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的院子里, 原本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你这死妮子, 到底怎么回事!”
吴氏忍不住埋怨洛丹娘——这孩子是她从第一任丈夫家里带出来的,性子随她, 可生得貌美, 很讨男人喜欢。她原本还指望着这丫头能在郑家立住, 将来好能帮扶自己的小儿子,可这才成亲多久, 怎么就连当初那事儿都没捂住,还被人这么狼狈地撵出来了!
这死丫头生来就是来克她的吧!
可吴氏心里头不痛快,洛丹娘只能比她更不痛快,
“我怎么知道!”洛丹娘长得确实漂亮,她比梅娘大些,和梅娘没半点血缘关系, 性子和相貌也没一点相像:若说梅娘俊俏伶俐,像山野间娇美烂漫的山茶,那身世坎坷的丹娘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眉眼秾丽美艳,虽没什么雍容华贵,却自带一股成熟的风情。
吴氏原本打的算盘其实不差,凭洛丹娘这个长相, 再有些手段, 若是对寻常人,其实是很容易能抓住男人的心的。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郑深。
丹娘狠狠绞着手帕,咬牙切齿:“那郑家哥儿像着了魔似的, 咱们竟不知他们从前便见过——要我说,娘你当年就是太过心软,那么个小丫头,早把她弄死了多好,哪还有这么些烦心事儿!”
吴氏心里一跳,她虽然狠辣,但对自己的子女,终究还留着一丝人性,因此对旁人坏事做绝时也有半分阻碍,但这闺女却比她还狠,张口便要了人命,半分迟疑都不有的。
“那不也是……没寻着机会。”
“这下可好,我要被你们害死了!”洛丹娘满怀怨气地撕扯着手帕,“新婚当晚上还好,他只瞧出我不是那小贱人,原本态度也还温和,后来不知怎的,与老爷起了争执,被行了家法,待卧床几日醒来之后,竟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没有详细再说下去,但吴氏听着,再想想昨日见到的可怕的男人,便能明了女儿言语中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
“我总觉着,莫不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洛丹娘狠狠道,“还是给那小贱人下了什么咒——我看谢家那哥儿也不对劲得很,你不在县里不知道,他近日可出了大风头,家里老爷回来都提到,说县令很是赏识他呢!”
吴氏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洛丹娘也脸色不好:“娘你说,洛梅娘,她可不是什么山精野怪的吧?”
“……别瞎说,”吴氏脸色铁青,倏然站起来,“不都说那些邪祟最怕黑狗血,她从小就和大黑亲近,怎么可能……”
洛丹娘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总之,昨晚那事已做了,那小畜生向来只亲她,受了伤定是要找去——她若真是什么脏东西,给她送那么一条鲜活的黑狗,定是讨不了好去。”
“……”
吴氏猛地后退一步,有些惊恐地咽了咽口水,她看着面前的女儿,竟忽然好像不认识她了。
这事丹娘没跟她商量,前日她只当女儿心里不痛快,因此虐待家里那畜生出气,不想还给跑掉了——她甚至想着今天若不然出去找找,毕竟大黑平时看家护院也挺得力,她们这独门独院孤儿寡母的,养一条凶神恶煞的大黑狗在院子里,寻常宵小并不敢上门。
可没想到,女儿竟能想到这方向上去,未免有点可怕。
吴氏张了张口:“你也别……太丧气,若郑家实在回不去,总之那郑少爷没碰过你,以你的相貌,还能找个好人家……”
洛丹娘不可置信地瞪向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哪个好人家会要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再说,好人家,能好过郑家去吗?咱们家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吴氏被她堵得没话说,她何尝不知道,这事一闹,闺女再想出嫁就难了,可所谓民不与官斗,那郑家少爷把话放到这个份儿上,她们还能怎么样?
洛丹娘就比她娘果决多了:“说到底,女儿并未犯过什么过错,那郑深是想从仕途的,不敢做得太过——明面上若他不占理,想在后宅里磋磨我,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吴氏一愣:“丹娘,你别冲动,他是郑家的少爷,你在他家,能……”
“见鬼的少爷,”洛丹娘冷笑一声,“你还真当他得宠呢?郑家那老头可不稀罕他,倒很稀罕我。”
吴氏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女儿的嘴:“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行了行了,”洛丹娘不耐烦地挥开她,“瞧你眼皮子浅的那样,这些大户家里的腌臜事儿可多了去,这事你别管了,我昨日也只是一时被他唬住——但仔细想想,这可不行,他如此欺辱我,我哪儿能如了他的愿。”
吴氏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连被放置在一旁,好不容易睡过去的洛宁都被母亲和姐姐的争吵声惊醒过来,揉着眼睛茫然看着她们,默默地用两只小手捂住了嘴巴。
正在这时,小院外头忽然一声巨响,谢良钰打上门来了。
吴氏前日被两个姑爷连番整治,未见气焰便怂了三分,但洛丹娘可不,她正在气头上,闻声柳眉倒竖,拍了桌子就要起身出门。
“真是什么小毛贼都敢欺到咱家头上——”
可饶是如此,正对上谢良钰,她却也不由一滞。
从前她们见到的谢良钰,要么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败家子,要么是突然转性,温润如玉的读书人,却从未见过他发怒,眉眼沉沉,深黑色的瞳孔里像蕴了刀子,瞅见便割得人生疼。
洛丹娘不禁身上一寒,眼珠子一转,忽然便转了态度。
“谢三哥儿,”她柔柔唤了一声,“梅娘也不在,怎你一人又上门了?”
谢良钰淡淡瞟了她一眼,没接话,只皱眉对吴氏单刀直入:“大黑是你们伤的?”
吴氏想到女儿刚才的话,心里不由一虚,但想到谢良钰不可能知道她们的打算,便装出一脸莫名其妙,没好气道:“怎么,我管教自家的牲畜,你也要管吗?”
“不,”谢良钰忽然展颜一笑,他生得明媚,这一笑如春光灿烂,恍得对面两个女人都是一愣,“只来替它讨个公道。”
现在不用装,吴氏都觉得荒唐。
“讨公道?”她不由重复道,“给一条狗?”
那可不是普通的狗,那是他谢良钰心尖儿宝贝梅娘放在心尖儿上的宝贝呢。
谢良钰也不跟她们多言,直直便走过去,两人吓得连退几步,洛丹娘拂了拂额前碎发,强笑道:“三郎,我从前在家,也总听公公说起你呢,你在县里好清明的名声,如今竟要对我们孤儿寡母的动手吗?”
洛宁竟也恰在这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这孩子还小,只知道有人要欺负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便莽撞地冲上来一把抱住谢良钰的腿,一边口齿不清地骂人,一边挥着拳头打他。
这孩子被吴氏这样的人带着,日里也在村中骄纵惯了的,心性坏得很,仗着年纪小,没少胡作非为,谢良钰没少听村里人抱怨。
可他如今顿了一瞬,看着这才到自己膝盖的熊孩子,还真有点错觉自己像是个出演反角儿的恶霸。
谢良钰一把薅住洛宁的后脖子,将这小东西提起来,吴氏惊呼一声,便要上来抢夺,可谢良钰到底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往侧一避,顺着力道一带,便将吴氏带得摔了个大马趴。
吴氏这下可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地骂了起来:“老天爷啊,你可看看——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打上老岳母门来啦!他打女人啊——”
谢良钰皱皱眉,被那尖锐的声音弄得很不愉快,于是他手上用力,同时道:“闭嘴。”
差点忘了,他本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倒不是听他的话,而是被这男人提在手里的洛宁忽然间小脸涨得通红,手舞足蹈地挣扎起来,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却偏偏喊不出声音。
吴氏完全慌了,颤着声音道:“你做什么……你想对我宁儿干嘛!我警告你——”
“你警告我?”谢良钰甩甩手中的小孩儿,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却完全不敢发言的洛丹娘,顺手将一枚丸药塞进了洛宁的嘴巴,小孩儿正张嘴大哭,直接便咽了下去。
“不!不不不——”吴氏唰地站起来,骇得心胆俱裂,“你别……你要干嘛,放开宁儿!”
谢良钰哼笑一声:“你这时候倒知道心疼了,”他将洛宁一把扔给吴氏,“我也没要干嘛,只是给他吃个好东西——这几日每到此时便要疼上一番,替你管教管教孩子。”
“你——”
“你尽管带他去看,别说医治,若任何一个大夫能诊出他是中毒了,便算我输。”
这下连洛丹娘都装不下去了:“你这是、这是犯罪!你就不怕我们告上官府?”
“尽管去告,”谢良钰平静地说——他当然是吓唬这家人的,给小孩子下毒这种事,说说也就算了,真要做出来,总感觉不大体面,“方才见你也稍微了解我如今的分量,不妨试试看县令大人到底站在哪一边。”
“你这是仗势欺人!”
“便是仗势欺你了,又如何?”谢良钰歪头笑了,“还要告诉你们——尤其是你,吴氏,你惹到我了,我也没打算放过你,现在,在我昨日写的契约上签字画押,不然,我可不保证你儿子能撑过多久。”
吴氏一哆嗦,急急便要答应。谢良钰却又慢悠悠地道:“然后我便无需顾忌,你猜你那欺世盗名的秀才爹,还能保住他那顶有名无实的帽子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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