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县衙, 虽没有赵安带着, 不过傅楷这次一身清雅的襕衫也足够让县衙门口的衙役谨慎对待。
“江大哥, 云哥儿, 要不你们先去逛逛？”让衙役帮忙通报之后，傅楷回身看着陪他同来的江阳和江云。
他不确定迁籍的后续麻不麻烦, 不想让两人在县衙外空等。
若是村长赵安, 还能到县衙里坐着等, 换了江阳和江云, 别说傅楷不知道能不能带两人一起进县衙，就是能带，他们也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去。
傅楷看得出对于他的这个提议，江阳和江云眼中有些紧张局促。
如此，傅楷便打消这个念头。
“不用, 我跟云哥儿就在对面的钱庄等你就行。”江阳摇摇头, 指向县衙对面的金丰钱庄。
这次来县城, 不光是找曹知县确认迁籍一事。等迁籍落定, 傅楷自然就得开始准备落户后的宅院。
不管是留在岭南村，还是在县城置办宅院，都少不了用钱的地方。
大额的交易用银票方便，但小额的，只能提前兑换好现银。
虽然还没寻找机会问江云的想法, 但傅楷觉得他应该更想留在岭南村。
毕竟自出生起，江云就在村中生活，猛的换成县城, 听着倒是让其他村民羡慕，但论真正过日子，怕是不习惯。
傅楷自己是无所谓，都已经从江南不远千里的搬到这里，住在县城还是村中，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而要在村中落户，买地建房肯定少不了，总不能一直住在江家。不说江家住不住的开、环境如何，如此以来看着不就成了倒插门了！
傅楷自己对做上门女婿无所谓，他如今没爹没妈的，跟岳父岳母一起生活感觉也没什么不好。
但放在眼下的时代与环境下，需要顾忌的东西就多了。不说他现在的身份和外人的目光，就说原身宗族若是知道他做了上门女婿，怕是直接就是一个除族！而原身的大伯恐怕也会直接杀过来，干净利落的把他打断腿再拖江南。
又不是没钱建房买地，傅楷可不想没事儿找事儿自己找不痛快。
而建房总需要时间。
虽说入冬前他要回江南一趟，但私心里，他不打算留在江南过年。毕竟回江南以后他怕是要绷起精神处处小心扮演原身。
故而就要提起将银票换成银子，好准备建房的材料，抓紧时间，也许等他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就不用再跟江阳挤了。
所以这次来县城，傅楷将身上两张三十两的银票都带来了。这回全程都有江阳在，不用他亲自背着银子，所以他干脆一次兑换六十两现银。
银票就放在江阳身上。江阳也没推脱，毕竟就安全上来讲，他跟傅楷相比怎么看也不值得偷儿们惦记。
“也好，你们先去兑换，等我出来后过去找你们。若是耽搁的久了，你们也别干等着，到时我若是没见到你们，就去十六叔那，咱在那碰头。”傅楷说道。
刚说完，进去通报的衙役就出来了。
“傅秀才，曹大人已经在里面等你了。”相比通报前，衙役对傅楷的语气更为谨慎外加还多了一丝恭敬。
衙役虽然也算吃皇粮的，但在身份上还是落了正经儿有功名的读书人一筹。除非是面对犯了事儿的，否则衙役对读书人可不敢像对平民百姓那般吆来喝去。
不过傅楷依旧谦逊，微微拱手，“多谢。”
说完便对江阳和江云点点头，转身跟着和衙役一同出来的小吏进了县衙。
依旧是上一次的偏厅，曹知县已经等在那儿了。
“学生傅楷见过曹大人。”傅楷对着曹知县一礼。
曹知县放下茶盏，温声道：“无需多礼，坐下吧。”
不似上一次边角都起了毛边儿的粗布短打，这回傅楷一身文雅的浅青襕衫，单薄的身材被修饰的长身玉立，映衬着白净俊美的仪容，曹知县缓缓点头。
即便是富饶秀丽的江南，也很少能温养出如傅楷这般气质翩翩的读书人！
“你这次前来寻本官，所为何事？”待小吏给傅楷上了茶退下后，曹知县才温声询问。
傅楷随即又向曹知县拱了拱手，“不知大人上次对学生说的迁籍一事是否依旧可行？”
“当然！”曹知县笑道，眼中有些惊讶，“你想好了？”
傅楷点头，认真道：“这段时间学生思考再三，亦书信与家中伯父，决定应大人所邀，迁籍于此。”
曹知县沉默半晌，“你可知迁来此地容易，若将来再想迁回江南怕就难了。于你，已有功名在身，学问基础定然足够。然，你迁居于此之后，将来子孙若无大作为，便可能子子孙孙都要留在这里。而北地苦寒，无论生活还是求学，都比江南要艰难得多......”
傅楷浅笑，“北地虽苦寒，但对学生来讲生活已足够。且学生已在县中停留近月余，对这里亦有一定了解。此处民风朴实，环境质朴，相较于繁华的江南，少了几分浮躁，更多几分安静从容。大人也知学生此前经历过一次生死挣扎，经此大难，学生心中感慨万千。而在这里短暂的生活，学生心中已然比曾经更为清明豁达。故而学生以为，此前经历于学生而言是劫难，亦是缘分。朝阳县与学生有缘，而朝阳县中人与学生亦有缘。”
曹知县指尖轻点茶案，细细品着傅楷的话，突然笑了起来。
“好一个朝阳县中人与你亦有缘！”曹知县哈哈大笑，“本官怎么觉得你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啊！”
傅楷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深了一些，“学生句句均是肺腑之言。”
曹知县失笑的摇摇头，并非不信傅楷前面的那些话。在他这同样出自江南的人看来，相比北地苦寒，这里也确实民风质朴，因人口较江南稀少，又紧邻无边大海，确实容易影响心境，使心中更加开明豁达。而江南虽繁华，却也因过于繁华而浮躁。
而且就读书一途，江南虽然文风盛行，但读书人多了，其中的藏污纳垢也难以避免。就傅楷个人而言，学问基础已经打好，迁居到这边，其实更适合潜心读书。
所以曹知县自然明白傅楷说的是实话，但谁叫他最后神来一笔，让曹知县忍不住关注。
“可是你那救命恩人？”曹知县笑问。
傅楷也不隐瞒，神色十分坦然的点点头，“回大人，正是我那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以身相娶。
没毛病！
“这倒确实是难得的缘分！”曹知县忍不住赞叹。
谁能想一个距离北地甚远的江南秀才会被这里的一个小哥儿救下，从而成就一段缘分。
至于同时救下傅楷的那位哥儿的兄长，在此映衬下，难免让人忽略。
“回大人，古人云千里姻缘一线牵，学生这也算是以身为证了！”提到江云，傅楷没端住，忍不住接上一句。
曹知县失笑，细想一下，心里不由怀疑这小哥儿才是让傅楷最终决定迁籍的重要因素。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傅楷愿意迁居过来，曹知县就高兴。
“这样也好，你上无父母亲祖，也算少了一份牵挂。又有伯父在族中为你周旋。待本官让人为你写一份文书。回到江南之后，你将文书交于你户籍所在的官府，对方看明后，自会同样给予你一份文书，你将文书与户帖一同带回来，便可正式落籍于此。”
曹知县说完，便叫来一个小吏去写文书。不多会儿，对方便将写好的文书与官印一起送上前。
曹知县亲自在文书上盖上官印，才交给傅楷。
“多谢大人成全。”傅楷双手接过，躬身道谢。
这份谢意发自内心。若无上一次来时曹知县的一个提议，无手上这份还带着墨香的文书，傅楷只怕不得不回到江南。而他与江云之间，也不一定能够成就这番缘分。
“于本官而言，你我也算相互成全。”曹知县温声道，毕竟最初，便是他主动发出的邀请。
傅楷看了看手中的文书，“大人，凭借此文书，学生可否先一步在此准备宅院？”
曹知县微微皱眉，而后才想到，“你不打算住在县城？”
毕竟在县城中直接购买宅院，不需要户籍。只有在城外的村庄中，才需要凭借户籍申请宅基地。
“学生想在岭南村申请一处宅基地建房，至于县城内，若有需要随时可以现买。”傅楷回答。
曹知县了然，“既然如此，本官跟主薄说一声便可。你临走前去他那做个记录，回去便可以找岭南村村长寻一处宅基地。”
“多谢大人！”傅楷连忙道谢。
毕竟户籍还没彻底落定便提前定宅基地建房，细讲起来并不符合正规流程，而是曹知县的特意通融。
“无需多礼。至于县城的宅院你先不必急着买。”曹知县提点道。见傅楷不解，又仔细解释：“本官邀你迁籍时不是说过，朝廷对于迁居北地的读书人会有所恩赏。待本官跟上面通报时，看看能不能将恩赏换成县中宅院。”
毕竟不过是对一个普通秀才形式上的恩赏，不可能太过厚赏。作为读书人，又不好直接说需要黄白之物。若是换成宅院，就顺理成章的多。毕竟冒然迁居，无论如何，宅院都是必须的。
傅楷有些惊讶，还有搬个家能白得一套房子这等好事儿？
“大人不必如此，无论朝廷恩赏为何，学生都将感恩戴德！”不过傅楷还是拒绝道。
并非真心推拒。曹知县能有所提议，傅楷就已经很惊讶了。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儿给曹知县添太多麻烦。毕竟谁知道这曹知县要在这朝阳县做多少年知县，他以后少不得还得跟着曹知县打交道。若是因为本就可有可无的事儿给曹知县添麻烦，败了其对他的感官，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无妨。”曹知县摆摆手，随即略有深意的说，“咱们渤东府的知府大人出身北地，对于迁籍北地的读书人，也算有份香火情。”
……傅楷听懂了。
什么香火情，南北派系罢了！
细想起来，似乎也很正常。毕竟在读书人中就分南北派系，等读书人当了官，难不成就能一下子推翻派系之分天下大同？
既然渤东府的知府是北地出身，那么对于恩赏的内容，在与他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前提下，随手调整一下，给一个方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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