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竹青跑到王宅外, 也没休息就猛拍门,把靠坐在门后休息的门童给吓得跳起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急吼吼地开门。
等看到门外站的是竹青时,忍不住抱怨道:“你门拍这么急做什么?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竹青才懒得跟他搭话, 连忙往里头跑。
门童后头叫他, 竹青也不应。
天黑路滑的, 他一路跑过去, 撞了好些人。
竹青站在王安石屋外喘气, 他歇了一会,还整了下凌乱的着装, 才走上前,在屋外喊了声老爷。
“什么事?”说话的是吴氏。
“夫人,我东西买回来了。”
王安石看书看的认真, 连她方沏的茶也不顾, 此时都已经凉透了。
这样一个不重外物不贪享乐的人, 难得开口要吃一样东西,吴氏作为王安石的妻子,当然要替他给安排妥当了。
她开了门,伸手要去接竹青手上的打包盒,见他额头上全是汗水, 忍不住说道:“真是辛苦你了,看你这满头汗的,快去歇息吧。”
“夫人!我刚才去买这个, 看到小姐了!”竹青深吸了口气,大声喊道。
“你——你说什么!”吴氏欢喜地几乎要晕倒,踉跄了一下忙扶住门框,才算是站稳了身子。
“你当真瞧仔细了?”
“我瞧得真真切切的,小姐扮作男儿郎,竟是在那家叫做一绝的店铺里做小工呢。”竹青一想到大小姐身子弱,还做那样的累活苦活,就忍不住愤愤不平道,“店里头生意好,人多,小姐就一直站在那算账,我听说她以前还要端菜跑腿!”
“鄞儿当真在一绝?”王安石放下手里的书,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喜色。
吴氏红了眼眶,几乎落下泪来,“官人,你不是常去这家店吃东西么,怎么竟连鄞儿也忍不出?叫她在外头受了这么久的苦?”
“我叫人着重搜客栈,倒是没想过鄞儿会去做小工挣钱。”王安石甩袖出了门,“我去看看,你留在家中等我归来。”
吴氏接过竹青手里的打包盒,催促道:“还不赶快跟着老也去看看。”
竹青急匆匆跟着王安石跑出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从外头回来的王雱,两人险些撞在一处,但竹青避的太急,直接扑倒在地上,哎哟了一声,缓了会儿才爬起来。
“眼睛长着干什么用的?这个点去做什么这么急?”王雱今夜与友人喝酒投壶,一个没投中,回来的时候心情就不太好,又碰到竹青撞上来,自然就冲他发火。
竹青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是我找到了大小姐,夫人让我跟着老也一起——”
“你再说一遍!”
王雱本来有些醉,听完了直接醒了。
他抓住竹青衣领把他提起来,问他人在哪里。
“一绝,就南门大街上的一绝,老爷常念叨的那家。”
“果然是他!”
后半句都没说完,王雱就松手走了。
竹青生怕落后又要挨骂,也跑着跟了上去。
他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很混乱了。
“跟我回去!”王雱攥住王鄞的手腕,就要把她往外拉。
王鄞力气比不过王雱,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憋的脸色通红,眼眶也通红。
外头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林雍一掌砍在王雱手腕上,痛得他一下松手,倒退了两步,“说话不要动手,外头人多,都看着呢。”
“你干什么?这是我们王家的家事,管得着吗?”王雱揉着手腕,脸色冷冷的。
“雱儿,休得无礼。”王安石将他叫到一边,训了几句话。
父子二人回来的时候,王雱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不过许是刚才那番话起了作用,他再不高兴,也还是没开口说些什么难听的。
“我们去那边找张桌子坐会,等人少些了再说。”王安石寻了个空桌,刚要坐下来,旧看到了角落里的人。
司马光哼了一声,扭开脸。
倒是苏轼冲他招手比划,脸上的表情笑眯眯的,显然是看了出好戏,心情很好。
“他们怎么也在这?”王雱也看到了对面桌的两个人。
司马光是父亲的政敌,总在朝堂上与他作对,他作为新政的支持者,自然看他十分不爽。
更何况刚才他做的确实有些过,万一被人给宣扬了出去,总是对父亲名声不大好。
“要不要去跟他们……“
王安石抬手打断他,“不必了,子瞻与君实都是君子,不会做这种小人行径。”
他的眼睛盯着王鄞,许是目光太过灼灼,王鄞头皮发麻,有种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林雍习惯性地拍了下王鄞的肩膀,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手放下,安慰道:“要是你做不下去,就去休息休息,不必勉强自己。”
“雍哥,不用担心,我可以。”王鄞脸色有些惨白,可还是强打精神,捡起算盘,叫后边排了长队的人来结账。
后头的人看了一出热闹,此时都在小声谈论。
好在他们不清楚王安石的身份,倒是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实质的影响。
……
刚才的那一出闹剧,林雍只觉得像在梦里。
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没料到王安石来了,他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就看到王安石拉着王鄞的手,要他跟他回去。
王鄞自然是不肯走,两人在店里争执了一会,王雱就又来了。
跟王安石不同,他一来就变了脸色,大声数落了王鄞好几句,就动手要把他拉走,与王鄞关系还算不错的章家兄弟前来帮忙,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不过王鄞怎么会是女儿身呢?
她一个姑娘家,还是个小姐,竟然跑出来做杂工,而且还跟一群大男人生活在一块,这可不是现代社会。
哪怕是现代,也没姑娘家跟一群男的住在一块的。
难怪她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当着他的面儿换衣裳,他原来觉得是矫情,宁愿到他屋里打地铺,也不要跟乌隗达、章家兄弟等人一起睡,现在才知道这是二者择其优,人少总比人多强。
再联系一下她曾经说的被逼婚,林雍立马心里生出了几分同情。
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只要是家长看对了眼,双方就得乖乖成亲。
哪里像他生活的年代,还自由恋爱,说跑就跑的。
要不是她叛逆了一回,恐怕现在早就已经嫁人了。
她实在是勇气可嘉。
林雍叹了口气,开始处理料理台上满满当当的篮子。
“来都来了,吃点吧。”王安石把手搭在王雱肩膀上,好笑道,“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
王雱哼了声,“她自小不在父亲身边长大,如今回来了,心却跟着叔父走了,竟做出这等离经叛道之事,实在丢了父亲的脸。”
“也是我没考虑到她的感受,既然鄞儿不想成亲,那就不勉强了。”
“可是父亲——”
王雱原想说,都已跟人在商议婚期了,像这样说反悔就反悔,万一惹怒了对方,将他从中立逼成了对头,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王安石并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拍了他一下,让他去挑点东西吃。
王雱嫌弃店里人多嘴杂,又不够清静雅致,不怎么情愿地站起身,胡乱挑了几个荤串,丢到王鄞跟前叫她结账。
“四十五文。”
王雱数钱的功夫,嘴巴也不肯闲着,“离家这段日子苦吧,看你都瘦了一圈,在家里有人爹娘疼你,有下人围着你,出来后没人肯再依着你了,日日都要做这种活儿换一口饭吃,你到底图个什么?难道嫁个好人家比这还难?”
王鄞收了钱,把牌子丢给他,冷着脸道:“对,没错,比起那样,我宁愿呆在这。”
说完,她深吸了口气,硬是挤出了一个微笑,“这是您的取餐牌,请收好。”
“不可理喻!”王雱甩袖回了座儿,牌子没拿,王鄞叫章源送过去。
章源为人机灵,不像章初老实,即便不怎么喜欢王雱,仍然将表面功夫做得很好。
送完东西,他凑到王鄞身边道,“这是你兄长?”
王鄞睨他一眼,“怎么,不像?”
章源点头,“看着是不大像,我也有个——”
他看了王鄞一眼,突然情绪低落了,“有个妹子,后来给卖了,也不知过的怎么样,以前我跟初儿可疼她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她吃,还背着她上树掏鸟蛋儿……”
王鄞听在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别说什么疼不疼,王雱这个哥哥,动辄便教训她,还不如叔父府上的堂兄对她来的好。她会离家,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王雱,今日他在店中闹了一顿,给不知多少人看了笑话,便是回去了,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瞧,倒不如留在店里,有瓦遮头,有饭管饱,还没人给她气受。
想明白了这茬,王鄞豁然开朗,脸上也露出了笑。
“去乌隗达那看看烤好了没,赶紧给送去。不要叫他拿捏了话柄,挑我们的错处。”王鄞偷偷打量坐在那边的王安石,在他的对边坐了个人,就是点了许多肉排的那个中年男子,两人相谈甚欢,可见是旧相识。
她有段日子没见着王安石了,觉得他似乎清瘦了不少,不知是政务繁忙,亦或者是思念她所致……
王鄞自嘲笑了声,觉得是她多想了。
她自行掏腰包,叫林雍烤了一份蒜蓉茄子,又托章源送到他们桌上。
王雱奇怪道:“你送错了,我没要这个。”
章源指了指王鄞,“没送错。”
“这是鄞儿的心意,尝尝罢。”王安石举起筷子,边儿上的苏轼将吃法说与他听,连胜称赞紫瓜美味,堪比庆云楼之佳肴。
王雱自是不屑,这小破店要能跟庆云楼相比,它也就不会开在这种小地方了。
“快吃,凉了就没这个味儿了。“
在好友的催促下,王安石夹了一根茄条,吃完点头道,“滋味甚佳,确实不输与庆云楼。”
这是苏轼回京后,二人初次在私下里见面。
若是以往,肯定要在庆云楼顶上一桌好的,替他接风洗尘,但今日遇的巧合,苏轼也吃到了尾声,就向他推荐了螺蛳粉。
二人原还要再多聊几句,可司马光却不愿见王安石。
苏轼无奈,只得陪他先行离去,与王安石约了改日再见。
“苏轼在朝内才名大盛,人缘颇好,父亲不如将他拉拢过来,也好……”王雱常听闻此人的事迹,但真正与他打交道却是头一回。
王安石听了,摇头不语,只是看着王鄞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
“雱儿,我知你不喜鄞儿,可你身为兄长,又怎能处处与她较劲,失了男儿气度?方才是你无礼在先,你须得去向她认错。”许多事,他其实都心中有数,只是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由妻子吴氏,他不便也不愿插手。
可看着子女闹成了这样,终到了他不得不出面的时候。
“将鄞儿带回这件事,我交由你来办,切不可使用蛮力,也不可怪罪于林掌柜。”他只盼着兄妹两人能借此事解开心结,从今往后好好相处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减肥,中午烤了个土豆,贼好吃,推荐给你们~
1.土豆削皮切块,煮到半熟
2.放少许盐、辣椒粉、欧芹、黑胡椒
3.烤箱200度烤15分钟,很香,蘸番茄酱特好吃
决定以后买一堆土豆换着花样吃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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