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六章

    那红布拿回来, 谢良钰也没有马上拿给梅娘看, 他心里头定了两个时间,要么是新年的时候, 要么……就等自己院试高中, 他是个有仪式感的人, 总觉着送礼物这件事,也该用心挑着好时候做才是。

    买了布, 谢某人偷偷摸摸地回了家,藏在库房的角落里,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房, 正看见梅娘停了手,脸上表情很是开心,笑眯眯地反手捶打着自己的肩颈。

    谢良钰上前去, 顺手在她脖子后面的穴位上捏了捏:“累坏了吧?过年还有那几天呢,干嘛那么着急。”

    “要先做出来,才得留出来时间改呀。”梅娘舒服地叹息了一声,笑道,“这还是今年店里的事情太忙,到底拖晚了,本来腊月之前就该得做好, 这样之后不拘有什么改动, 都还有余裕。”

    嚯,这预备期可够长的。

    谢良钰失笑,索性拍拍她的肩, 示意她换个方向坐,自己转向她身后,认认真真地给人捏起了脖子:“那也要注意休息——这些活儿既费眼又伤肩,等明年,还是买店里的成衣吧。”

    他确实是对能穿上梅娘亲自为自己缝制的衣服心有期待,可却对她本人更加心疼——在这个没有缝纫机的年代,一应事务都得靠人亲力亲为,但是最简单的裁剪缝制便很耗功夫,更不必说这小丫头样样都想给相公最好的,还要细细地往上绣花呢。

    不过,看着她乐在其中的样子,倒是绝对不嫌麻烦。

    “那可不行!”果然,一说到这个,梅娘就态度坚决起来,她把好容易制作完成的棉袍从面前的篮子里拿出来,展展开,“店里那些人,哪儿能有我用心呢——这过年的袍子可减省不得,针脚细密些才漂亮又暖和,能穿好些年呢。”

    她没有说的是,能让相公穿上自己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裳,那感觉也是不一样的,其实成衣店里的裁缝手艺定然不会比她差,但是,也绝没有这种针针都饱含爱意的心意。

    谢良钰无奈,他虽能言善辩,但在日常生活的事情上,永远都辩不赢梅娘的一腔真心(以及封建迷信)。

    “只是怕你累着。”

    “我知道,”梅娘甜甜蜜蜜地往他怀里一靠,“不过我不累,我体力好着呢。”

    谢良钰无奈地点点头,梅娘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拿着衣裳往他身上比划。

    这件衣服是她用了心裁的,虽是最近才动工,却是从数月前便开始准备:整件衣服的布料是厚实柔软的青色棉布,贴着身剪裁,领口、袖口甚至袍角都静心绣了暗纹,连盘扣都编制了精巧的花样,乍一看上去并不多么抢眼,但整体感觉非常舒适,哪儿都挑不出毛病来。

    除此之外,里面还夹了厚厚的棉,颈部还加了可拆卸的漂亮的野兔毛——是前日着意拜托村里相熟的猎人留的,在这里用过,剩余的还给虎子做了副小皮手套。

    “快,穿上试试。”

    那衣服果然十分合身,谢良钰展开双臂,任梅娘亲自给他整理肩线腰带,看着小姑娘乌黑柔顺的发鬓在他鼻子底下晃荡,又是一阵茶花的清香传来,心里软得不像话。

    前世他多贵的衣裳都穿过,几代做裁缝的手工匠人精心比量,连每一处针脚都处理得尽善尽美的高定也未见得能让他另眼相待,而那些东西若和眼下比起来,便更是不值一提了。

    梅娘很快给谢良钰整理好衣裳,自己后退两步,将相公整个人尽收眼底,忍不住便是眼前一亮。

    谢良钰长得十分排场,气质也好,特别适合这种文人雅士常用的烟青色,更显得修长,也并不会像很多身材清瘦的人那样穿成一根直挺挺的竹竿子。领口那圈儿雪白的软毛尤其衬他,仿佛眉眼的柔和全给落在心上。

    梅娘笑得眯了眼,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了。

    “哎,这里好像还是有些松垮。”欣赏了一会儿,梅娘又发现了不太满意的地方,上前去抬起谢良钰的一条胳膊,观察袖子与衣服主体连接的地方,苦恼地皱起了眉毛:“之前量的时候还是正好的,你说你——这几个月明明好生将养着,怎么又瘦了。”

    谢良钰背后一凉,预感到她又要数落自己不好好吃饭的事,连忙道:“哪里有,你看肩线是不是就稍有点紧?我这是身体更健康了,连力气都变大了呢。”

    梅娘的手下移,握了握他的腰,不甚满意地撇了撇嘴。

    相公怎么就不能像虎子一样呢?她嫁过来三个月,给小叔子喂得胖了一整圈,自己的相公却反而脸颊都快凹下去了——他这样每天劳心,还不好好吃饭,想让他多吃点跟要了命似的,身体能好才怪!

    哼!

    谢良钰赶紧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堂堂一个曾经杀伐果决的大佬,现在对于运用“美人计”转移视线的事情简直驾轻就熟,并丝毫不以此为耻。梅娘单纯得很,轻轻一撩她就满脸通红的,什么事都能给忘了。

    “这样挺好,冬天里头穿得厚,绷太紧也不舒服……晚上吃什么?”

    梅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也果然脸红了,算是默认了话题被转移,没再继续纠结相公的身材问题。

    最近他身体似乎也确实有变好一点……那就先原谅他吧!

    **

    过年的气氛是从腊月开始就一点点开始变浓的,但过了小年,到了腊月二十四,才算是进入正式的准备阶段——而不管平时有多忙,最晚到这时候,也不能再把新年的准备工作往后拖了。

    年前腊月的各种活动一个接着一个,街面上的小孩子一边玩的时候都在唱:“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赶大集;二十八,洗邋遢,二十九来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这是说从腊月二十四的时候,就要把住家彻底地清扫一边——和平时简单的洒扫不同,这一次讲究要把所有平时不常见的角落、阴暗处的脏垢全部洗净,便算是扫除新一年的噩运,欢欢喜喜迎新年。至于吃豆腐,则是因为豆腐的“腐”字同福,和门上贴倒福是一个道理,白嫩嫩热腾腾的豆腐吃下肚,便算是迎福了。

    待到腊月二十六,不管是再穷的人家,都一定做点儿红烧肉来吃,祈念来年红红火火,富裕吉祥。

    这种红烧肉是别的肉类代替不了的,而且家里做这么一道大菜,自然很少再有人来买卤味——因此,谢家卤味馆早早就关了门,彻底歇业了。

    原本是应该等到二十八下午才关门的,不过谢良钰觉着他们也不缺赚这两天钱,还不如早早地关门休息,养精蓄锐等着过年。

    大早上起来,一家人就上街割了肉——他们这条胡同前口儿的地方就住着一家屠户,前天晚上梅娘便和人家说好的,早上要来拿肉。她和街坊邻里的关系都处的不错,邻居们知道这户住着新搬来的谢书生和他家小娘子,小夫妻都长得俊美精神得很,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屠户和他家接触尤其多,毕竟家里开着个小食馆,时常要买肉,大家住在一条街上,互相之间知根知底的,总比上外头去买方便又放心。

    一家人去的时候,屠户早杀好了好几口大肥猪,甚至给他们预留出了最上好的五花肉,一大块一大块的肉块肥瘦相间,看着便相当新鲜,喜庆得很。

    梅娘谢过人家,说了几句吉祥话,还送了一副谢良钰亲手写的对联——前一天谢良钰写了一晚上,他字写得好,在本县文人间有几分名气,原本给老师准备的,另外只想给亲近的朋友送几幅,可给梅娘看见了,非要他又写了好几摞出来。

    开始谢良钰还当这小财迷要拿去卖。

    “卖什么呀,”梅娘喜滋滋地捧着红纸,尽管她不太懂,可也觉得相公的字写得特别好看,“咱们搬来这儿几个月,邻里可都没少帮忙,这红纸都不值些钱,也用不了你多少墨,给大家当个心意多好啊!”

    谢良钰一时哑然无言,没去提醒她,以自己的笔法,日后若再得高中,这几张红纸可老值钱了。

    他摇摇头——说实话,那些街坊邻居在他谢良钰心里,也就是一张张看起来看起来会稍微有些面熟的陌生面孔,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在此住不了多久,而日后入仕,这里的人也不可能给他帮上任何忙。

    作为一个利益至上的利己主义者,对于对自己没用的人,谢良钰是向来懒得花心思的。

    不过他愿意给梅娘花心思,只要梅娘高兴,他倒不拘需做些什么。

    屠户家收到对联,显然非常高兴,谢良钰那笔字写得雅俗共赏,愣谁都能看出好看来,况且还是相熟的人的一片心意,挂在门上,那意义也不一样。

    接下来几天自然又是连轴转,一翻忙乱不提,到了二十九晚上,一家子却不能睡觉,还得连夜赶回村里去。

    ——这是谢良钰和梅娘卖掉家里的地,搬到城里来的第一个新年,照理是应该回村同宗族一起过年的,可新房的第一个年也要讲究有人气,因此他们便要费力些,需二十九这晚大祭时半夜赶路回去,待请完神祭完祖,跪在祖宗和先父母坟前交代一下境况,再匆匆赶回来,在新家守岁,放几发炮仗,以示正式自立门户。

    他们二人都是父母双亡,唯一算是有关系的,便是梅娘的继母吴氏,不过谢良钰想着吴氏该更不想见到他们——上次马老三那事,十有八九有吴氏那秀才爹在后头使坏出主意,黄县丞顺藤摸瓜地查下去,那事就足够他家喝一壶,约莫还得伤筋动骨。

    况且现在村里那些普通人不知道,可那吴老秀才也是镇上的读书人,不可能没有听过自己的名头,他若脑筋还清醒,便不可能再敢和自己对着干。

    这家人翻不起什么大浪,最多像是烦人的苍蝇,谢良钰不大在意他们,只想着万一什么时候他们再蹦跶出来,找个借口处理了便是——现在他们两家几乎撕破了脸皮,且梅娘都已经出了嫁,这亲戚认不认的,也没太大打紧。

    祭祖的时候托人捎个口信过去,也就是了。

    他当然不可能简单放过吴氏,只是一想起那女人,他难免就又想起了又想起了郑深。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冒名顶替了这位大佬的心上人,嫁给他的那个女子,甚至包括她的娘家……下场可不怎么好啊。

    这一次梅娘有他护着,倒不需劳动姓郑的那个外人报仇,但借这个机会,能教训那家人一番,再趁机探探姓郑的底,一石二鸟,倒也不是坏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