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一章

    “什么声音?”

    “相相相……”谢良钰迷迷糊糊问出话的同一时间, 梅娘结结巴巴地看着他, 样子竟然有点惊吓,“……相公……”

    “?”

    谢良钰没注意到这小丫头刚刚正想对自己图谋不轨, 只当是夜深人静的, 女孩子胆小, 被那怪声吓着了。他凝神听了一下,发现那阵声音又响起来。

    在雪地里走了大半天, 回来又睡了一小会儿,虽然现在还有些萎靡,但脑子好歹是清醒了不少, 谢良钰缓了缓,干脆翻身下了床。

    梅娘赶紧上前扶他:“当心当心,地上凉, 做什么呀?”

    谢良钰哭笑不得:“这大半夜的,不得去看看什么在响么。”

    他向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并不觉得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可怕——听着有些像是什么东西在抓挠门板,可能是山上的野兽跑下来了吧。

    这满宅子现在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可别给冲撞了,而且若是什么食肉动物,偷了院子里的鸡也不好啊。

    梅娘一愣, 被羞赧充斥着发热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 连忙抄起一旁的厚衣服给谢良钰披上,操心地念叨:“那也披上肩衣服,下了一天的雪, 外头多冷啊……哎等等,拿个家伙,别是什么凶猛的东西,再给伤着了。”

    说着说着,她又意识到其实自己去打头阵才是最好的选择,谢良钰被这小丫头闹得很是无奈,只好同意她跟自己一起去看,他自己抄了把扫帚,又让梅娘拿上烧火棍,这才走去开门。

    ——作为大男人此时脚还有点软,当然主要是酒精的原因,谢良钰定定神,努力走得稳当一点,他今天一直在梅娘面前表现不错,可不希望现在因为这种原因而折损了自己男子汉的形象。

    倒是梅娘很警惕,生怕外头真有什么魑魅魍魉,伤了自己弱不禁风的书生夫君。

    两个人如临大敌,门外抓挠门板的声音还一直在响,听着其实怪让人头皮发麻的,谢良钰将梅娘护在身后,悄无声息地拉下门栓,一把推开了门板。

    “呜……”

    “……大黑!?”

    谢良钰还没看清楚外头那一团黑咕隆咚的是什么东西,就听见身后的梅娘惊呼一声,小姑娘手里的烧火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一把拨拉开面前的相公就要往外跑:“大黑,是你吗!”

    ……大黑?洛家院子里养的那条狗?

    谢良钰正待说什么,梅娘一惊行动力很强地一把拽住那大黑团子的后颈,连拖带拽地拉进了屋子里,借着屋里炉子的火光,谢良钰这才看清楚,那还真是一条有些眼熟的大黑狗。

    黑狗哆哆嗦嗦的蜷成一团,又黑又长的毛上落满了雪花,不少已经被体温烘烤化成水,又被外头的低温冻成冰,将毛一股一股地粘连在一起,结成一道一道的冰棱子。

    谢良钰感到有点牙疼——单是看着也觉得够冷的了,他前世是受过冷挨过饿的,尤其知道这滋味儿有多难受,尤其看不得这幅可怜相。

    “这……等等,先不能上炉子旁边烤。”

    谢良钰一把抓住急得红了眼圈的梅娘,手脚并用地带着她和狗到温暖一些的床边去:“它冻狠了,身上都是僵的,这时候烤火恐怕不好。”

    “对,对……”梅娘也知道这个,村里的猎人们大冬天若进山去打猎,被冻上了的从来不能直接回来烤火,要用温水慢慢化开才行——她关心则乱,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谢良钰握住了她的手,一起用力把颤巍巍的大黑狗搬到床边,那狗被冻得都僵了,意识看上去倒还清醒,呜呜地呜咽着,梅娘颤抖着抚摸着它的头,它就费力地侧过头来,一下一下舔着旧主人的手。

    “怎么会这样……”梅娘眼里满是心疼,“白天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谢良钰心里一咯噔,轻轻拨开厚重的狗毛,竟倏然看见下面一条血痕!伤口还在渗血,把周围的毛发都黏在了一起——那并不是融化的雪,而是淌出的血水!

    梅娘猛地捂住嘴,眼泪啪嗒就下来了。

    别说是她……就连谢良钰在旁边看着,都觉得鼻子怪酸的。

    他叹了口气:“你在家的时候,是不是与大黑特别亲近。”

    “它是我从小狗崽的时候亲手喂大的,”梅娘擦了一把泪,爬起来扯了些干净的布料——现在可顾不上什么不能动针线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从谢良钰的话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中都燃起愤怒的火来,“家里从前就只有我喂它……我、我当初出嫁的时候,就该把它一起带走的!”

    谢良钰叹了口气,也起身去帮忙烧热水,他是真没想到吴氏竟能缺德到这份儿上……这算什么事儿,简直是畜生不如!

    “没事,没事了。”谢良钰也轻轻拍了拍大黑的脑袋,这狗子从一开始就对他十分亲近,那时候他和梅娘还没成亲,半夜里去找人,它也不喊不叫的只管睡觉,平时看家护院却极凶狠,实在灵性得很。

    “大黑伤得不重,而且它聪明,竟然知道来找咱们——把伤口处理好了,明天咱就带他回家!”

    梅娘抿着唇,眼泪还在往下掉,却狠狠地点了点头,谢良钰捏捏她的肩膀,将布料和开水拿过来,用自己脑袋里不多的医学知识又临时充当了一回兽医。

    大黑确实伤得不重,那伤口整齐得很,一看就是人为,所幸施害者力气应该不大,伤口并不深,只是因为被冻住,所以有些难处理。

    谢良钰难得耐心,一点一点剪开周围的毛发,然后解冻、清洗、缝合、再包上干净的布,梅娘咬着牙在旁边打下手,一时间,竟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在募军营里头治疗伤兵的时候。

    最后总算弄完,已经是大半夜了,梅娘脸上全是眼泪干掉的道道,谢良钰又叹着气拖她重新去洗脸,再三保证离开这一会儿大黑绝对不会怎么样。

    他倒是能理解梅娘,这狗子如今两三岁的样子,约莫正是她爹去世,而兄长又外出从军的时候,小姑娘一个人留在那个可怕的家里,一点点将一个狗崽子从脆弱的幼崽形态养到现在这么高大威猛,不知道得费多少心。

    约摸是真的当作亲人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三口就告别了族长,重新回去县里,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塞满了整整一车,回去的时候也没轻省多少,乡亲们对于红包的回馈很是热情,自家蒸的馒头、腌的闲鱼……乱七八糟的回礼堆满了半车,再加上一条体积不小的大黑狗,约莫这车子要比来的时候还重些。

    值得庆幸的是,一晚上过去,昨日还可怜的奄奄一息的大黑恢复了不少精神,两只黑黑的眼睛看着亲近的主人,亮亮的,很是温顺。

    谢良钰忽然就有些理解从前听闻的,那些真情实感把狗当儿子养的人了。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原本还想等着看郑深那边要如何对吴氏,好瞧瞧他的底,可现在吴氏欺人太甚,做到这个份儿上,便不能再怪他心狠。

    谢良钰拿定了主意,他们这是刚好出村,梅娘坐在车子角落里,温柔地抚摸着乖乖趴着的大黑,虎子也难得乖巧,只是一大清早起得太早,有些昏昏欲睡。

    谢良钰忽然开口:“梅娘,你们先回家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梅娘一愣:“什么?相公要做何事,我们等等也就是了。”

    “不必不必,”谢良钰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笑道,“回去还有不少要收拾的,况且大黑也需赶紧安顿下,你先带虎子回吧,我很快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梅娘有些迟疑,可也看出夫君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留下,便柔声应了,还不忘嘱咐道:“还在年里,记得早些回来。”

    “哎。”

    谢良钰也不说去哪儿,只是让梅娘将他放在村口,好在虎子如今也是半大小子了,有梅娘帮着,赶车不难,他轻快地跳下车去,笑眯眯冲两人挥了挥手,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慢慢远去。

    原本晴朗的笑容忽然间冷了下来。

    洛家是外迁的,住的地方离村口不远,谢良钰慢悠悠地走着,没半刻便走了过去。

    今日初三,洛丹娘却仍留在洛家——郑深昨日说了要与她和离,郑氏母女两个没胆子与他对着干,便同意了,因此这做事不留一点余地的郑公子便独个儿回了家,将被遗弃的妻子独个儿留了下来。

    谢良钰笑得有些嘲讽:他是熟悉原文中描写的那位郑静渊的,这人工于心计,长袖善舞,需要的话,他比谁都能屈能伸,如今在自家和岳家都闹了个天翻地覆,一方面大概是重生而来,想换个活法,可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自觉安平这小地方穷乡僻壤的,没什么人值当他小心翼翼地看脸色。

    唉,要么说这人不够大气——他便是曾大权在握又能怎样,自己这来自千年后的人不还规规矩矩地收敛着性子做人嘛,果然被压得越死的人反弹起来越变态。

    哼,那个死变态。

    谢某人心里这么冠冕堂皇地想着,行为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掂量着在洛家门前找了处平整地儿,约莫不容易滑倒,然后比量着力道,砰地一声踹开了小院的大门。

    “有活人没有,都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随着手里的筹码一点点增多,男主原本“恶劣”的性格也会一点点显露出来的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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