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
(——你觉得世界很美好,是因为他把黑暗和杀戮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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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告诉你……”
树影疏斜,一缕一缕的月光从高大的合欢树枝叶间洒落,英俊的男人正倚着树干,半敛眼眸,神色倦怠宁静。
“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宁可有一点儿无关紧要的小争吵……”
夜风骤起,吹皱一池湖光月色,风摇树动,月华凌乱,揉碎氤氲雾气。
“……也不应该有任何误会。”
最后的话语近乎呢喃,甫一出口,就融化在蓝楼静谧的无边月色之中。
男人身周空无一人,他也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然而过了十几秒,男人头顶树叶一阵晃动,似有巨大而轻巧的长物拖拽爬过枝叶之间,漆黑鳞片在月光下不甚分明。
动静只一会儿,就又安静了下去。像是无声的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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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
正是开学前赶作业的最后一周,我帮德拉科写完他的魔法史作业,拿着去庄园找他。
卢修斯在家族藏品收纳室翻找什么,不以为意告诉我德拉科和前来拜访的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女儿在书房讨论作业,等我跑到书房,却没找到人;楼下端着茶杯的纳西莎提示我,刚刚德拉科似乎是去花园了,格林格拉斯跟在他身后。
我点点头,追了出去。一路朝着花园小跑,终于找到了他们两个的踪迹。
于是我猫着腰潜过去,半跪在一丛玫瑰后偷看,那边依稀两个人影,一个是德拉科,一个似乎是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女儿,阿斯托利亚。
他们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周围鸟语花香,树影摇动,夕风如醺;在这和谐的场景中,我的鼻尖却突然掠过一缕那边吹来的微风,带着少女芬芳的香水气息,还有那微不可感的……
那边阿斯托利亚似乎说到了什么好笑的地方,一只手捂着嘴咯咯地笑,另一只手伸进兜里去掏什么,有锋利光芒一闪。
我蓦然瞪大了眼睛!
几乎是电光火石一瞬间,我半弓着的腿一蹬地,像只兔子似的朝着那边直扑了过去,右手成爪状,骤然尖锐的指甲上漆黑电光一闪而过,带着呼啸风声扑到了阿斯托利亚的身后!
十几米的距离不过是一眨眼间,我的五指并成刀刃,眼见就要捅进阿斯托利亚的后心,直挖出她的心脏为止。
那一瞬间我突然看到了德拉科的眼睛。
惊恐的,畏惧的,难以置信的,却又是清澈的,从未被血染过的干净。
掠过我心头的画面只停留了一刹那,我的指甲已经破开了女孩的后背血肉。肋骨在我手里折断碎裂,血管肌肉在我指尖分崩离析,最后,狠狠捅进了那颗跳动着的心脏!
飞溅的鲜血溅了我半张脸,更是淋漓喷洒了我半襟衣衫,我攥住那颗依旧温热的心脏,等它彻底安静后,才慢慢把手抽出了阿斯托利亚的胸腔。
死寂,彻底的死寂。
然后被德拉科骤然爆发的哭喊打破了——然而他的尖叫才出口,就被我欺身而上,伸手捂了回去。
“没事的,别害怕。”我特意用了干净的那只手捂着他的嘴,他却像是碰到了硫酸般哆嗦起来,我余光看到他伸手去摸自己的魔杖。
我微微叹息,昏睡咒出手,他便无声软倒在我的臂弯里。而他的脸上,尤带着惊惧不定的泪。
然后我低头看着萎倒在地的阿斯托利亚的尸体,再看看因为警报阵触动闻讯而来的卢修斯和纳西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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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推回几天前。
里德尔最近似乎在谋划什么,不停召开会议,也不停亲自去某些地方处理事件,而我也被他派了任务,前往阿兹卡班去捕捉几只摄魂怪回来。
这可算是术业有专攻。摄魂怪对非人类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我经过Voldemort亲手调.教的黑魔法,几只摄魂怪不过是手到擒来。
让我在意的,是他的真正目的。
他打算将摄魂怪也收入麾下,进而掌控整个阿兹卡班。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一个女人张狂的大笑声,还有那凌乱的鸦色卷发,邪魅的深紫眼影,就像是深夜里怒放的黑色玫瑰。
“……是该带他们回来了。”最后,我也只是赞同的点点头。
捕捉摄魂怪的过程无需多述,回到蓝楼已经半夜,我把那几只摄魂怪从空间袋里放出来,看着它们缩进了蓝楼长街尽头的阴影里。
沿着长街走回蓝楼,一进大门就看到楼前花园里的里德尔。
他斜倚着那棵我亲手栽的合欢树,高高的树冠为他投下浓重阴影,和花园里其他地方明澈月色形成鲜明对比。见我进来,他抬眼一瞥,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踩着夜露深重的草坪,我朝他走过去,“还没睡?”
他看起来略有疲倦,却还是撑着精神,神色清冷,“在等你。”
我变幻蛇形,昂首用鳞吻去蹭他手心;他也垂眉敛目,冰冷指尖划过我的颈侧鳞片,像是柔柔夜风,带了些许露水湿意。
“等阿兹卡班解决了,其他人手都重新回到我身边,”他低声说,“你就没那么忙了。”
我愣了一下,最后也只是轻声回答,【多谢关心。】
绕过他身侧,我沿着树干一路绞缠而上,最后稳稳缠绕在浓密树叶间。这里月光正好,植物茂盛,十分适合冥想修炼。
【你去休息吧。】我朝树下说。
树下之人一时间没有出声,我只听见夜风摩擦过草地的沙沙声,远处花丛长廊那边传来花精灵的扑翅声。
“最近……多去马尔福家看看吧。”他突然开口。
我用尾巴卷住一丛粉色合欢花朵摇了摇作为疑问。
“德拉科那个孩子周围的人似乎有点不安分。”他说。
这可不能坐视不理。我从枝叶间垂下头颈看着他,问,【谁?凤凰社?傲罗?卡卡洛夫?还是其他家族?】
我把我能想到的所有会和马尔福为敌的人都问了一遍,里德尔却低笑一声,语气缱绻,【我。】
似是怕我不理解,他还补充一句,【是我打算对那个孩子出手。】
在我扑到他身上揍他一顿之前,他又连忙解释,“我打算让某些立场游离不定的中立家族彻底认清阵营,就拿格林格拉斯家开刀。”
我顿住扑咬的姿势,狐疑的问,【那关德拉科什么事?】
“卢修斯作为目前纯血家族里我的左膀右臂,他的儿子自然是第一人选——不过你放心,我的目标不是德拉科,他不会有事的。”
我勉强接受他的解释,【最好如此,不然我绝对不同意。】
“最近多去马尔福庄园做客吧,”他语气懒懒,“看见可疑的人直接清理掉,记得,要大张旗鼓的清理,让卢修斯他们都看到。”
我应了一声,放下心来。
“纳吉尼啊,”他突然抬头看着我,“其实我本来能悄无声息安排这件事,把你蒙在鼓里,等你发现已经被我利用完了。”
他仰着头,月光从我身后漏下几缕,恰恰落在他的肩上,像是一只颤巍巍停驻的白蝶。
我垂着颈子,瞳孔丝毫不动,盯着他红色的眼睛。
“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吗?”他问。
【为了让我有万全准备?】我说。
“不,”他笑了起来,“小马尔福的安危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也相信你的能力能保护他。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宁可有一点儿无关紧要的小争吵……”
我愣住了。
他语气温柔,似有无穷旖旎暖意,“也不应该有任何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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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现在。
面对阿斯托利亚血淋淋的尸体,纳西莎尖叫了一声,卢修斯拔出魔杖,上前几步挡在了她前面,有点不安的看着我和我怀里的德拉科。
“你们没事吧?”他问。
我突然心里一暖——他问的是我们是否平安,而不是我为什么要杀人——此刻我身上手上的血明确告诉在场所有人,我就是杀人凶手。
卢修斯不知道里德尔的计划,因此他的震惊不是做戏,而是真的。想必他已经开始谋划如何掩盖这件事,然后给格林格拉斯家一个交代了吧。
我用清洁咒除去身上血迹,走过去把德拉科交给纳西莎,“他只是睡着了,西茜你先带他去休息吧,我和卢修斯有话说。”
见纳西莎依旧不放心,我只能多解释一句,“没关系,这不是格林格拉斯。”
她惊愕望向地面,那里的那具尸体随着死亡后时间推移,已经起了一些变化:少女纤细幼小的体态慢慢变大,最后居然变成了一个成年女人,面目狰狞,手里握着一把带毒的刀,那正是刚刚她掏出来的东西。
“复方汤剂?”卢修斯一眼看穿。
“嗯,”我蹲下看着那尸体,还不忘提醒纳西莎,“西茜,你先回去吧,记得别让德拉科到处乱跑,等我和卢修斯解决完这事儿再去看他。”
等纳西莎抱着德拉科离开,卢修斯也蹲了下来,看着那具尸体。
“格林格拉斯家?”他有点不解,“他们虽然不是食死徒,却也不是凤凰社,何必……”
“如果被她借用容貌的小女孩还安全存活,那么自然是格林格拉斯家主的失责,”我微微叹息,最后却也只是按计划说了下去,“但是如果那个女孩也出了事,那么只能解释为,有人想要一箭双雕。”
“卡卡洛夫?”卢修斯失声。
“也许。”我模棱两可回答,拍拍手站起来,“叫魔法部的人来吧,也让格林格拉斯家主亲自来认领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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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主屋,我就听见德拉科声嘶力竭的喊声,“就算那不是阿斯托利亚,那她就能杀人了吗?那是犯罪!我不能接受——”
“醒了?”我走进客厅,面无表情问。
我旁边卢修斯不安的看我一眼。
“我叫醒了他,”纳西莎在德拉科悲愤欲绝的控诉间隙说,“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早点解决为好。”
“说的也是,”看着德拉科的神色,我只感觉到深深的疲倦。因为他的安危,我在他面前出了手——他不必领我的情,这本就是我的失误,不应该让他看到那一幕。
我朝德拉科走过去,而他居然退了一步,略带畏惧的看着我。
“我不会伤害你的,德拉科,”我柔声说,“我在保护你;抱歉,让你看到了血和死亡。但是那只是情急之下……”
“杀人不对!你是杀人犯!”他满眼泪水,手里握着魔杖,神色无助而慌乱,看看纳西莎又看看卢修斯,似乎想从他们身上得到认同。
然而纳西莎一言不发,卢修斯转过了头——他们都知道,自己所处的阵营本质究竟是如何残酷。
见父母不出声,德拉科突然愤怒起来,他不敢冲着我嚷嚷,便对卢修斯发起火来。“父亲!”他尖声叫起来,“她是杀人犯,你却包庇她!难道你不觉得杀人是罪吗!你不能成为杀人犯的从党!不然我会恨你!”
“住口!”卢修斯怒喝。我余光看到他的手在颤抖。
德拉科还在喃喃着“杀人犯”,我拉过一把椅子,面色严肃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杀人当然不对,”我说,“可是比起你的安危,就算是杀人,那也无关紧要。”
纳西莎微微一颤,卢修斯走过去扶着她坐下。德拉科依旧满眼泪水,倔强又胆怯的瞪着我。
“你才十五岁,德拉科。”我说,“你的世界很美好,充满华丽的衣饰和珠宝,有轻松的贵族聚会和游戏,学校生活和魁地奇比赛也顺风顺水,一切都充满了和平和宁静。但是你所看不到的地方……”
我伸手虚空画了个圈,幽绿色的光芒聚集成型,骷髅和蛇的图案一闪而过,又簌簌消失。
“有人获得利益,就有人失去利益,分配不公的情况下,战争不可避免。而为了维护和提高纯血的荣耀和利益,残酷手段虽然不是必须的,却是不可缺少的。”
手指再次划过空气,金色图案显露,是马尔福家徽,华丽繁复,饰以白雕和藤蔓。
“你并不是不明白家族立场,却又自我安慰没有看见血便是和平。”我说。“但是你不明白,你觉得世界很美好,是因为你的父亲,是他支撑着整个家族,是他把黑暗和杀戮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我伸手轻握,那个家徽图案消散无形。“德拉科,如果你听懂了我的话,请给你的父亲道歉。他不应该受你的指责与憎恨。如果恨,请恨我吧,是我过早把残酷的真相告诉了你,让你承受了痛苦。”
德拉科的眼泪不停的掉,纳西莎看着他,最终却也只是微微叹息。
“不,”几分钟后,他哆嗦着嘴唇说,“我明白了。我不……我不恨你。”他转身又向卢修斯说,“对不起,父亲,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没关系。”卢修斯朝他伸出手,“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我很欣慰……我的儿子,你长大了。”
看着拥在一起的父子,我的心里难得浮现出一丝对于亲情的羡慕,但是很快就被冲淡了。
我开口提醒,“我所做的,我所说的,必须保密,德拉科,你明白吗?”
德拉科看向我,一脸迷茫,“我不懂。”
“在你去学校之前,要么,你学会大脑封闭术,要么,你接受遗忘咒,依旧做之前那个单纯的自己。”我说。
德拉科怔怔看着我,最后一握拳头,大声说,“我要记得你说的话,请教我大脑封闭术,迪斯洛安小姐!”
我笑了起来,走过去抱住了他。我感觉到他肩膀微微一颤,最后平静下来。
“不必客气,还是叫我棘霓就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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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阿斯托利亚”的后事,我没有掺和进去,卢修斯也把那个女人的伤解释为庄园防御阵法的攻击造成。
魔法部部长为此愁眉苦脸,马尔福这边因为德拉科遇袭要个说法,格林格拉斯那边也不好过——阿斯托利亚失踪了,而傲罗一筹莫展。
而里德尔在事发后第三天,终于等来了他要的结果。
看着跪在地上的格林格拉斯家主,他神色冰冷而威严。“你为何求助于我?”他问,“你不是我的人,却托卢修斯引见,拜见于我……我以为你此刻应该在傲罗办公室哭诉呢,麦尔科斯.格林格拉斯。”
格林格拉斯不敢抬头直视,语气凄惶,“如果我把希望放在无能懦弱的福吉和傲罗身上,那无异于水中捞月,更何况,如果我选择了他们,那便是与您为敌……我无力承受您的怒火。”
他说得对。我的下一个任务,本是清除掉选择了魔法部的格林格拉斯家。
里德尔大笑起来,笑声高亢冷酷,“做的很好!麦尔科斯。但是你也要记得,你选择了这条路,除非是死,否则无法回头!”
“是的,”格林格拉斯深深跪伏下去,“大人,我愿意追随您……”
至此,中立的格林格拉斯加入黑暗阵营,成为了食死徒的一员。
然而我不同情他。墙头草本来就无法从阵营争斗中全身而退,更有可能是把两方都得罪。与其把格林格拉斯推到对面,让对面多一个助力,也让自己多一个敌人,还不如手腕强硬,将他提早拉拢过来。
不管格林格拉斯家主怎么难以接受,总好过让这个家族消失在历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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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尔说到做到,没过多久,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女儿在某个荒废的巫师聚集地被发现,身上无伤,但也没有被绑架的记忆。
Voldemort并不屑于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下手。
格林格拉斯家主感恩戴德,并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他所追随的首领——亦或者,他知道,只是不敢去想。
麦尔科斯.格林格拉斯的职务是魔法部魔法事故灾害司副司长,平常主要负责调节麻瓜与巫师之间的魔法事故,并消除麻瓜记忆。他的加入使食死徒的行动更加肆无忌惮,无后顾之忧。
然而到底是新手,他的第一个任务本是在某次食死徒行动后暗中清洗当地麻瓜记忆,消除会暴露食死徒行踪的不利证据,然而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居然走正式官方途径,把这件事备份在案,当做公务去处理。
里德尔为此震怒。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怒意。
往常属下失误,他一般是言语教训警告,顶多是面色冰冷予以恶咒惩罚,但这次不同,他厉声斥责格林格拉斯家主失职,说到激烈处,怒气冲天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微抬下巴,用一双嗜血红眸狠狠盯住了格林格拉斯,面上居然透出一丝看已死之人的暴虐。
当即,大厅里战战兢兢坐着的几个食死徒都跪了下去,格林格拉斯家主面如金纸,一言不发,几乎昏厥当场。
【别杀人。】我本缠在他的椅背上,此刻见他戾怒如此,不由得长尾舒展,卷住了他握着魔杖的右手。
冰冷的鳞片抚过他苍白肌肤,温度一般的冷,却仿佛给了彼此安定的魔力。
“都滚出去!”他的声音冷酷而压抑。
然后他深呼吸稳下情绪,一把推开椅子,朝着楼上走去,背影消失在拐角后。
食死徒们接二连三站起身,退出房间,最后走的格林格拉斯家主呆呆站立半晌,突然又朝着我深深鞠躬。
“感激不尽。”我听见他的低语。
我沉默,最后也只装作不通人事的蛇,转头游上楼梯。
我知道里德尔为何生气。他今天应该已经起了杀心。格林格拉斯家主太像是对面安插.进来的棋子,一举一动都在暴露食死徒的行踪。
然而到底是他多年刚正不阿的习惯,就算是坠入黑暗,也留着正轨之上的印记。这样的人,虽然一时间难以改过习惯,但是一旦成为忠心的助力,作用却也不容置疑。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并无二心,否则我将会亲自出手,给他最惨痛的教训。
而德拉科那边,他敬畏的神色也无时不提醒着我,我所做的,在世人眼里究竟是如何罪大恶极的残忍举动。
但我的罪,人类无权予我以审判,也无能赋我以惩罚。
我是游离于世界的孤魂野鬼,只有那个人,才是我与世界唯一的,可靠又绝对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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