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 自然是陆程安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的。
只不过朝夕的胃口确实不怎么好,一碗粥也只喝了一半, 喝完之后她整个人昏昏欲睡的, 又躺回床上接着睡了。
这也导致第二天她醒的特别早。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醒了,醒来之后无所事事, 她拿起手机, 看到工作群里几百条消息,她直接滑到最上面开始浏览。
有讨论工作的。
最近的手术相对之前少了点儿,但仍旧麻烦事一堆。
也有讨论生活的。
大多是下班之后遇到的新鲜事或者是奇葩事。
还有最新的一条消息, 是今天凌晨四点发的。
最近新增大量流感病人, 为此医院每天清晨六点将进行全院消毒, 请各位医护人员上班期间佩戴口罩, 注意清洁。
发的时间点是凌晨,因此也无人回复。
并且这种消息, 向来也没什么人回复。
看完消息之后, 朝夕翻了个身,腰间陡然一紧。
陆程安的下巴压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 声音带着惺忪睡意,“几点了”
“六点多。”她说, “你再睡会儿吧。”
陆程安偏头,在她的后颈吻了吻, 呼吸之间的热浪扑在她的身上, 他沉吟道“早饭想吃什么”
“灌汤包, 油条。”
“还有吗”
朝夕想了想,“我以前在江南的时候喝过咸豆浆,碗里放了葱花、酱油和香油,一勺豆浆倒进碗里,搅拌一下就有豆花,泡油条吃特别好吃。”
陆程安笑了下“怎么会想喝这个”
“不知道。”
“我知道有家早餐店,就在附近,有你想喝的咸豆浆,待会带你去。”
等吃完早餐之后,陆程安便开车带朝夕回大院。
寒冬的暴雪天,空气能见度很低,一眼望去雾蒙蒙的,陆程安开得很慢,朝夕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萧索风景。
没一会儿,陆程安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沈放的电话。
手机连着蓝牙,沈放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二哥,你什么时候到啊”
陆程安“在路上了。”
“半个小时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我和大哥三哥都在了,就等你了”沈放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女声打断,“三哥不是还没来吗”
沈放那边噤声了。
陆程安挑了挑眉,嗓音发沉“沈放”
沈放清了清嗓子,语气讨好,“我的意思是,三哥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
前面恰好是个十字路口。
前几年这边修路,原本直行就能大院的路硬生生地改成右转,陆程安和沈放打着电话,也没多想,径直往前开去。
好在朝夕意识到不对,出声“往右转。”
听她的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直到转弯过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开错路了,要是真往前开,前面的调头路口得有一千多米,绕好大的一个圈。
可很快,他也察觉到了不对。
沈放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陆程安无情打断“有事,待会见面再说。”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朝夕疑惑“你有什么事”
陆程安专心地开着车,目视前方,只是从侧面看过去,仍旧可以看出他的神色略有几分紧绷,眉头紧锁,双唇紧抿着。
过了几秒,他突然说“这条路改过。”
“啊”
“五年前改过,原本直行能回家,现在不能了。”他把车速放慢,转过头来,欲言又止地看着朝夕。
朝夕也没隐瞒“我回来过。”
“什么时候”
“奶奶生病的时候。”
果然如此。
陆程安的嘴角一扯,笑得薄凉又寡冷。
朝夕察觉到他的异常,心里冒出了个极其荒诞的想法出来,她按捺住心底的期待和躁动,小心翼翼却又轻描淡写般地问他“你不会那个时候,见到过我吧”
“算是吧。”他说。
朝夕的心尖一颤“算是”
陆程安眼里流露出了几分无奈,语气低缓,说“我去医院等过你。”
朝夕不无震惊地看向他。
“我总觉得你会回来,可大哥说你连他的邮件都没回,让我别抱希望。我倒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觉得,如果遇到你的几率是万分之一,那我会把那万分之一变成百分之百。”
“可当时,我没有看到你。”
“嗯,探望时间已经过了,所以我就走了,只是离开的时候,在停车场看到了季景繁,你家小五,他的车上下来一个女人,”陆程安说,“我看了一眼,总觉得那个人,像你。”
说到这里,他忽然嗤笑了声。
“我这些年把人误当做你的的次数太多了,当时以为是自己眼花,也没太在意。”
朝夕的喉咙发紧,她拿了瓶水想喝。
瓶盖拧了拧,也没拧开。
前面就是大门,陆程安松开油门,一只脚轻踩着刹车,车速逐渐降了下来,最后停在路边。
他拿过朝夕手里的水,略微使劲,拧开。
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手指轻敲了下方向盘,继而缓缓开口,嗓音低沉醇厚,平静又沉稳地说“但我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当晚做了个梦,梦到了你。”
“梦到我什么”
“梦到你质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你。”陆程安还清醒的记得那个梦,这些年他经常梦到朝夕,但大部分还是梦回二人见面时的场景,或者是,连她正脸都不清晰的画面。但那个梦不一样,那个梦清晰到他甚至看到她眼膜撕裂,眼里的红血丝分外清晰,从眼里坠了下来。
鲜明又刺眼的红。
朝夕哭着质问他“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为什么”
陆程安想和她说,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找她,他职业特殊,一年只能出国两次,年假又少,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了她的身上。
去了她的学校,无果。
她偶尔会更新s,陆程安借由下面的定位找她,可每次他一到那里就扑空,她的s更新已经换了地点。
从非洲到欧洲,这些年他为了她,去了不少地方。
见他不说话,朝夕指着他,语气冰凉,“我不应该对你有期望的。”
陆程安是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后背发凉,他摸了摸,身上穿着的睡衣都湿漉漉的。
他自嘲般笑笑“我醒来之后就给小五打电话,但他一口咬定,是我看错了,那个人不是你。”
“你没看错。”
陆程安轻哂“嗯。”
是没看错,但这个时候谈论看没看错,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们当时,确实是错过了。
可人生就是这样,兜兜转转,到头来,你仍旧是我的命中注定。
陆程安把朝夕送回季家之后便去了沈放那儿。
他到得晚,梁亦封季洛甫已经到了,见他来了,季洛甫疑惑“朝夕呢”
“送回家了。”陆程安也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季洛甫无奈又头疼地合上了眼。
陆程安纳闷“什么情况”
沈放在边上幸灾乐祸地笑,“他家老爷子从昨儿个开始就准备朝夕回来的事儿了,那架势,夸张这词都不够形容了,得用浮夸来形容了。大门挂了俩红灯笼,屋里也弄的红红火火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还整了个火盆,说是去晦气,要不是大哥阻止,朝夕今儿个回来还得跨火盆。”
大门的红灯笼他倒是看到了,毕竟是元旦,他寻思着可能老人家重视这节日所以挂的,但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但,“没必要这样就出来吧”
沈放更乐不可支了“老爷子要求每个人都穿红衣服,大哥哪儿有什么红衣服啊,结果被老爷子赶出来了。不过大哥,红衣服我没有,红内裤行吗我友情你一条红内裤。”
季洛甫摇了摇头“你消停点儿吧。”
四个人在客厅里聊了会儿,眨眼就是饭点。
季洛甫的手机响起,接完电话之后,他不无疲惫地拧了拧眉。
陆程安“怎么了”
“我先过去吃个饭,待会再回来。”
沈放惊讶“不要红衣服了吗”
季洛甫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你能闭嘴吗”
“不能,”沈放非常诚恳地建议,“我真有红内裤。”
季洛甫咬牙“不、需、要。”
沈放家过一条马路就是季家。
这场雪连续下了两个多月,茫茫白雪裹着寒风,围墙上堆积着一指厚的雪,季洛甫推开栅栏门,刚好和推门出来的朝夕视线对上。
两个人隔着苍茫白雪,继而一笑。
季洛甫“怎么出来了”
朝夕头疼不已“太累了。”
二人站在门边,均双手插兜,眼神旷远又空幽地望着某处,神情也是如出一辙的凛然淡漠。一墙之隔的室内热闹至极,欢声笑语;而室外,二人静默无声。
唯有簌簌白雪被寒风吹动发出的颤声。
这副画面太熟悉。
以前每年过年的时候,季家所有的亲戚都来这边拜年,室内太吵,朝夕不喜欢这样的喧嚣嘈杂,于是从人群中退出。她在门外待不了多久,身后就传来开门声,都不用转身去看来人,就知道是季洛甫。
这种时候,向来是季君菱施展手脚的时候,她向来乖巧,又长袖善舞。朝夕和季洛甫不擅长和长辈接触,因此每到此刻,都是艰难地顶着张笑脸附和着长辈们,时间差不多了,便退场离开。
两个人出来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
简单的一两句,
“不再待一会儿”
“烦。”
说完,便看着这满园飞雪,直到屋内传来开饭的声音,二人才推门进去。
今天也是如此。
吃完饭之后,朝夕给了季洛甫一个眼神。
季洛甫心领神会,说“我带朝夕出去转转。”
季老爷子不满“大雪天的有什么好转的,而且朝夕刚回家,我还没怎么和她聊天,你拉她出去干嘛”
季洛甫“她都回来了,您还愁你俩没时间聊天吗”
朝夕说“是啊,我都回来了。”
季老爷子眼珠子骨碌一转,意味深长道“陆程安也在”
朝夕“嗯。”
“那去吧。”他长手一挥,语气悠长道,“过段时间,他该上门提亲来了吧你俩的事儿,也该定下来了。”
朝夕只嘴角挂着浅淡笑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季老爷子其实不太喜欢小辈们这样的,但面对的是朝夕,他也说不出任何催促的话,拍拍朝夕的手,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爷爷对你也没什么要求,希望你万事顺利,就好。”
“会的。”她说。
朝夕和季洛甫到沈放家的时候,意外发现陆程安不在。
朝夕想拿出手机给陆程安发消息,却被沈放制止“二哥没回家,他出门说是要买劳什子的糖葫芦,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该到家了。”
“糖葫芦”朝夕猛地抬起头。
沈放“不是给你买的吗”
话音刚落,陆程安就回来了。
朝夕还站在玄关,门一敞开,室外风雪涌了进来,陆程安很快就把门关上,他一抬眸,恰好对上朝夕的视线。
她的神情有几分呆愣。
陆程安脱下沾了风雪的衣服,挂衣服的时候,他说“发什么呆呢”
朝夕回过神来。
他脱下衣服的时候,从怀里拿了两根糖葫芦出来,此刻,他把一根扔给沈放“呐,拿楼上给你那小娇妻吃。”
沈放嬉皮笑脸地接过“谢了二哥。”
剩下的那根,给朝夕。
朝夕垂着眸,盯着他拿着糖葫芦的手,他的手被冻得通红。
她没伸手“你买这个干嘛”
“不要”他往前垮了一步,倏地,半弓着身子,头凑到朝夕面前,微微仰着头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朝夕小声道“你干嘛”
陆程安笑了出来,一双桃花眼笑得深邃又迷人,眼尾上挑起一抹蛊惑人心的弧度,他喉结滑动,嗓音低低沉沉的,说“我也想让你记我一辈子。”
朝夕愣了下。
很快,她记起来,当初她和陆程安说,季君菱对她也有过很好的时候,也带她四处游走买糖葫芦。哪怕后来她到了那样的境地,她也依然记得季君菱给过她的糖。
这无关软弱,人回忆往事,记起的总是两个部分,如蜜般的糖,以及戳心般的痛。
“以后提到糖葫芦,不要想那些不相干的人,”陆程安的眼神炙热又火辣,眼里的欲望与控制欲倾泻而出,语气轻飘飘的,但说的话,每个字都很强势。
“想我。”
“一辈子都只能,记得我。”
朝夕接过那根糖葫芦,她眨了眨眼,说“这辈子,我都会记得你。”停顿了几秒,她又补充,“你这辈子,都不能忘了我。”
陆程安眉梢一扬,笑着“这么霸道”
朝夕也笑,“就是这么霸道。”
“行,霸道点儿好,”陆程安摸摸她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妹妹再霸道点儿,说不定还能让我叫你声姐姐,让哥哥感受一下姐弟恋的滋味。”
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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