年就要在沧北郡臭名昭著了。

    所以,还是尽早互相解脱得好。

    更何况,程衍现在已经接受了酒楼里不少重要的生意,完成得还不错。程才俊心里觉得,已经有个程津在读书考官,程衍没文化也不怕,看样子继承自己的生意是没问题了,那也没必要继续呆在书院里得罪人了。

    程才俊同为学渣爹,天然对书院先生就带了一股敬畏之心,见到院长眉头紧锁,心里就觉得不妙,战战兢兢问:“大人,是不是……我家逆子又在书院里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院长深呼吸,才问:“他真的说他因为月试惹怒了书院里的先生?”

    程才俊有些迷茫:“是啊,难道没有,这孩子回家和我瞎说?”

    院长继续深呼吸,磨牙。“……他说的,到也是没有错。”

    程才俊非常上道,连忙说:“因为我次子还是在书院中读书,长子退学,也不会影响每年给书院的资助,大人可以放心!”

    院长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他努力保持自己呼吸平缓,吩咐了身边的辅教:“把道清和程衍都叫过来。”

    因为是在课堂上被喊过去,道清先生只能让楚望先带领全班念书和自行温书,和程衍先离开。

    同窗们无不好奇院长紧急喊走程衍是有何事,不但猜测起来,还要追问楚望知不知情。

    楚望被吵得烦了,起身将道清先生的教鞭往课桌上一甩,冷冽的视线扫过整个课堂:“安静!”

    所有人都被他威慑到,一个个立刻噤声不言。

    程衍跟在道清先生后面走,知道道清先生就是看他不顺眼,一句话也不说。

    反而是道清先生憋不住了,率先开口问他:“你又闯什么祸了?”

    程衍心里已经猜到了是为了什么事,毕竟他给程才俊描述自己在书院里的生活,那简直叫一个鸡飞狗跳,闹到书院上下全都没法好好学习的程度——程才俊不着急着把他带回家才怪呢。

    不过他保持着迷茫的表情,摇头说:“弟子也不知。”

    道清先生看透了程衍这幅装傻的模样,笃定他定然知情,冷哼一声,把袖子甩得周围无风,也能猎猎作响。

    程衍走在后面,差点被道清先生的宽袖子扫到,真觉得这些读书人真是说恼就恼的狗脾气。

    一见到书院院长和程才俊,程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才俊就立刻吼他:“程衍!给我过来!你这两天又在书院里做了什么好事!”

    程衍吐了吐舌头走过去,不情不愿喊了一声爹,又叫了声院长,才说:“我这两天做的好事可多了,我给好几个同窗讲解了篇文章……”

    程才俊听个开头就要昏厥过去了,“你少做误人子弟的事情!”

    道清先生连忙制止了程才俊要当场揍子的行为,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院长长叹了口气,知道程衍是个自己有主意的,这事要也是程衍撺掇他爹来说的,绝不是程才俊一个人的决定。

    他转头看程衍,问:“程衍,你真的决定要退学吗?”

    惊愕的人换成了道清先生,他有些不可置信,眉头一皱,重复了一遍:“退学?”

    程才俊连忙说:“对对对,这段时间逆子给书院带来太多麻烦了,程某心中实在羞愧,觉得还是让我儿退学比较好。”

    程衍也肯定地点头,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道清先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院长已经受过一次震惊了,现在就比较淡定,望着程才俊说:“程兄,你知道程衍这次月试的成绩吗?”生怕对方又说什么倒数第一,院长紧接着就给出答案:“他考了第二名。”

    程才俊非常上道:“倒数第二?看来还是有点进步的!”

    其他人:“……”

    程衍心想,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啊,程才俊对原身的水平,真的非常有逼数。

    院长叹气,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让程才俊消化这个惊天新闻,自己想来不学无术的长子,考的第二名居然是正数,而不是倒数的!

    他还反复确认,真的不是程津考第二,以及程衍真的不是作弊,把一个对自己儿子一点信任都没有的父亲扮演得淋漓尽致。

    最后还是院长说了程衍在被当中质疑的时候,现场做了一篇出色的文章的事情,以及给程才俊看了程衍的试卷,才打消了他的疑虑——不过,程才俊确实是看不懂程衍卷子里都写了什么的,只是他也相信,书院里的先生不会联合程衍来给他开这样惊骇的玩笑来。

    程才俊怒不可遏地瞪着程衍:“程衍!你昨日和我说的可不是这样的!你说你月试放榜后,把整个书院的先生都气到了!连沧北郡来的大人都因为你而生气!”

    道清先生在旁边说了句公道话:“程衍这番话,也确实没有错……”

    他考了第二,和他把考官们都气到,又不矛盾啊!

    程衍躲开程才俊要揍他的手,说:“我又没说谎!而且你也不问我考第几名,是你自己认定我考倒数第一的!”

    程才俊有些尴尬的顿住,也猛地回想到现在不是在程府里,大庭广众揍儿子总归是上不了台面,他才愤恨地把手收回来,但是气不过,又甩了甩自己的袖子,才不满地说:“你既然能做出那么优秀的文章,为何之前不好好学习,回回考倒数,还骗我说你不识字!”

    程衍非常无辜的回答:“当个天才太辛苦了,程津姑且只是个庸才,还从十岁就被您逼着读书,我这个天才如果暴露出来,爹你岂不是会让我无时不刻都埋头苦读?”

    程俊才瞪他:“敢情还是我的错?!”

    程衍连忙说:“不不不,是我的错,是我志不在此,只想继承您的事业,并不想读书学习。”

    闹得一番鸡飞狗跳,程才俊突然之间得知自己有一个为了不被按头读书的天才儿子,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他本来是来书院给程衍退学,为了商量好这件事,还带了分量不轻的随手礼,这下他哪里舍得让程衍退学了。

    虽然知道了自己长子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但是刻板印象改不了,程才俊对程衍还是颐指气使,没好气地说:“骗你爹很好玩吗!给大人们添了那么大的麻烦,给我回课室,好好学习去!”

    程衍却摇头,说:“我没有在骗您,我真的想退学。”

    他既没有吊儿郎当开玩笑,也没有装疯卖傻,看起来表情格外严肃认真。

    程才俊呆愣住,“你认真的……?”

    突然之间知道自己有个天才儿子,然后紧接着又得知这个天才儿子还是不想读书,程才俊心情更复杂了。

    程衍的想法非常明确,甚至他之前在书院中游手好闲,顽劣不堪的态度,也都是他的想法的表现。

    院长对他的想法始料未及,但是仔细想来,林教谕也说过几次,程衍志不在此,种种行为,也不是多么出乎意料了。

    更何况,就程衍这个离经叛道的品性,真去考科举,天知道他会在考场上写出多惊骇的文章来,到时候说不定整个书院都要一块被连坐了。

    估计院长和道清先生一齐想到了这种可能,对于程衍固执想要退学,也没有太大的反对了,还安慰了程才俊一句,有这样的儿子继承事业,一定能把程家酒楼的事业发扬光大的。

    程才俊向来尊重读书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只是他心里实在迷惑,问出了书院里其他人也同样不解的一个问题:“你都藏拙了这么久,为何这次却突然不藏了?”

    程衍说:“我以前都是交白卷嘛,这次想试一试完成卷子我能拿到什么名次,一不小心,就拿到第二名了。”

    他话音一落,立刻可以清楚地听到道清先生捏紧了拳头发出的声音,作为一个瘦弱的老书生,拳头能发出吧嗒的响声,也算是少见了。

    道清先生对程衍的情感是又爱又恨,程衍下定决心要退学,道清先生心里想着,至少眼不见为净,不用再日日被这个逆徒气到。

    程才俊过来的当天,程衍就爽快地收拾东西离开,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还有人在议论:“连程衍都觉得学习痛苦知难而退,我们这些蠢材还学什么?”

    气的道清先生怒吼这几个妄自菲薄的回去把今天学习的文章抄写三遍。

    楚望的惊讶并不比其他人少,虽然这两日程衍学习态度好得反常,但是他绝对想不到程衍大出风头后,居然就这么干净利落地退学,甚至……都没有告知他一声。

    他跟着程衍往书院门口走,虽然名义上是代表甲班全体学子送别他,不过没有任何临别的赠礼,程衍自己背着书篓,就像寻常日子走读,下课后他回家一样。

    一侧头就看到楚望抿紧嘴唇的侧脸,脸颊的肉好像都紧绷着,看起来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

    程衍开玩笑说:“你生气啦?”

    楚望侧头看他,将情绪表现得分明:“不然呢?”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太任性了一样,把头往另一边扭过去,闷闷不乐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待在书院里,但是你……至少和我说一声啊……”

    程衍还是在笑,突然伸手捏住了楚望的脸颊,凑近了说:“好啦,不要难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楚望顿住,不解程衍的话中深意。

    不过,次日中午他就知道了。

    而道清先生也知道了,眼不见为净是不可能的。

    “程衍!你不是已经卷铺盖走人了吗!”道清先生怒瞪程衍。

    程衍站在甲班门口,嬉皮笑脸,说:“先生,我是来找楚望的,你该下课啦,已经拖堂一刻钟了。”

    道清先生直直瞪着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望对程衍的到来惊讶大于喜悦。

    “你……你来做什么?”

    程衍举起手里的食盒,笑咪咪说:“我来找你一起吃饭。”

    道清先生气到七窍生烟:“你已经不是学院的学子了,到底是怎么进来了?!”

    程衍表情可无辜了:“先生,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进个书院大门,不在话下。”

    道清先生拂袖离开,此后中午前最后一节课,他再也没有拖堂。

    程衍拉着楚望去了他们月试的时候开小灶的小山坡吃饭。

    楚望一直被他牵着手走到那处山坡,才慢慢地反应了过来。

    “你、你怎么会来?”

    楚望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找你吃午饭啊。”

    “不是……算了……”楚望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好像在他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程衍的逻辑中都是没什么值得困扰的,也是他轻而易举就可以用他的思维来简单解决的事情一样。

    程衍眨巴着眼睛,拉着他一把坐下,殷勤地开始拿出食盒里的饭菜来,说话语气里带着笑意:“今天早上上课累吗?”

    楚望摇头,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先生说,班级里少你了,好像安静了许多。”

    程衍撇嘴:“就知污蔑我,我在课室里一般在睡觉,哪里有吵到别人过。”

    楚望瞪他一眼,但是马上,他就被程衍摆出来的饭菜给吸引了,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程衍笑眯眯说:“来吧,趁着还热。”

    说话间已经快速地把一碗米饭塞到了楚望的手中。

    楚望有些惊诧:“这些不会是你从山下拿上来的吧?”

    程衍却理所当然地点头,说:“是啊。来来来,多吃点鱼。”

    楚望顺着他的热情投喂挨个尝试着还热腾腾的菜,他品尝得慢,程衍也不急着自己吃,等楚望挨个尝试后,问他:“怎么样?还行吧?”

    岂止是还行,楚望连连点头,说:“太好吃了!”

    程衍脸上的笑容放大,好像松了口气一样,说:“就怕不合你口味。好了,多吃点吧,下午还要上课呢。”

    楚望尝过之后,也是感觉到饥肠辘辘,连忙加快速度吃了起来。

    吃了大半,楚望才迟钝地感觉到,这些饭菜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吃过相似的口味一样。

    但是摆出来的清蒸鲈鱼、红烧里脊肉、爆炒鸡心,都不是他吃得起的,所以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些菜。

    那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熟悉呢?

    程衍吃得快一些,米饭吃完了就把碗放下,然后拿出食盒里的竹筒,掀开盖子说:“炖了排骨汤,还是只装了一份,我们一块喝吧。”亮晶晶的眼睛里,简直写满了司马昭之心。

    楚望愣住,却在火石电光之间想起来自己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他有些急切地问:“这顿饭的厨子,和月试的时候的厨子,是同个人吗?”

    程衍喝了一口汤,递给他的动作顿住,盯着楚望急切的表情,轻笑了一声:“你的舌头果然很灵敏。”

    楚望描述不出那相似的口味是怎样的,但却在这念头起来的时候,越想越发笃定。听程衍这么一说,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是,他又立刻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月试那天,不是书院的厨房做的饭吗?今天的饭菜,则是你从山下带上来的——等等……”楚望瞪大了眼睛,想到了唯一的一种可能。

    “这些……这些都是你做的!?”

    程衍在他震惊的眼神中,轻轻地点头了。

    楚望心情实在太复杂了,他没有料想到,会有一个男人为他洗手作羹汤。而这在程衍看来,似乎只不过是,如果他没有发现,也不会特地多提,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

    程衍还发愁,下午他实在太忙了,没有办法过来给楚望送餐。

    “晚餐你一定要记得吃,不要省,我会悄悄找人监督你有没有去吃饭的。”说的是“悄悄”,可嘴里说出来可光明正大了。

    楚望心里有些莫名的发酸,那酸意好像泛到了他的鼻尖,他眨了眨眼睛,突然侧头朝向另一边,伸手压住自己的鼻梁,几番深呼吸后,才平稳了情绪,低声回答程衍:“……我知道了。”

    程衍抓住了他的手,纤细的手腕用拇指和中指一扣,就可以轻松环住,还留出了一根指节。

    触感几近皮包骨,程衍有点想念小郡王软乎乎的手了。他捏了捏楚望的手腕,说:“太瘦了。我会定期检查的,要吃得胖一点才好。”

    楚望本来想抽开,但挣脱不开,只能任由程衍握住,他涨红了脸,埋头低声说:“我……我会的。”窘迫得好像某天忘记做功课,被先生抓了个正着一样。

    心头翻涌着种种复杂的思绪,楚望感觉有千言万语想要和眼前的男人说,但是但凡要脱口而出时,就心生出一分怯意来。

    最后他才轻声细语地挤出一句话来:“程衍,等我考取功名,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程衍看他,心里想着这台词太像话本中飞黄腾达必然辜负糟糠之妻的书生,不过他还是连笑着点头,说:“好,我等着你。”

    程衍确实是很忙。

    月试结束,孟晨辉的声誉败坏,在书院里也不再有一呼百应的气势了,而程津这会儿估计正在为他欠程衍、欠赌坊的债忙得焦头烂额,更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敢对楚望动什么心思。

    程衍是因为这样,才敢放心退学,只每天跑来书院一趟,看看楚望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就可以了。

    楚望自己就喜欢读书,呆在书院里学习终究是他最喜欢的,程衍也不欲多改变他,就从环境去改变了。

    而且,月试之后,楚望被林教谕喊去谈了话,林教谕确实对他很看重,并且和他约好,等乡试的时候到沧北郡,可以抵帖子去拜访他。不谈程衍这个横空出世的奇葩,楚望确实在月试之后,名声更加水涨船高,在书院里,先生们也对他颇多关照了。

    程衍终于可以花更多的时间来着手生意的东西。

    不过和程才俊想的,长子年少有为,继承他的生意,让他颐养天年的天真想法完全不一样,程衍其实对酒楼的生意兴趣不大,接手了大半之后,他开始接触一些南来北往的商贩,对跑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程才俊生怕他哪一天直接当个甩手掌柜,一眼不吭偷偷离开,走南闯北去,这几天听闻后,都死死地盯住了程衍。

    程衍哭笑不得,只能和程才俊解释:“我只是觉得,跑商他们都是小本生意,但是很多特产运送到其他地方,价格甚至可以翻倍,如果可以组织商队,或者是在流动中枢构建贸易中心,也许可以从中获利不小。”

    这个朝代遵从的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但是商业发展还只是雏形,商人还没有被认为是贱籍,只是在大多数人崇尚读书考功名的氛围下,一身铜臭味总是没有读书人高尚。不能读书,经商也不一定是个不好的选择。

    而且更重要的是,经济市场还刚有雏形,给了程衍很多大展宏图的空间。

    程才俊听着他说的话,眼睛也慢慢亮了起来。他能把一家酒楼开到整个县城独大,自然是有一定的眼光的,只不过,程才俊立刻就发现了其中不足之处:“碧潭县绝对称不上中枢,路经本地的跑商并不多。”

    程衍点头,又说:“我当然不是要在碧潭县做。”

    程才俊瞪他:“你还是想要离家出走!”

    程衍哭笑不得:“这怎么算是离家出走呢?再说,您儿子都这么天才了,您是希望我去更大的地方大显身手,还是拘泥在这区区县城呢?”

    程才俊沉默了片刻,终于甩了甩袖子离开,懒得管翅膀硬了的儿子了。

    除了做生意,程衍还有个更更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给自己治病。

    准确来说,是给原主,不举是原主的锅,可不是他的!

    程才俊之前给原主找的庸医,只知道一味的补阳,结果越补虚火越旺,导致了肾亏更厉害,为原主从早泄迈向不举,做出了举重若轻的贡献。

    看过那走龙蛇的药方,上辈子也不好好写字的程衍陷入深深的沉默,最后自己在程府的仓库里领了一些珍贵的药材,开始自己琢磨怎么补亏了。

    所幸他这段时间以来,好好锻炼,身体确实结实了许多。在这情况下,也不是那么麻烦了。

    他拿的药材昂贵,花姨娘一面给他拨了,另一面当然是立刻给程才俊打小报告,程才俊听完了都有什么药材后,第一时间杀到了程衍的庭院。

    “你最近听了之前找的神医的话,开始重新好好吃药了吗?”

    反正天底下所有的大夫写的药方,非专业人士都看不懂,也无法区分出差别来。程衍自己给自己开药方,花了两小时熬出一碗闻到就想吐的中药。

    有了□□,真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世间百味都能尝到,所以酸甜苦辣,一样都不会落下。

    他沉重地回答程才俊:“是啊。”

    程才俊觉得自己长子最近行为处处动机都不良,心头迷惑,开口便说:“之前让你吃药,你都不愿意,这会儿怎么这么积极了?”

    程衍长叹了一声,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啊。”然后捏着鼻子把那碗中药给自己灌了下去。

    一直到程衍喝完了中药,在往自己嘴巴里塞蜜饯,程才俊才反应过来,大喊:“你最近是不是又去青楼了!?”

    程衍委屈至极:“爹,我只是先做好充分准备,免得临阵磨枪来不及嘛。”

    程才俊瞪他:“少胡言乱语!”

    发自内心说了自己的真实遭遇和真实想法的程衍觉得自己无辜极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得飞快,马上,书院就要迎来了一年一次的夏假。

    夏假时长一个月,对于现在书院中的学子来说,是最后一个可以轻松的夏假。

    因为一年之后,他们将会迎来秋闱,到时候,夏假是用来给他们进行紧张刺激的备考,也不可能那么轻松了。

    楚望一放假就打算回他出生地楚家村。

    楚家村距离碧潭县很远,要跨过一座山的距离,路程颠簸,往往需要租上牛车才能往返。往返的时间不少,路费不低,平时的休沐日只放一天假,楚望没有要紧事,是不会回家的。

    所以,他已经足足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回去了。

    知道这当中的隐情,程衍自然不会任性拦着不肯让他离去了。更何况,他的生意慢慢进入正轨,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花精力去着手处理,如果楚望呆在他旁边,说不定还会让他心神不宁呢。

    所以,他们约定好了,等夏假结束之后再见面,楚家村平时很少有人到碧潭县过来,想要寄信也不实际,当下没办法,只能忍一忍了。

    程衍最近去书院,也就是督促着楚望多吃点营养均衡的伙食,没有条件和机会做什么亲密的事情,最多也就牵了牵楚望的小手。

    楚望放假第一天就在县城门口和途经楚家村去往更远的山村的牛车夫约定好了,送他这一程,楚望给的路费是一百文钱。

    这笔路费在以往,的确是不低的支出了。只不过,最近程衍打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名义硬给他塞钱,只要求他不要太节省,苛待了自己。论脸皮是绝对比不过程衍的,最后楚望也只能无奈地收下,那种“等我考取功名不辜负你”的念头也与日俱增……

    这回回乡,这笔路费给的总算没有那么肉痛了。

    程衍送他离开。

    他经营着酒楼,能接触到很多价格更便宜的货源,给楚望拿了一筐的鸡蛋、一只老母鸡、好几斤猪肉,最后还拎上两条腌制好的咸鱼,全都给楚望整整齐齐带上,反复确认无误。

    不难想象,楚望家中是一番怎么清贫的场景,甚至因为偏远,可能楚望手里有钱,都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所以程衍只能尽量地让他带多点吃食回家。

    出身的缘故,楚望自己也会做饭,拿着这些东西,总归能勉强过好。

    程衍本来还想拿一些山珍海味,想想实在太惹眼了,最后只能作罢,准备些普通的食材。

    饶是如此,一同搭车的人窥见一角,也都被刺激得红了眼。

    “这不是村西寡妇家的独苗吗?没想到竟然出息了,带这么多好货回家啊!”说话的时候个尖嘴猴腮的中年妇女,面相上就有些刻薄,开口说话更是阴阳怪气。

    程衍帮楚望把装满东西的篓固定着,楚望站旁边没事干,听到了声响抬头,一会儿才认出对方来。“原来是小婶子。”楚望淡淡的打招呼,“来县城里买东西吗?”

    对方短促地笑了一声,说:“婶子可比不上你,回一趟家,阵势这么大。”

    她说着,语气有些不屑,但酸意都快冒出来了。

    楚望没有太大的理会,看向程衍,说:“需要我帮忙吗?”

    程衍手脚勤快地就把篓固定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不用!”

    因为东西是他拿过来的,平时做生意为了方便,他都穿了打短,甚至还要把袖子挽起来,看起来都没有一点形象了。

    楚望拿了手绢出来,想把他擦汗,程衍一把接了过去,笑着说:“我自己擦就行!对了,你回去之后东西拿得小心一点,要是拿不动,就找人帮忙,或者分几趟。”

    楚望只能连连应声,“嗯,我知道。”

    同村的小婶子见楚望不搭理她了,忍不住又开口说:“没想到小书呆子现在发达了,甚至还请得起下人了。”

    楚望愣了下,就知道对方误会了什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他不是我下人,是我朋友。”

    那婶子被他冰冷的视线一注视,心头竟然有些怯意,也噤声了。

    程衍没搭理她,只是皱眉轻声说:“你回去路上小心一点。”想了想又补充,“如果那些食材丢了还是怎样,那就不要了,我们不缺这几个钱,自身安全最重要。”

    楚望复杂地看着他,还是点头应声了。

    对程衍来说,蛋肉鸡鱼,好像确实都是不值几个钱的普通食材了。

    他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程衍。

    “等一等!”

    程衍转头:“嗯?什么事情?”

    楚望走到他面前,说:“我忘了和你说,昨天准备放假的时候,书院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程衍问,不觉皱起了眉头,以为又有什么牛鬼蛇神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概是觉得还是不太光彩,楚望压低了声音,说:“昨天你二弟被抓到了在书阁里偷书。”

    程衍一惊,感慨原剧情的强悍之处,这个剧情不是最开始原主或者向安做的,最后导致楚望背了锅的事情吗?

    他眉头紧拧,问:“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楚望摇头,说:“程津最近上课好像一直很心不在焉,从月试之前就持续着,近日来好像更加糟糕,几次功课都完全没有做。据说昨天下午准备放假的时候,道清先生发现了书阁的钥匙被人偷了,带了人去书阁围堵小偷,没想到抓了个正着的竟然是程津。

    “程津被抓到的时候,怀里足足藏了五本古籍,都是非常珍贵的孤本。在院长等人的审问之下,他才招出自己找好了卖家,准备偷古籍去倒卖的事情。

    “书院里的先生都勃然大怒,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程津可能要被书院退学了。”

    楚望说完,轻叹了一口气,又说:“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吗?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孤本是千金难买的珍品,他居然会动心思想要偷古籍,书院肯定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行径的。”

    程衍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只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何缺钱不和家里拿,却要铤而走险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可能是他欠钱的原因不那么正当吧。不必管他了,他从昨天放假之后就没有回家,我爹好像还不知道他被退学的事情,这事我等在看看吧。”

    楚望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又低声说:“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的话,先把他找回家吧。”楚望对事情不了解,也能凭直觉猜测,程津要用偷书院里古籍的方法来筹钱,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他和程津不熟悉,也不存在什么感情,只不过因为对方是程衍的二弟,因此才多提了一嘴。

    不过,程衍立刻就怏怏不乐地说:“你都要离开了,不是和我告别,而是说着这与我们不相干的人的事情,你让我好难过。”

    楚望柔和地望着他,轻声说:“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日万了,休息一下……日3或者日6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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