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最近挺热忱回应的样子, 我还没想过,你会这么快应下。”贺渚年说这句话时,目光游离在窗外, 漂浮不定。
夏日的茶水不那么容易凉。
曾妗摇晃着茶杯,忽而间不小心晃了些水在脚边。
看着脚边的水渍, 曾妗换了个站在风口的位置, “可不是吗?我也是没想过的, 走走转转, 风景那么美,我怎么可能因为一颗不像楠木的丑树停留?”
一不小心又提及到了傅时与。
贺渚年反而收敛起平时那玩笑慵懒的模样,认真道,“你或许可以再想想。”
“想什么?”
曾妗自嘲般抿了口茶, “想这些难道我就能变得更美, 更像一个传闻里的绝色,戏文里的坏女人?”
“这是我们自己的故事, 何去何从, 取决于你,曾妗,你不用想别人怎么看。”
曾妗有些讨厌身边这位的老好人身上太无私之处, “贺渚年, 那你是个傻子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你难道从来不求回报吗?”
“我从来也没有那么高尚,但是我知道,你的选择是未经深思的, 你或许是一时起意,一时心热,又或许是想要刺激报复一下谁。”
贺渚年声音越压越低,气氛低迷,曾妗迟疑了片刻。
她干脆放下那茶水,把窗户打得更开些,打开天窗说亮话似的,“你一个大男人,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语调又软和起来,“不管我出发点是什么,我们接下来一起行路,这总没什么大不了吧。”
贺渚年重复般问着,“曾妗,你真舍得离开他?”
“他是什么绝世好男人?对我有多好?又或者他那张脸多风情万种,多惹人喜欢?”曾妗说得绘声绘色,她以为她是可以放下的,而今释然以后贺渚年多问这一句不过也是希望她遵从自己的心。
她有无数句话可以辩解,有无数种理由推开一个人。
“没关系,你可以在一路上继续好好想想。”
贺渚年在凉风习习的屋子里仍然觉得闷热,他心中自知他只会问她为什么离开傅时与,而他似乎也没有勇气去问,她的选择为什么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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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渚年去西北边防检查前又见了一次萧梭。
他如今是少年老成的皇帝。
贺渚年不打算拿他打趣了,可听闻萧梭都有了孩子以后,心里忽然意识到,每个人都在转变,他一直以来最期待着的曾妗,行事手腕也不是当年那般软软弱弱,更不见得她有过半分退缩——
可他依旧好奇。
探知水面之下的是什么,她为何走向了自己,而不回到舍命相救的傅时与身边。
他仿佛也知道,只要不继续追问,那就不会有他不想要的答案。
贺渚年见萧梭回书斋,调笑了句,“陛下,恭喜啊,这会不会太快啊?”
“朕和江绛相识这么些年,才有这么一个孩子,哪里快?”
贺渚年也不加掩饰,“你们前几个月,不是还客客气气?”
萧梭也没有急着辩解,更没有像年少时一样涨红了脸。
他只是推开诸多案卷,认真回应道,“朕会是一个好皇帝,也会是个好父亲。”
“行行行,别扯这么多。”贺渚年一脸不耐烦。
“说人话,皇上该给的银两该发的军饷,别拖就行。”
萧梭也没有掩饰对贺渚年的态度,“瞧你那副样子,换在别朝,直接被皇帝拖出去宰了。”
“至少我们皇上不会。”
“朕太仁慈,朕也是知道的,”萧梭像是不经意地提及到某事,“这一年你要带曾妗一起过去?”
“她想看看夏日的草地,或许我们会看完冬雪以后才回来。”
“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皇上,是不是内心觉得不大痛快?”
“这不至于,我和江绛既然决心真正一起过日子以后,其他的事,朕一该概不会多想了。”
“皇上,眼界开阔,心胸宽广,自然不是微臣可以比较的。”贺渚年说得冠冕堂皇。
“你待曾妗好些吧。”
“微臣知道的。”
“那以后,西北有什么用度需要,你直接上奏章,不是太过分的话,朕一概都会允许。”
萧梭抬眸,正视这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的贺渚年,郑重其事道,“以你的战功,朕过两年就会封你一个王。”
“你不高兴?”
贺渚年说不出来他是高兴,或是麻木的,他追问起另一个人的下落,“那个傅时与呢?”
“朕本来还想体恤下他,对之前的事有所补偿,加官进爵满足他的野心,结果他不领情,辞官了。”
萧梭又有些失神地问,“你想见他?”
“算了吧。微臣觉得没有必要了。”
萧梭提起笔,“可朕依旧觉得,你应该把有些话说开了,你们这些人,注定在史册上留下一笔,这般错中复杂的关系,史官也是难写的。”
“朕知道自己不应该多这一句话。可明眼人也看出来了,曾妗的心偏在哪里。”
贺渚年显得愈发烦躁,他深知萧梭或许是好意,但他总听得出曾妗对傅时与的旧情来。
每个人都告诉他,曾妗曾经有多爱傅时与,但没有人知道,那一路她又是多恨傅时与。
爱恨交织,如何得到善终。
“不过,朕也知道,你是最好的选择。”
“劳烦皇上操心了。”
贺渚年拱了拱手,没有再探讨的意思。
未来,注定不会因为往日的每一步而有所改观,他能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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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庭院。
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男人,傅时与好像一下子音讯全无,对于曾妗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饯别什么的太过矫情。
她也没那样的兴致。只是她时而多了一层顾虑,比如他的伤口可否已经好转。送默默过去的时候,回来的人告诉她,傅大人已经可以起身了。
那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她亲自送傅老太太与官恬儿入了宗人府,祝她们也能实现自己余生的意义,而不是生而为人,怀揣着最大的恶意。
至于那官恬儿,听闻她和那管家的事纷纷扬扬地闹出来,范大人亲自处理了,范家私下贪污的那些钱财不知去向,管家一口也咬定是官恬儿所为,多背了不少罪名。
这样的下场,不经令人唏嘘。
只是,官恬儿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事,曾妗觉得她并不值得可怜。
而官琼儿骂骂咧咧,一反以往,没留半分情面。
曾妗走前在收拾衣裳。
官琼儿不管是不是那风沙天,都决心要和她一起去,无论如何,曾妗都劝解不开。失去默默的陪伴以后,她似乎更像是铁了心那般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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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唯艰。
夏季愈发燥热之时,不出片刻,她额头露出的晶莹的汗水。
“大概还有多久?”
“一个月。”
“好。”曾妗拧开瓶盖,递给官琼儿,一边回应着贺渚年。
“怎不见你高兴?”曾妗察觉到贺渚年的心不在焉,故而玩笑道,“是什么缘故,觉得带了我们几个拖油瓶?”
“没有啊。”
马车停在一段山路上。
“贺渚年,你是说不了谎的人,何须如此为难?”
贺渚年跳下马车,面对着青山绿水神不改色,“只怕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
风吹拂在耳边,柔和且恣意,阳光不吝啬洒在每一个角落,哪怕她只是刚刚掀开帘子。
曾妗跳下了马车。
“这样犹犹豫豫可真不像是你。”
贺渚年低头,猝不及防靠近她的呼吸,见曾妗没有闪躲,甚至没有涨红羞涩的面容,眼底也是淡淡的,无所谓的模样。
“你给我的感受,你就只是在认命而已。”
“你无需因为感激,而对我如何。人生不应该局限在报恩这件事上,就算没有我,也有其他人,你终将揭晓这一切的答案。”
“贺渚年,你最近是不是见过了谁?”
曾妗说这话时有些底气不足。
她就是那个被拆穿的女人,哪怕从容应对着每一件事,也无法割裂,离开那里,她的一部分也埋葬在那里。
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可就是这样一弯水潭,谁也不知道冲刷过多少的岁月,就像她不知道遗忘会有多漫长。
“曾妗,我们算了吧。”
“你可以去找傅时与,或者你可以找任何人,我都不会干涉你。”
“阿妗,你不应该是我的。你是自由的。”
傅时与操控着予杀予生的机会,而贺渚年甚至是她蹙一个眉头都使他深思熟虑,而把所有选择权利交由她自己。
对比之下,贺渚年有他的正直善良,不会有任何病态的占有欲,更不可能逾越他们之间的界限。
任何思虑的结果都应该是眼前人。
可……曾妗也知道,这样对贺渚年是一种伤害。
她无法全神贯注地投入,爱也好,恨也好,她全部倾注在另一个人身上。
青山巍峨脚下。
她镇定地和他说,“那我便不回马车了。”
“好。”
贺渚年果断应声,在和煦的初夏微风里笑得像个大傻子。
“以后,如果我哪天想去西北找你看雪……”
贺渚年语气诚恳道,“随时都欢迎。”
“找人送你回去?”
“别,我自己有脚,也不缺钱,走了。”
曾妗没有挥一挥手,甚至没有回一次头,官琼儿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小跑着,却没有半句怨言。
风静静地吹着发梢,弄得侧脸痒痒的,心旷神怡的美景里,曾妗只是像这样,不断地向前走着。
身后谁的目光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既不会强迫着自己去爱一个人,也没有余力恨一个人。
因为天气好,天气不好,她都可以过得很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不喜欢傅时与喜欢be的到此结束了,就当是女主独美。
期待he的请继续阅读,晋江男主不变,第一个下山小番外会直接发。
be和he可能不同读者有不同偏好,大家相互尊重,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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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没有任何推动剧情作用,纯粹致敬一下鬼怪,就很喜欢的一部剧。
我们有缘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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