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 按理说, 该回娘家拜年。
但谢良钰哪儿有上门给吴氏拜年的心思,他连面子上的情分都不想跟那家人留, 问题是, 没想到主动提出上门的, 竟然是梅娘。
“当然要回去啊,”梅娘说得理所当然, 虽然没了前一天准备年礼的劲头,但也是早早起来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我父母都不在了, 只有继母一个人在家,平时不来往也罢,可今日大过年的, 咱们不回去一趟也说不过去。”
谢良钰拿不准她究竟是因为不知道吴氏做过什么缺德事,而对这个继母还有半分感情,还是因为为自己着想,怕外人说他“不孝”,但不论是哪一个,他都不愿意梅娘受委屈。
——在他看来,他的梅娘和那吴氏共处在一个屋檐下, 就已经是受委屈受大发了。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谢良钰坐在椅子上不动窝,“梅娘,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那吴氏实在……”
“砰砰砰。”
话没说完, 他们住的这间屋的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梅娘无奈地看了谢良钰一眼,走过去开门。
“三郎?”门外正是谢常青,他本来急急便要进门,没想到开门的是梅娘,连忙收住脚步,手忙脚乱地粗粗拱了拱手,却不好越过她一个女人家进去,只好在外头叫唤,“三郎,你在不在?”
“怎么了?”
谢良钰起身弹了弹袍子,走到门口,奇怪地说:“大早上的,你不跟嫂子回家去,来找我作甚?”
初二归宁,谢常青比谢良钰长几岁,早就成了亲,他媳妇娘家又在邻村,若还想回去帮着准备饭食,这会儿早该出发了。
“哎,你出来先。”
谢常青神神秘秘的,硬是不肯说事,扯着谢良钰的袖子往外拽,搞得谢良钰和梅娘一头雾水。谢良钰一脚跨出房门,对梅娘示意一下,才跟他走到屋后面去。
“到底怎么了,现在可能说了吧?”
谢常青挠了挠头,一脸的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个……三郎啊,我跟你说件事,你、你千万别多想,我就是、就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不然就不回洛家去了,反正你媳妇也没亲人在那儿,咳……那吴氏做的那些恶心事儿,你不去,也没人能说你什么。”
“?”谢良钰更加莫名了,“我本来也就没打算去,不过——你到底要说什么事?”
谢常青一愣,张口结舌半晌,忽然猛地后退两步,看上去想给自己两巴掌。
“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事——对,你们不去就是,年初二的到处也清净,带虎子出去玩玩儿多好。”
“清净?”谢良钰都想掰开他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他似笑非笑,断定这家伙有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常青哥,我正劝不动梅娘呢,你若不老实告诉我到底什么事,大不了我跟她跑一趟就是了。”
可再没有比话说一半更让人难受的事了。
“……”谢常青想:我这张嘴啊。
“唉,”最后他长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三郎啊,我真不是挑事的人,只是在学堂里听人说起,怕你冲动,想给你提个醒儿。”
谢良钰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不过……谢常青既然是从学堂里听到的事,他大概群能猜出八九分是什么了。
“呃……”谢常青扭扭捏捏的,又迟疑了一会儿,见实在躲不过去,才似乎是心一横,飞快地说道,“有些小道消息说原本与教谕公子定亲的是弟妹的……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位公子竟然还好像对、对……对她情根深种,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势,和家里头闹得很僵呢。”
谢良钰:“……”
果然是这事儿,不过那郑教谕怎么压的消息,竟然能传得连谢常青都听到风声了?
真是像那天晚宴上大家说的一样,这事儿纯成了县里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好歹也是一县教谕,这么一点面子都不用给人留的吗?
他一瞬间竟然对那位产生了一点诡异的同情。
——想来肯定都是那郑静渊一手操控,不过把这事情闹大,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这会儿就想着给自己立个痴情种子的人设不成?
没道理啊,这又不是偶像剧,有这么个人设对他的计划能有半点儿好处吗?
对于这个情敌,谢良钰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原著小说中对大反派曾经的情感与生活经历着墨不多,只是把他的“痴情”和“悲惨过去”当作一个时髦卖点吸引读者罢了。谢良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白月光就是梅娘的时候就觉着,对于那样一个手段狠辣喜怒无常的上位者来说,所谓“一往情深”,多半也是他用来粉饰自己真实目的和心思的手段。
他们这些人,最擅长向前看,若是为了抢夺“初恋”还说得通,可既然人都已经不在了,还想在他心里停留着,让他为了报仇而豁出命去跟堂堂皇子不死不休那么多年,可能性着实不大。
而现在的郑深还处在韬光养晦期,这会儿就开始给他爹脸上闹难堪,谢良钰还真想不通,这心机深沉的家伙此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谢良钰从来都不是被动的性子:不论郑深对梅娘的感情是真是假,都注定了他俩恐怕没法儿成为朋友,更别说之后若进入朝堂,没多久便是诸皇子的夺嫡之争……结合小说情节和当今时事,谢良钰心里早有了想要支持的人选,说不得,到时候和郑深不死不休的领头羊就是他了。
先前他是忘了那家伙也要陪着新婚妻子归宁,既然现在谢常青提醒了他一把,倒不妨趁着这个机会,去探探对方的底。
想到这,谢良钰不禁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拍拍说完一闭眼,满脸“你爱咋咋地”的谢常青的肩膀:“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
“……”谢常青被他笑得发毛,“三郎,你可别冲动,我知道你和弟妹感情好,可、可那毕竟是县里的官老爷,不能和他们硬碰硬啊。”
谢良钰哼笑一声:“我不会冲动的,但若是真有什么,我也不会退让。”
“你……”
“常青哥,”谢良钰冲他笑笑,“我不管对方是谁,但总要讲道理,一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去谈其他?”
谢常青张了张口,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大条,谢三郎这表情怎么好像要去跟人干仗似的……他原本只是想提醒这个表弟小心,不要被人暗中下了绊子的啊!
可谢良钰似乎说得也有些道理,堵得他劝解的话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等他想好措辞,谢良钰便已经转身离开了,梅娘正在屋里等着,见他进来,询问地望过去:“常青哥有什么事?”
“没什么,”谢良钰简短道,“只是劝我与你回去……梅娘,我想了想,有件事情,我不能继续瞒着你了。”
“什么?”
“来,咱们先出发,路上慢慢说。”
两人提上年礼,沿着小路慢慢往外走,他们没打算在吴氏那里用中饭——想来对方也没什么心情招待他们,谢良钰心里有些踌躇,但还是打算把吴氏先前来找原身的事情,跟梅娘说清楚。
说到底,这件事,梅娘才是直接受害人,他不想以“为了她好”的名义擅作主张,什么都不跟梅娘说,他必须得让这个女孩子知道,她的父亲曾为她做过什么,她本可以拥有什么,以及……她为什么该对那个狠毒的继母提高警惕。
知道那些,是梅娘的权力……即使这有可能伤到她。
天气还是很冷,年三十降下来的雪开始缓缓融化,让原本就很低的气温又降了一层。不过两个人穿着新做的厚棉衣,依偎在一起走着,倒也不觉得寒冷。
“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呀?”梅娘歪着头,去看旁边面容纠结的夫君,她不常看见谢良钰这样,这男人总是深沉稳重的,很少遇到能让他紧锁眉头的为难的事。
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感到有些甜蜜的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都和自己有关。
虽然总让夫君操心挺难为情的,但这也正说明他在意自己啊,对不对?
谢良钰难得没注意到自家小娘子甜蜜欢欣的窃喜,他有些艰难地开了口:“是……这样,”饶是自命巧舌,说起这种事也太令人尴尬了,“梅娘,你还记得,一开始我们是……为什么结亲吗?”
梅娘骤然一愣。
一旦开口,后面的事情就好说许多,谢良钰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清凉的空气充满肺部,冲散些许忐忑,然后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简练的词句,把那个关乎于梅娘人生方向的秘密说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停住了脚步。
“你说……”梅娘方才脸上甜蜜的红晕已经不见了,她脸色苍白,眼神好像做梦一样,“姐姐……成亲那天的事,都是我继母谋算好的?”
“她还先去找过你,企图与你合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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