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我和傅阳身处一个群魔乱舞的舞池边缘,我坐在吧台边上的高脚椅上,而他站在我身后。
傅阳在教我怎么玩骰子。
DJ放着时下最新潮的edm舞曲,电子节拍器的合成音几乎能将鼓膜震破,混合着无数男男女女的尖叫笑闹声,傅阳低着头,嘴唇几乎贴着我的耳廓的软骨,才能让我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显得极其泰然自若,肆意张扬的眉梢眼角处都溢满着带坏青少年女孩——尤其这个女孩还是他的“继妹”——所带给他的愉快。
“……你不能让别人看到你摇的点数,妹妹。但你的胆子要足够大,随便报个点数,还要让别人不敢顺竿子爬。”
他只叫过我的名字一次,就是他见到我所说的第一句话,此后全都是兼有调笑与正经意味的“妹妹”。
我瞥了他一眼,看了一眼我摇出的数字:四个六,一个四,一个一。
傅阳也看清了,但他不说话。我侧过脸去,嘴巴凑近他的脸颊,问他:“傅阳哥哥,给个建议呗。”
在模糊不清的酒气、香水味和烟味中,我居然隐约辨认出了傅阳身上那种淡而炙热的安息香的气味。
傅阳笑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我要看到他的眼睛得微微昂起下巴,他的手虚覆在我的手背上方,扣上骰蛊的力度顺着玻璃壁清晰地传到我的指腹。
傅阳抬起头看向坐在我右边的他的某位狐朋狗友,慢吞吞地报出一个数字:“三个四。”
他的朋友笑得贼眉鼠眼:“哟嗬,傅大公子出马了!让我想想哈,三个五。”
坐在我左侧的另一位跟着报了个数:“四个四,开吗?”
“开什么开!没看见小宋妹妹在想吗?”傅阳的朋友笑骂道,眼睛却一直停在我和傅阳之间,“少他妈废话。小宋妹妹,想好没有啊?”
我被他用意暧昧的目光注视得面皮不适,连忙低下头去,还未等傅阳开口,用上和他方才一模一样的口吻说道:“四个五。”
我最后一个音节刚落下,也不等其他人作何反应,傅阳直接开口,截去了所有人的话头:“开不开?”
“不开不开。五个五。”
“哇,老郭,搞这么大?行吧,五个六。开吗?”
我抬眼看傅阳,他注视着老郭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金钱豹好像进入了狩猎状态中,却又还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
“开啊。”
老郭嘿嘿一笑,揭开了骰蛊。我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任由傅阳帮我拿起骰蛊,微笑着迎上了老郭的视线。
他那里,三个六、一个一,刚好差一个。而我左侧的男人的六个骰子里,没有一个六。我这里,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酒保十分有眼力见地放上了两杯“子弹”,盛满了深褐色的威士忌酒液。我看那两人习以为常的表情,想也想得到,傅阳应该向来是赢家。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老郭在准备一饮而尽的前一秒,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把酒杯向傅阳递去,眼珠子不怀好意地转了转。
“阳哥,这算是小宋妹妹赢了,不算你赢,你说说看,是不是你也该喝一杯才公平啊?”
我没看傅阳,他似乎哼笑了一声,但旋即就被震耳欲聋的舞曲声给淹没得无影无踪。一只结实的手臂从我的肩侧伸了过去,接过了老郭手上的酒。
两秒之后,一个小小的空酒杯放到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吧台上。
老郭十分捧场地鼓起了掌,假模假样地大声赞道:“好哇!阳哥,够男人!好!”
我对傅阳几乎一无所知,不过随便猜都能猜到他的酒量必然不错。傅阳随便对他说了些什么,三个年轻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我看着老郭和另外那个男人分别从吧台边上滑入了舞池中,犹如两滴水滴坠入了大海,老郭抓到一个也是同他们一场的漂亮女孩一起跳舞,然而很快我就找不到他们的脸了。
傅阳一言不发地把我从高脚椅上拽了下来。我不太高兴地看向他,却愣了一下。
这个年轻的漂亮男人站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与射灯之下,整个人身披着斑斓迷幻的光斑,唯独一对无限含情又无情的眼珠子没有沾染上任何多余的色彩,只是亮得出奇。
他靠近我,呼出的气息里残留着麦芽威士忌金色的味道:“妹妹,想跳舞吗?”
根本不顾我的回答如何,傅阳在说完之后,直接拉着我进入了舞池。
我实在是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一个仍处于发育期的少女,即使涂上了艳丽的口红,也还是涩得发苦。而傅阳已经是个男人了。
他的掌心搭在我的肩膀上,不亲密,却操控着我的动作。我几乎和他贴在一起,被他带领着在这个令人目眩神迷的空间里摇摆着,视野中却只有他异常优美的下颌线,和所谓的“Adam's apple”。
这可能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对男性的性吸引力有着如此直观的认知。就像是灵光一闪,我猛地意识到傅阳是个极其性感的男人,而我和他除了一层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法律层面上的亲缘关系之外,就是两个素昧平生的男和女。
这个危险的念头让我忍不住想要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去。
我无可奈何,只好大声地对他喊道:“你想做什么?我要回家了!明天还要上课!”
傅阳笑得不管不顾,他俯身到我耳畔,说道:“别装了,你真有那么乖就不会跟着我出来了。”
我一下子安静下来。
傅阳继续说道:“妹妹,你那副模样谁都骗不了,不过没关系,都挺可爱的。”
他那副仿佛洞穿一切的姿态让我怒火攻心,我突然感到一阵厌烦,没想到苏欣女士的第三任丈夫会有这么麻烦的一个儿子。
傅阳一望见底的眼睛里映出了我甜蜜的笑脸,只是从我的嘴里吐出的话语不再客气:“傅阳,你还是个想要和继母的女儿上演家庭伦理剧的小男孩吗?”
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错愕。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These things...all of these, are none of you acting like a child, it’s quite boring.”
傅阳放开了我的肩。金钱豹眼中的情绪从错愕沉了下去,变幻得太快,我根本捕捉不到一丝一毫。
索性就不去理他。
我解脱般地动了动脖颈,迫不及待地准备从这个令人烦闷的地方脱离出去。
然而就在我转过身去,背对着傅阳,即将挤入周围的人群之中时,我的名字如同一根箭矢那样冲破了一切嘈杂的、混乱的、迷醉的背景声、不可阻挡地钻入了我的耳中。
傅阳第二次叫了我的名字。
“宋纤澄。”
我不想理他,径自向前走去,但却被一只手压住了肩膀。
傅阳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高兴:“宋纤澄,你真的挺好玩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略带恼怒地转过头去,瞪着他:“傅阳!放开我!”
我还没看清金钱豹的脸——应该说,措不及防,金钱豹把我猛地拉了过去。男人的力度极大,根本不容反抗、也不可反抗。我在头晕目眩中贴紧了他的身体,年轻男人充满了力量和热情的强壮身躯跟我只隔了两层布料——他的和我的。
我嗅到了之前那股炙热的仿佛正在燃烧着的安息香,混杂着威士忌的麦芽与酒精气味。傅阳低下头,他温热而干涸的嘴唇贴上了我的,然后,还未等我回过神来,这个短暂如飞影的亲吻戛然而止。
他大笑起来,笑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对他行注目礼。我愣愣地看着他,非常孩子气,却突然意外的没有之前那么讨人厌了。
他拉着我的手,强行和我十指紧扣,眼睛亮得过分:“Is this your first kiss, my little sister?”
我简直想锤死他。
我的嘴唇冷冷地动了动:“Certainly not.”
我属于那种比较早熟的女孩。我的初吻早在我还在香港上初中的时候就献给了隔壁班一个漂亮的混血男孩。他有一点意大利血统,然而在亲吻女孩的时候却青涩紧张得像一只小鹿。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个吻,未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一直到数不尽数。“第二个”意味着“毫无意义”,我为傅阳感到遗憾。
但一部分的我又极为清楚地知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了——Nathaniel Fu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晚在舞池里亲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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