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傅楷和江云到了沈记, 江阳早就停好了牛车在这等着了。
“什么时间出发?”江阳一看到两人过来, 就问。
“还是午时。”傅楷边回着, 便跟沈掌柜打了声招呼, “十六叔,今天又来叨扰您了!”
沈掌柜哈哈一笑, “都是自家人, 打扰什么打扰。白天我在前面看着店, 后院空着也是空着, 你们进去休息会儿吧,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出门,省得在外面干等着!”
沈掌柜摆摆手就让他们去了沈记身后连着的小院子。
平日沈掌柜夫妻俩就住在后面的小院,只不过这两个月沈掌柜怀孕的女儿胎像不太好,月份又大, 沈掌柜的媳妇就回村去女婿家照顾女儿了。
沈掌柜没儿子, 只有一个独生女, 所以当初特意挑了一个爹娘走的早, 又被家里兄嫂早早分出来自己过的年轻人当女婿。
不过年轻人虽然没了爹娘,哥嫂也不帮衬,但族里毕竟还有人在,沈掌柜不愿意跟他族里掰扯,也不忍心让女婿被人戳脊梁骨, 就没让女婿倒插门,当沈家的上门女婿。
但实际上也跟上门女婿差不多,两人成亲后就把家安在沈家村。平日除了女婿族里有事需要偶尔回去一趟外, 女儿女婿一家跟那边的女婿大哥基本已经断了联系。反倒是跟沈掌柜这边的亲戚走的近,若非这段时间女儿怀孕,女婿不放心一直在家守着,平日沈掌柜都是带着女婿在身边,手把手的教他管店进货等。
不过女儿毕竟是头胎,刚开始还好,后面月份大了,大夫又说胎象不太好,虽然有女婿守着,但女婿本来年纪也不大,也没当过爹,没经历过怀孕生孩子的阵仗,沈掌柜夫妻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干脆让媳妇回去帮女婿一起照顾女儿,店里就留沈掌柜自己。故而傅楷来过几次,都只碰上沈掌柜一个人。
沈记的后院儿不大,除了一间厢房,一个半大的堂屋兼厨房外,就只有一间仓房。院子也小,还被沈掌柜夫妻开了一小块菜地,剩下的地方连牛车都放不下。
所以每次有熟人到沈记这放牛车让沈掌柜帮着望一眼,都只能拴在沈记门口,没法牵到后院。
进了后院儿,傅楷他们也没进堂屋,干脆搬了三个板凳在小院里坐下。
没外人在,傅楷直接从怀里把银子取出来,分散的在怀里和袖袋中各放了一个五两的银锭。
放好之后,傅楷起身试了试,这才觉得舒服多了。刚才四个银锭子在胸前,虽然体积不大,但走起路来又坠衣服,又时不时的磕碰皮肉,就算有布料隔着也不舒服。
“云哥儿,你把银子给江大哥拿吧!”傅楷看向江云,没好意思直说揣着硌人。
江阳:......
行吧,就当他眼瞎,没看出傅楷这一连串动作的意思。
接过江云从怀里拿出来的银子,江阳也没多问,直接塞进自己怀里。
云哥儿又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傅楷又刚去了一趟钱庄,傻子也知道这银子肯定是傅楷给的,人家小两口的事儿他可没必要多嘴掺合,左右不过是放云哥儿这以防万一,顺便让云哥儿平日花用。
傅楷跟江云说完,就把多出来的一锭银子放进背箱的钱袋子里。里面除了这五两整银锭和几个碎银子外就是一小堆铜板。
系好钱袋,傅楷忍不住想道:怪不得上辈子看的古装戏里演的都是随手就豪爽的用银子付钱。导演和编剧已经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追求平衡了——在史实与艺术上的平衡。
否则主角出门不直接揣银子,难不成跟背名牌包似的肩膀上背一吊铜钱?还是出门就挎个包袱?包袱皮打开——好家伙!一包袱铜板!
毕竟铜板少了不够花,多了身上根本装不下!
光眼前这被百来枚铜钱撑得鼓鼓囊囊的钱袋,傅楷就没法往身上放,只能放背箱里随用随取。
“这个你一起带上。”
江阳突然把手上一直拿的小包袱放进傅楷的背箱里。
傅楷回过神看了看包袱又看向江阳,“这是什么?”
江阳帮着傅楷把背箱重新盖好系上,才说:“我让十六叔帮着换了几张雪兔皮子,你带过去看着给人。没时间慢慢攒,所以皮子不多,你也别嫌弃。你大伯那边或者族里要是有人稀罕,等今年冬天我上山多打点,或者跟人换一些再给他们寄过去。”
虽说傅楷跟云哥儿刚定亲,还没成亲,他们家跟傅家还算不上是正经的亲家,但成亲不过早晚的事儿。再说虽然是傅楷自己做的决定,但到底还是把人家好好的小秀才公连着户籍给拐来这边,傅楷大老远的回趟江南,他们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朝阳县这边盛产海货,要不是考虑到傅楷一个读书人带着一篓子干海货不像样,又听说傅楷家乡那边距离海边也就一两天的路程,算不上太远,江阳都想让他带些海货回去。
海货带不成,江阳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北边独有的雪兔皮子。至于其他的,要么他一时也想不到,要么就太金贵买不起。
雪兔每到冬天皮毛都格外柔软厚实,而且全身纯白,没有一点瑕疵,很受来北边的商人欢迎。
每到春天雪化路通之后,都有商人来收购。据说南边的女人哥儿都很喜欢。
傅楷看着被放到一边的背箱目光顿了顿,再抬眼就对江阳笑笑,“那我就不推辞,你跟十六叔费心了。”
虽说雪兔是北边独有的,但却也不容易猎到,除了专门的猎户,一般人家就算经常上山碰运气,一整个冬天下来能猎到两三只就算好的了。
傅楷知道每到冬天这边都大雪封山,四处白雪皑皑。每次进山都得很多人一起作伴儿,而且也只是在山林最外围转转。而雪兔一入冬就换上一身纯白色皮毛,趴在雪地里只要不动,就算在视线范围内都很难被人发现。
而且除非特意留着,每家猎到雪兔后,春天一到就会卖给外来的商人。
江阳和沈掌柜在眼下这个时节能换到几张雪兔皮怕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就因为知道不容易,傅楷才并未推辞。
果然,见傅楷没客气来客气去的,江阳就很高兴。
换这几张皮子确实费劲,毕竟能把皮子留到现在的人家,都是刻意收着有用的。但他们跟傅楷眼瞅着就是一家人了,对一家人哪里会嫌费劲嫌麻烦!
再说他还嫌东西太少,等傅楷到了南边拿出来不好看。
不过不管多少总是他们这边的心意。
早上在江家吃的那顿早饭几乎赶上平日里的正餐了,这会儿傅楷也不饿,估么着等到下午跟着商队在路上的时候略微垫一垫肚子应该就能撑到晚上,所以三个人就在这坐着边聊边等时间。
他们到县城的时间本就不早,坐了不到一个时辰时间就差不多了。
跟沈掌柜告辞后,江阳驾着牛车送傅楷到北城门,等一会儿傅楷跟着商队启程了,他就跟江云直接回村。
跟傅楷一样寻商队搭一段路程的还有四个人,所以说是在北门集合,其实就是让他们几个在北门等着,商队从县城整顿出发后途经这边直接就能接了他们上路。
商队早就习惯了在各处往返载运货物的时候顺路让人搭伙,所以傅楷之前找到他们付定金的时候,他们就记下要额外给他空出一个马车上的位置。
拉货的马车自然不是那种专门给人乘坐的带车厢的马车。看起来跟村里的牛车差不多,只不过底盘更高,车板下面架着四个轮子,比两个轮子的牛车稳定性更好,能防止半路车上的货没绑紧顺着车板滑下去。
商队给傅楷安排的位置就在车队中间的马车上,一旁是赶车的车夫,而位置后面就是摞起来差不多半人高的木箱子。
另外四人的位置也在傅楷前后几辆马车上。眼看他们就要安顿好了,傅楷上马车前还是忍不住拉过脸色苍白,眼眶发红的江云,伸手轻轻抱了他一下。
“不用担心,等到了南杭城我会写信回来报平安。这边要是有事儿就随时到沈家村那边请人代笔给我写信,收到信我肯定会是回信。”傅楷在江云耳边轻声安抚,手下微微用力,让江云整个人无一丝缝隙的贴在他怀里,“不用惦记我,等办完事我就会尽快回来。建房的事有你大伯跟你哥在,你不用操心。我给你的银子别舍不得用,自己照顾好自己。”
刚说完,傅楷就感觉腰上一紧,江云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环在他腰间。
因为一直都知道傅楷要走这一趟,江云以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其实一直到之前,他即便有不舍,有担心,却依旧能冷静的控制住情绪。
但自从看见商队的马车陆陆续续的从城门里出来,就仿佛临别的脚步一步步走近一般,扑面而来的不舍与害怕,恐慌与焦灼充斥着江云整颗心。
江云惶然无措的看着车队靠近,停下,整个人僵硬的走在傅楷身后,看着他找到马车,跟着他走到车旁。
被拥抱住的那一瞬,江云心脏紧缩,顾不上旁人的目光,只想紧紧的抱住身前的人,不让他离开。
傅楷环抱着怀里微微发颤的消瘦身躯,知道怀里人的惶恐不安,只能紧了紧手臂,一遍遍的在江云耳边低声安抚。
好一会儿,江云才重新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松开手,扯了扯嘴角。无奈,实在挤不出笑容,只能哑着嗓子低声说:“我没事,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傅楷看着强撑的江云,若非理智还在,傅楷都想干脆不走了!
但只要户籍一日没落定,江南一行他早晚都要走上一趟。
晚走不如早走,长痛不如短痛。
“你在家好好的,等我回来娶你!”
说完,傅楷一狠心就让江阳把江云拉走,自己转身坐上马车。
若是再晚点,他怕是真走不了了!
傅楷刚一坐稳,只等着他的整支车队就缓缓开始出发。一直到上了官道,车队开始加速,傅楷才敢回头看向城门的方向。
人来人往的城门前,两个熟悉的身影还远远的驻足在原地,向着这边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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