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缺粮

    一转眼,距离傅楷清醒过来已经过去五天了,因着身体还虚弱,傅楷最多中午的时候在院子里简单活动活动,其他时间大多还是窝在屋内养伤。

    胸腹的伤势已经逐渐恢复,哪怕这会儿傅楷再跟江阳说笑,轻易不会再扯动胸口的伤了。

    这几天他在江家生活的倒是挺自在,颇有种回到念书的时候那种在同学家借宿的感觉。

    短暂相处他倒是把江家一家四口的性格了解的差不多。

    江父和江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江父憨厚勤恳,江母有些絮叨也容易拘谨。江阳虽然手臂有些残缺,性格却十分爽朗,而且虽然是农户出身,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人很聪明,听傅楷说起外面的人或事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看透背后的一些事。

    若非实在是被眼界和右臂的残缺局限了,在傅楷看来,江阳应该趁着年轻走出去闯一闯,能闯出多大的成就不好说,但是绝对比一辈子窝在这个小村子里强。

    倒不是傅楷看不上岭南村,而是这几天下来,傅楷习惯性的从江母的絮叨中大致分析出这里的情况......额,这算是职业病?

    不过与其说是警校出身的职业病,不如说是当初长期做卧底时精神一直紧绷着时刻搜集着任何一点有用的消息所遗留下来的习惯罢了。

    岭南村人口不多面积倒是不小。满打满算几十户人家加起来,全村不过不到二百的人口。而面积不小是因为全村的人均耕地面积都在十二亩上下。

    之所以如此,跟大宣在建国之初施行的分田政策分不开。

    因为人口稀少,许多良田在蒙人当政的那段时期要么被耗尽地力变的贫瘠,要么被废弃,随着人口降低,有限的劳动力能够耕种的土地面积自然也有限。大量的田地变得荒芜。

    大宣开国后,为了修生养息,稳定民生,在普查人口的同时,也重新丈量分级土地。

    傅楷记得在南杭城那边,当初是男丁可分得十二亩田地,哥儿与女丁同为五亩。

    若是家中田地多于户籍人口可分得的田地,如果田地再分配之后有结余,便可缴纳一定的购田费,将多余的田地以购买的形式登记到户籍之下。

    若是家中田地少于户籍人口可分得的田地,少的部分,将以提高5年赋税的形式,补入户籍之下。

    而朝阳县这边自然也是同样的政策,只不过相比南地人口相对密集来说,北地的人口稀少,土地也相对贫瘠,再加上气候等的影响,各方面原因导致北地的人均田地要比南边多一些。

    不像傅楷对这些的了解是出于父辈口中,江父江母年纪在这儿,本身就经历了当初的官府的量地分田。

    在朝阳县,男丁可分得十五亩地,哥儿和女丁则是七亩。

    而不管男丁女丁还是哥儿,指的都是已成年的人。

    如此相比蒙人当政时期,百姓的日子已然好过了很多。至少不再是朝不保夕。

    不管各个时代,老百姓的要求其实都不高-----有田地能养活一家人就行。

    甚至很多时候底线更低----活着就行。

    所以分地这一政令一下来,底层百姓们对于改朝换代的惶恐极快的就被抚平。

    不过这些分得的田地看似很多,但除非孤家寡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很多人家还需要依靠这些田地供养老人,抚养儿女。

    再加上北地气温低,冬季还格外长,土地也不若南方肥沃,所以一大家子依靠这些土地不过勉强温饱。

    自然也就造成了村里的人,自出生起,就看着父辈们期盼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等到再大一大,就开始跟随着父辈扎进农田。

    整个岭南村几乎所有的村民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朝阳县。

    所以傅楷为江阳可惜。

    无论哪里都有聪明人,但绝大多数只懂得那些小聪明,真正通透的却很难得。

    不过这就是生活。

    就像江阳,听着傅楷说了很多外面的事,却只是因为新奇,而没有产生任何的憧憬。照旧该下田下田,该进山进山,生活的步调没有任何动摇。

    相比同住一间屋子聊天十分频繁的江阳,傅楷对江云的了解就少了很多。

    毕竟这里可不只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因为哥儿的存在,男......男也得保持距离。

    认真回想一下,傅楷突然惊觉,似乎除了在山上他遇到江云的时候,江云应过他一声之外,一直到现在江云从没跟他说过话。

    哪怕偶尔打招呼,江云也最多就是点点头。

    就从江云不同于村里其他人家的哥儿那般极少走出家门,反而是很少留在家里,不是上山打猎,就是去镇上卖山货,足以看出他并非拘束于哥儿身份。

    江云本身就十分沉默寡言,不单单是面对傅楷,就是跟家人之间话也显得有些少。

    不过江云话虽少,正常情况下很容易被忽略,但在傅凯眼中,却是存在感十足。

    ......卧槽,活生生的哥儿啊!

    傅楷能忍住,没把两个眼珠子直接贴上去就已经算是定力强了。

    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之后,傅楷对哥儿的存在其实已经不会感到怪异,但江云明显不同于傅楷记忆中的那些清秀文弱的哥儿,更清俊也更英挺。

    傅楷偶尔会忍不住揉着下巴想,其实抛开了对哥儿这种性别的怪异感,他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娶个哥儿暖被窝过日子。

    傅楷虽然爱好男,喜欢的却不是跟上辈子的他似的健壮结实五大三粗的男人。毕竟光是想一想俩一米八多奔一米九去的壮汉在一起谈恋爱........

    噩梦!

    不过若是记忆中的江南哥儿那样的,他又觉得有些......娘炮。

    最好是江云这种的,比一般的哥儿英挺,又比男人俊秀的。

    其实认真说起来,原身这样的也是他的菜。额......他指的是气质性格而不是这幅弱鸡身板。

    只可惜原身这样的,只可远观欣赏,却不适合过日子。

    至于江云,其实付凯也没当成可追求的对象。

    以江家这样的情况,江云一旦远嫁,江家的天不说塌了一半,但日子也绝对更加艰难。

    将近五十岁的江父在这里已经算是老人了,而江阳又身有缺陷,无论是农活还是打猎,都需要有同样的劳动力在旁边搭把手。

    而傅楷自己,等养好了伤,自然是要回到江南的,毕竟他的户籍在江南。

    “傅楷,昨个阳子和云哥儿打的山鸡,我给你炖了锅鸡汤,你先喝着。”

    傅楷被突然进屋的江母打断思绪,一抬头就看见江母端着碗鸡汤。

    傅楷有些无奈,“大娘,真不用特意给我做这些,我跟你们一起吃就行。”

    江家兄弟俩昨天猎回两只山鸡,傅楷知道,不过他还以为傍晚两兄弟进县城的时候,在县城给卖了,没想到专门给他炖了鸡汤。

    别看现在正是农闲,其他人家他不知道,但江阳和江云两人几乎没有一天是闲在家里的。

    不管是进山,去海边儿,还是到附近村子或者县城给人帮工,反正两人几乎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而在这份忙碌之下,便是每日或多或少总有一份额外的收入。

    然而江家并没有把每天收入的铜板积攒起来,反而隔三差五换成粗粮存放到傅楷和江阳同住的屋子里边的那间小仓房中。

    一开始傅楷心中还有些惊疑,江家的田地未曾变卖过,而且不管是江阳还是江云都已经是成丁,所以江家名下足有四十多亩地。眼下夏收刚过,就算缴纳完粮税,也不可能过于缺粮。

    但江阳和江云不停的换粮......

    原谅傅楷不由得发散的脑洞,什么天灾人祸,什么背着朝廷支援私军山匪等等,傅楷几乎都想了个遍。

    不过可惜原因真没他想的那么复杂,反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江家还真缺粮!

    原来江家这些年一直在还当初救江阳那会儿欠的债,前前后后十多年,直到今年夏收,江家才彻底还清二十多两银子的外债。

    这年头可没有消炎药疫苗那些东西,江阳的右臂是在山里被野狼撕咬造成的,伤势十分惨烈。朝阳县当时并没有医馆,只有药堂有坐诊大夫。

    药堂和医馆不同,药堂主要是抓药卖药,并不供病人入住,哪怕严重的病症,也是请坐诊大夫上门看诊。

    江家当时也是托人请的坐诊大夫上门,却不想坐诊大夫看完人,连扎了几针之后,问清楚江家不管花多少银钱都要救江阳之后,就连忙让人将江阳抬上牛车拉回药堂。

    在这种年代,别看江阳没有伤在头颈胸腹或者大动脉这种致命的地方,但仅仅是当时那样的伤势,想救回一条命都得看老天爷心情。

    别说几十两银子,就是放在有钱人家砸下几百两,都不见得肯定能留住性命。

    江阳在药堂住了一个多月,期间几次性命垂危,都被一药堂的药材拽回了命。再加上后续的近一年时间的养病,前前后后共花费近三十两银子。

    放在有钱人眼中,三十两买一条命,简直不能更值了。但江家却险些被这三十两压垮。

    从那之后,几乎每一次收获新粮,江家都是一斤不留,全部卖给收粮的粮商。

    新粮价高,换成银钱后,他们在跟同村或者邻近村子家里较为宽裕的人家,换对方没有吃完的陈粮。

    镇上粮铺虽也有陈粮卖,但比他们从农家人手里买的要贵。而江家给人的银钱也比粮商收陈粮的价格要高。这样两方都能得到实惠。

    所以江阳和江云两人这样忙忙碌碌的状态并非只是一阵子,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几乎除了冬天大雪封门以外,每一天都是这么过过来的。

    也许放在其他人身上,傅楷听过之后顶多也就是心下有些感慨。然而放在救命恩人一家身上,傅楷心里难免有些格外的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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