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八章

    谢良钰深深地、深深地喘了口气。

    他试图转动了一下因为失血而麻木到刺痛的手腕, 那些麻绳绑得太紧, 以至于他连动一下手腕都做不到,做这件事的人显然很有技巧, 粗糙的绳索穿过每一道指缝, 压抑住了最细小的血脉——谢良钰毫不怀疑, 再这么绑上一段时间,他以后就可能连笔都提不起来了。

    “考虑得怎么样?小少爷?”

    面前的男人狰狞地笑了笑, 手上还提着道浸了水的鞭子,谢良钰无力地看了一眼,实在是没力气再与他周旋, 只得轻轻地喘着气,尽量把头靠在吊起的手臂上。

    这让他多少得到了半分休息。

    “喂,”那人因为遭到无视而竖起了眉毛, “问你话呢,你爹书房里有个藏得很好的匣子,对不对?”

    谢良钰咬着唇,他的下唇早都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可比起身上的疼痛来,这一点痛却显得微不足道。

    ——他猜得不错,这些人果然是冲着叶长安将军来的, 只是他摸不准, 他们到底是已经从叶将军那里找到了什么,想从叶审言这里得到打开的密码,还是单纯在诈他, 想要……

    “啪”的一声,黑影一闪,那坚韧的牛皮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了谢良钰的身上,他痛得浑身一颤,没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惨叫。

    ……真的,太疼了,即使是前世,莫总最落魄的时候,也有好久没有受到这么惨无人道的对待——连续两天的断粮断水,还有高强度的审讯和□□上的折磨,这也得亏是他,若是叶审言那个纸壳子,恐怕都不用怕被问出什么来,怕是半中途上都要给折磨死了。

    那人手下不停,连着三鞭子抽下来,青年本就残破不堪的单衣上又洇出一片淋漓的血色,

    “只要你说出来……”冰冷滑腻的声线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好像一条毒蛇,“说出你知道的,小少爷,就不必这么受苦了。”

    “叶家少爷娇生惯养的,怕是没受过这种苦吧?”

    或许他们这是想要……谢良钰努力闭着眼,他眼前一片光辉灿烂的东西在闪烁,五彩斑斓,让人晕眩到眼球生疼,可他捕捉痕迹地勾起嘴角,在心中把那句话补全。

    想要无中生有,屈打成招?

    “可我……”

    谢良钰虚弱地张开了口,他仍半闭着眼,并不去看面前的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咳咳,我……不在京城已久,对我‘父亲’……也并不熟悉……”

    “怎么会不熟悉呢,”那人轻笑了笑,也许是从他的话语中察觉到了软弱,感觉只要再添一把火,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就再也受不住了,“你想想,少爷,你一定见过的。”

    哟,这么肯定的吗?

    看来□□不离十,他们应当是没有掌握什么确实的证据的。

    可这么大费周章,他们所谋必然甚大——绑架官员家眷可是重罪,更不用说还是叶府这样根深蒂固的贵族,这些人不可能仅仅是要将叶长安一个人拉下马,他们所要对付的,怕是整个叶家。

    还有谁能这么恨叶家呢?

    不言而喻,六皇子的母家没这么大的本事,也只有大皇子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鲁莽舅舅,他也不想想,皇上若真是要倾覆叶家,又怎么可能等到现在,而他做出这种事,一旦败露,别说自己性命不保,恐怕原本前程一片光明的大皇子,今生也要与皇位无缘了。

    谢良钰身体状况糟得透顶,可思绪却反而更加清晰起来,他又装作害怕的样子,与那人周旋了几句,并且试图“祸水东引”到叶审言身上。

    自从被这些人抓起来,整整两天,他还没有见过叶审言的面,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可他的身份现在毕竟安全,他又从一开始的时候“无意间”对这些人泄露了他的“重要性”,想来他们暂时应当不会要他的命。

    这时候想要保护自己,同时也保护叶审言,就得让这些人对自己的“身份”深信不疑,同时又意识到两个人在作为人质的价值上同样珍贵,谢良钰毫不犹豫把“问渠先生最喜爱的弟子”这个身份安在了叶审言身上,同时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转眼又把叶审言说成了叶将军早就看好的青年才俊。

    总之是能怎么吹怎么吹,但不能让这些人觉得叶审言“已经”知道了什么。

    同时,他又似说非说、欲语还休,一时好像“想起他爹”书房里真的有什么东西,一时又迷迷糊糊地坚持自己不了解,这些审讯的人不聪明——和他们大概率上的主子一个样,谢良钰完全可以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和高超的智商碾压他们,将他们耍得团团转。

    当然……他自己付出的代价也很惨烈就是了。

    那些人果然又被迷惑,思绪被带着拐了个弯,甚至开始真的相信叶长安书房里“有什么东西”来。

    ——他们原本只是想拿到叶家长孙的证词,再随便栽赃点什么东西的。

    又坚持了多半天,连审讯的人体力都受不了了,谢良钰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终于被从架子上放了下来。

    约莫这时候,手还来得及保住。

    他意识其实还残留着些,只是装作昏迷,便听见外头似乎进来一个管事的人,将那几个审讯的喽啰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们这几个狗东西,下手也太狠了吧!这人质咱们可就一个,若是给弄死了,老爷非吃了你们不行!”

    “唉……大哥您不知道,这小子脑袋糊涂得厉害,一会儿清醒一会儿不清醒的,每次我们快问出点儿什么来了,不是晕过去就是开始胡言乱语,这……”

    那人声音一顿,狐疑地说:“……这么巧?他不是故意的吧?”

    “哪儿能呢,”审讯者磨磨牙,笃定道,“大哥您不是不知道,干这个,我们可是专业的,还能看不出来他到底怎么回事?”

    “倒是也对,不过上头催得很紧,再这样什么都问不出来,仔细你们的那张皮!”

    “哎,是,大哥您放心,再下次提审,我们一定给这小子好果子吃,到时候老爷想让他说什么,就让他说什么!”

    “说什么大话,合着之前那三天,你们都在这儿闲聊喝茶?”

    那个审讯者有些尴尬,结结巴巴地辩解道:“我们真的尽力了……就是他这身体吧,也太弱了点儿,我们还真没下多狠的手,谁知道他这么弱不禁风……有时候,咳咳,您知道,要真是个硬骨头也就罢了,大不了我们再想些其他办法,可他却又不是——有时候听着他那前言不搭后语的,真让人生气,手就……重了些……”

    他话没说完,就“哎哟”了一声,静室中响起一声□□接触的闷响,显然是被那管事踹了一脚。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滚出去!没用的东西!”

    是啊,谢良钰内心嘲笑道:还挺自信,这个令人智熄的蠢东西。

    还怪小爷身子骨弱?呸,垃圾。

    他遭了这么一番劫,外头裹着的那层斯文人的伪装早支离破碎了,属于前世的、心底里头的狠劲儿和刻薄被激发出来,现在满心只想着怎么把这帮混蛋连带着他们的倒霉主子一窝都弄死。

    谢良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粗暴地从地上拉起来,他还是没吭声,任由那人拖麻袋一样,把自己从这间度日如年的审讯室拖了出去,有两个人架着自己,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然后支撑着身体的重量骤然一空,谢良钰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自然的重力,结结实实地被摔在了地面上。

    不过他还是稍微动了一下,护住了身上最严重的那些伤口。

    那些人放下他,便踢踢踏踏地走了,谢良钰蜷缩在湿冷的地面上,缓了一会儿,才终于感觉到自己恢复了些许气力。

    这里很静,比起热火朝天的审讯室来,关押他的地方黑暗又潮湿,谢良钰用力抬了抬眼,看到墙角的方向似乎有些稻草,他叹了口气,试图把自己挪动到那边去。

    他原本就生着病,现在当然是更严重了,可他还要等着获救,绝对不能在那之前,就让自己的身体被折腾坏了。

    他这么一动,却又听见旁边不远的地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良钰一僵——他现在耳聪目明大不如前,竟没察觉到这里还有人——是敌是友?或者……会不会是那些贼人留下来监视他的人?

    谢良钰心里正一紧,想着若是各种情况当如何应付,便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你、你没事吧?这位……公子?你要喝水吗?”

    声音里打着细微的颤儿,听着很是害怕,但似乎还算平稳,想来说话的人只是受了惊吓,应当没受什么伤。

    是叶审言。

    呵呵,他在那头要死要活的,这位正主到似乎挺滋润。

    谢良钰忍不住一阵迁怒——他本就是小肚鸡肠的人,这时候可不会想是自己为了自保而自愿扛了这事儿,听着叶审言这“关心陌生人”的声音,只想揪着他的头发按下来,让这小子看看自己究竟是谁!

    就这次的事儿,他不趁机从他们叶家狠狠捞一把好处出来,他就不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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