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走了没多会儿,江父就从地里回来了。几乎前后脚江云兄弟俩也拎着半篓子花蛤进了家门。
“咋剩下这么多呀?”江母伸手接过来一看,有些可惜道。
江云裤脚沾了水,跟江母打了声招呼就先进屋换衣裳了,留下江阳一边儿把背上的空篓子卸到井边儿准备刷洗,一边解释道:“今儿个镇上卖花蛤的人多,剩下这些不太好卖,我和云哥儿就干脆回来了。咱自家留着吃些,剩下的一会儿我拎去村长家。”
江父放好锄头,闻言倒是点点头,“是该送些过去,之前还借了人家的牛车。”
江母见江父开口,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进屋拿了个干净的陶盆和一个大碗出来。
准备把个头大些的花蛤拣到盆里一会给村长家送去,剩下小的就留在自家吃。
拣到后面,江母顿了顿,又捡了一把大的放到碗里。
屋里的后生刚才醒了一回,估摸着明早之前应该就能醒。这都连着两天没吃东西了,光喝了一肚子汤药,也不顶饿。家里没什么好东西给人养病,正好把这些大点的花蛤煮到粥里,给后生填填肚子。
“大哥我来吧,你进屋换身衣服。”换好衣服的江云从屋里走出来,接过江阳手里的水桶。
他大哥右臂齐肘断的,光是一只手可不好倒水刷洗这些篓子。
江洋也确实不怎么方便,把水桶递过去就进了屋。
先是看了看炕上躺着的付凯,摸着没早上那么热了,江阳松了口气,这才开始换衣服。
一夜无梦,付凯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抬手按到额头上,虽然全身上下没有不酸痛的地方,但温度到底是降下去了。
不再继续发烧就好,至于身上应该是上岸前游得狠了,回头多按按,活动活动就能恢复。
屋内的摆设和昨天没什么不同,不过付凯还是若有所觉,昨晚旁边的炕上应该有人睡过。
付凯动了动身子,酸痛的程度还能忍受,便坐起身来。
身上的衣服被人帮着换过了,之前湿了干干了湿跟梅菜干似的长袍不在身上,反倒是换成了粗布短打。虽然布料有些硬,但明显干净的很。
炕角摆着一双干净的布鞋,付凯比了比大小,应该是给他准备的。
再想想昨天在炕角纳鞋底的大娘,忍不住感慨,他这是遇上好人了。
掀开门帘儿一出来,就是正开着门的堂屋,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灶台,灶台角落上放着几个大瓦罐和一些简单的油盐酱醋,虽然有些零碎,但收拾的干干净净。
堂屋正中间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方桌,几把凳子也规规矩矩的。
付凯没再多看就出了堂屋。
“醒了?”院子里正在洗衣服的江母听见动静一抬头,就看见付凯站在门前,“咋就这么出来了?赶紧的,先进屋。我给你找件衣服披着,你这病刚好,可得小心点,现下你这身体还弱着呢!”说着,江母擦了擦手,连忙进屋拿了件江阳的外衣出来。
付凯倒没觉得冷,不过多少年没听到这种关心的叮嘱了,心下一暖,接过江母拿来的衣服就披到身上。
“来,估摸着你也该醒了,锅里给你热着粥呢,先吃点垫垫肚子。你这都连着三天了,光能给你灌进去药,粥啊水啊的你是怎么也咽不下去,再不吃点东西,别说这还病着,就是个好人也要熬不住了。”江母一边说着,手上动作麻利的掀开灶台的锅盖,端出一小盆儿早就熬的烂烂的小米花蛤粥。
盛到碗里放到堂屋的大桌上,擦这手想了想,又端了一碟咸菜出来,“家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后生你别嫌弃。”江母有些拘促的抹了抹手说。
“大娘您说的哪的话呀,我还没好声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呢!什么嫌弃不嫌弃,您可折杀我了。”付凯连忙说道。
他也不客气直接坐到桌边端起碗就喝了一口粥,眼下他这肚子都饿得没知觉了,别说是还有咸菜就着的花蛤粥,就是再给他几个之前在山林里吃的酸果子,他也能毫不犹豫的大口啃下去。
“好鲜啊!”粥一入口付凯就有些惊叹道。
这可不是他饿狠了的错觉,而是真的又鲜又香,花蛤的清鲜,小米的醇香,确实好吃的紧。
江母见付凯的表情不作假,确实喜欢吃,这才渐渐放松了先前的拘谨,笑呵呵的坐到一旁,不等付凯一碗粥吃完就又拿着勺子给他填满。
“好吃就多吃点儿,小米好克化,就算饿得久了,多吃些也不碍事儿。”
这点付凯也知道,所以他也不拘着自己,一直吃到有了饱腹感才停下来。
若是换了其他不太好消化的,他可不敢这么吃。
满满一小盆的粥付凯这一顿就吃掉一半多,江母在一旁看得直乐呵,一点也不心疼这点粮食。
比起之前看病抓药花费的银钱,这点小米还真不值什么。
吃饱喝足,付凯刚想到院子里消消食,却见江母又走到另一边的灶台前。
嵌着铁锅的灶台是连着付凯之前住的屋子对面的房间,而和付凯的屋子相连的灶台更像是一个烧水的炉子。
这会儿江母正准备在这炉子上熬药。
不用想也知道这药是他一会儿要喝的。也不知道之前他昏迷的时候,他们是怎么给他灌下去的。
江母把放好水的药罐坐到炉子上一回头就看见站在桌边的付凯。
“站着干嘛,赶紧坐下。”
“刚才吃的不少,我消消食。”付凯解释道。
消食是真,不过就算不用消食,他也不可能就这么坐下。没道理人家主人家忙叨着帮他熬药,他却像个大爷似的坐得四平八稳。
正想着,付凯突然顿了下,而后摸摸下巴,神色有些莫测。
他这是多少受到原身的影响了,否则放到以前,付凯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而原身毕竟是个小秀才,再加上从小耳濡目染,礼节规矩方面那真是刻到骨子里的习惯……
闻言江母也不强求,“那行,后生你自己注意着点,毕竟你这病刚好,身体还虚着,还是得多休息。”
捅了捅炉子里的柴火,而后江母重新走回院子继续洗衣服。
付凯倒是有心想帮忙,不过这胳膊实在不怎么争气,之前不过是端着碗拿着筷子吃一顿饭,这会儿两只胳膊就开始有些哆嗦。
所以他干脆没提帮忙的事儿。而且这些衣服明显是一家子混在一起的,像是江母或者家里要是再有姑娘哥儿什么的,那这衣服付凯可不方便碰。
不说眼下正是男女大防十分严重的古代,就是放到现代,女性也不可能让陌生男人给自己洗衣服。
“后生,你之前说你家在江南,什么跑这儿来了?走亲戚?”
家里现下就他们两个人,要是不说话还有点尴尬,江母看付凯实在有些客气,怕他放不开,干脆一边洗衣服一边唠起磕来。
付凯倚着堂屋的门框,一边两只手交错的揉着胳膊,一边也和江母唠起来。
“大娘,你叫我......傅楷就好。”付凯顿了下,干脆就按照原身的名字介绍,虽然两个名字停着没差别,但他自己心里明白就好。若是不提前纠正适应,保不准什么时候就需要动笔,到时候写岔了名字可就不好解释了。“我来这儿也不是走亲戚。大娘,咱这是哪呀?”傅楷忍不住问道,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他这是游到哪来了。
“咱这是岭南村,就在长岭脚下。”江母回道。
“长岭?咱这是渤东行省吧?”傅楷隐约记得大宣北方只有渤东行省临海。
江母一愣,“是啊。”
难不成傅楷这后生……病糊涂了?
傅楷尴尬的摸摸鼻子,不过到底还是继续问了下去,“大娘......咳......咱这里是南渤东还是北渤东?”
整个渤东行省就地理位置而言,被渤海一分为二,渤海以北,是北渤东,而渤海以南则是南渤东。
“......傅楷,你这是......”江母让他问的更奇怪了,难不成真是之前病的烧糊涂了?
傅楷无奈,只得解释,“大娘,您别多想。我之前是遇上了海难,直接从海上漂过来的,实在是不知道自己飘到哪了这是。”说着傅楷忍不住苦笑。
“海难?”不等江母说话,正好从地里回来的江阳惊讶的出声。
而他身后也是同样一脸惊讶的江父和江云。
傅楷一抬头,就看见走在最后面的江云。他在山上失去意识之前见过江云,所以他猜和江云一起进来的前面两位应该也是跟大娘一家的。
江父父子三人进了院子先放好手上拎着的水桶。
之前那场雷阵雨之后一连几天都是大晴天,秋天的太阳毒的很,地里新生的麦苗都有些打蔫儿,所以今儿个一早,他们父子三个就拎着水桶去了地里。趁着上午的太阳还不是很毒,给麦苗稍微洒点水,润一润。
“来,傅楷,你先认认人。”江母见老伴儿和儿子们都回来了,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就到傅楷旁边挨个指着让他先认认人。“这是我家老头子。”
“大叔。”傅楷对着江父微微躬腰。
旁边的江阳爽朗的一笑,忍不住插言道:“我爹姓江,就叫江叔吧。”
傅楷也从善如流,“江叔。”
“哎!”江父笑呵呵的应声。
也不用江母继续介绍,江阳直接跟傅楷聊了起来,“我是江阳,看你年纪不大,我就直接占个便宜,你叫我江大哥也成,叫名字也成,或者叫阳子也行。”
江阳一看就是个爽快人,傅楷也跟着笑起来,“听大娘说是江大哥把我从山上背下来的,在下傅楷,在此谢过江大哥的救命之恩了。”说完,傅楷对着江阳拱了拱手。
虽然他昏倒前遇见的是后面那位一直没说话的青年,在彻底融合原身的记忆之前,傅楷还有些眼瘸,如今他倒是能明显分辨出对方是个哥儿。
不管当初到底是谁把他背回来的,既然之前大娘提过一句,那他自然顺着大娘之前的话把这事儿定死了。
背他的人只能是江家老大江阳,否则这位小哥儿的名声可就要被牵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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