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所谓“固本培元针法”,是谢良钰前世从一个中医世家的传人手中买来的方子。他早年过得苦,身子虽健朗,但也落下些病根,后来功成名就以后一直很注意调理,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那位家学渊源的世家子弟。

    对方是真正悬壶济世的圣手,家里珍藏着上百种针法古方,在国家挂过号的那种,谢良钰能拿到那方子也是机缘巧合:当时他和那位国医大师已经有些交情,在国外的拍卖会上相遇,帮助对方拍下了祖辈遗失的族谱,也是当场的压轴藏品。

    为表感谢,大师便在经方中找出一张对他身体最有好处的,手把手教给了他。

    这针法顾名思义,用在回阳救逆、固本培元上有奇效,正适合不过眼下的情景。

    那山羊胡老大夫一听就睁大了眼睛,清癯的脸上都泛起红晕:“固本培元针法?可是失传已久的孙氏绝学?”

    谢良钰一愣,他问这个问题不过是为了下个引子,没想到这个并不与他来处在一个时空的世界竟然真的也有类似技术传世——当年那位大师,也确实姓孙。

    这巧合却有些妙了。

    但此刻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正是——学生因缘之下曾随大师学过,老伯若信我,可能允我施救一二?”

    老者看了一眼魏千户,又忽然有些犹豫:“这……”

    这个人忽然冒出来,就说自己会失传已久的国手绝学,未免也太巧了,到底可不可信?别他是在这里忽悠人,自己一开刀,伤员就魂归淼淼,那才真正是造孽。

    不过若是不信,这些人的伤势拖下去,还是个死。

    “快快快,能救人就行,赶紧的!”

    魏千户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没什么心机,此时听说手下有救顿时大喜,拉着谢良钰只把老大夫的针包往他手里塞。

    此时,周围的士兵们也大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忍不住围上来,不敢靠的太近影响大夫们发挥,但一个个也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军营里都是过命的兄弟,士兵之间感情可深厚得很。

    洛梅娘也在其中,她脸上犹有泪痕,眼巴巴地看着被围在正中的谢良钰,眼睛里满是渴望。

    这个人……他真的有办法救大哥吗?

    洛梅娘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文弱书生莫名的信任——她是这十六年来实在经历了太多的失去,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像救世主一样忽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心头暖暖的,热热的,似乎连方才无处着落的恐惧都被抹消了几分。

    谢良钰此时却没空注意这些,他使劲攥了攥拳头,深吸一口气,才舒展手指,拈起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来。

    他心里其实也有点忐忑——对于中医一道,其实他是不太懂的,只粗略学过认穴针灸,且算久病成良医,问题是,现在他所在的并不是自己早已经练出手感的身体,早些时候连字都写不漂亮,现在真的能胜任需精微控制的针术吗?

    可面前唯一的大夫还要负责开刀清创……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谢良钰硬着头皮,解开已经面若死灰的洛青的衣襟,屏住呼吸,飞快地连下几针。

    “快——!”

    效果可谓立竿见影,洛青原本像刷了一层白浆的脸色瞬间松融些许,颈侧窜上一丝血色来,围观的士兵们一个个双目圆睁神色激动,却又不敢出声打扰,只得紧紧闭着嘴巴,发出一阵无声的骚动。

    老大夫见状大喜,一时也顾不上去观察谢良钰的手法,他不敢怠慢,用最快地速度迅速清理起伤口中的杂物来。

    谢良钰时时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洛青的脸色,随着老大夫的动作不时在不同的穴位下针,汗水一滴滴渗出额头,有些顺着高挺的鼻梁流下来,有些模糊了眼眶,他却不敢停下来擦一擦。

    两人配合无间,始终吊着患者那一口气,直到最后老大夫将伤口全部上药缝合包扎,洛青的脸上已经跃动出一丝活气儿。

    “活了!活了!”

    “洛兄弟有救了!”

    “神医——!”

    见二位收手松气,士兵们终于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这些人见惯生死,却也格外珍惜生命,此时见战友有救,简直如同自己也死里逃生一般激动。

    便有手脚麻利的上来给伤员清洁血污、换上干净的铺盖,谢良钰和那老大夫却不敢多歇,连轴转向下一个重伤员。

    ——这一次看起来战斗激烈,伤重濒死的可不止洛青一个,他们现在就是在争分夺秒地与阎王赛跑,动作能快一分,说不定便能多救下一条性命。

    洛梅娘跌跌撞撞地跑上去,紧紧握住仍在昏迷中的洛青的手,一时间终于忍不住,伏在对方身上哭得泣不成声。

    再怎么坚强,她也只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罢了,此时见兄长终于得救,一直死绷着的心弦骤松,顿时手脚发软,崩溃地大哭起来。

    泪眼朦胧之中,不远处那个刚认识不久的书生仍在忙碌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就印进了心里去。

    谢良钰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人家小姑娘心头种下了影子,他和那老大夫配合着连救了十来人,人家一把年纪了还没怎么着,倒是他这辣鸡身体有些撑不住了。

    可治病如救火,这没一个人能等,也没一个人能替他,好在前世多少次生死关头摸爬滚打出来,逼迫自己趟过极限几乎成了本能,谢良钰到最后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了,眼前也一片花,恨不能栽倒去和病患躺在一处。

    直到替最后一个伤员施完针,谢良钰刚揉着额角站起身,眩晕感就哗的一下涌上来,他晃了晃,终究还是没站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刚安顿好洛青走出帐篷的洛梅娘刚好瞧见这一幕,小姑娘低低惊呼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冲上去扶他,好歹没让这位新鲜出炉的病号吧唧摔到地上。

    旁边的老大夫也擦了一把汗,捻捻山羊胡,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老伯,他、他这……”

    “莫慌,”老者微微一笑,摇头晃脑地站起身,“年轻人,身体素质忒差——找间空帐篷,好生歇上片刻就是了。”

    洛梅娘连忙应下,抬眼一对上老人家的笑容,又整张脸都忍不住通红起来,可她扭捏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把那昏迷的书生扔下,把人往肩上一扛,闷头钻进旁边的空帐篷里去了。

    倒是等在旁边等着给他搭把手的小兵一脸茫然,被老大夫笑呵呵地拍了拍肩膀。

    “看着些眼色,伤兵帐里,可有的是活儿等你去帮忙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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