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有点耳熟……
姜宣转身。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身量比姜宣还略矮一些的小童，身上穿着华丽的纹银白色长袍，可能因为人太小，没罩鹤氅，改穿了一件浅蓝小坎肩，头发学其他内门弟子用玉冠束起来。
一丝不苟的发髻下，是一张俊俏的小脸，眼睛圆圆目光有神，正一眨不眨看着姜宣。在他身后隔着一段距离，还有几个服饰华丽仪态不凡的弟子站在原地边交谈边看向此处，应是与他一道的同门。
“你就是姜宣？”
直接无视了负责报名的长老。
姜宣下意识看向长老，原先微微发颤的胡子现在有了明显抖动。
“你是……”迟疑片刻，他还是接了话头。
俊俏的小脸皱了起来，江承影的眼神有些不敢置信，原先刻意把持的高冷瞬间褪去，嘴唇动了两下又抿紧，而后声线紧绷地说：“我是江承影。”
“不认识。”
“你！”
端着的架子瞬间崩裂，江承影面上肌肉在颤动。
姜宣见他动气还有些纳闷，他不就实话实说吗，再说到底是谁一副要上来干架的架势啊，现在找事的都这么沉不住气了吗……
“嘿嘿。”身后的长老没绷住漏出一丝笑。
两个不比报名桌高多少的脑袋同时转向他，长老咳咳了两声转向另一侧装模作样看风景。
被这一打岔，江承影似乎找回了一点冷静，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宣。
“你不认识我，我却一直记得你。”
“五年前的宗门宣传留影，宗主选了你而不是我。”
啊，是有这么回事。姜宣想起来了，那其实是他过往记忆里相当动人，难以忘怀的一段。
彼时尚且年幼，修为低下，整日忧心被赶出外门的他，竟然能穿上内门弟子那套漂亮气派的长袍，在众多低龄弟子中居于首位，同他们喊一样的口号，舞同样的剑舞……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双灵根小天才——江承影。”
姜宣依稀记得，当初他去外门后，宗门长老一度惋惜失去了一个单灵根好苗子，但很快——姜宣就发现自己不再被关注，因为宗门出现了新的天才，也就是江承影。
“什么双灵根，我是单灵根！”
意识到自己语气激动，江承影调整站姿垂下眼作冷淡状。
姜宣还想早点脱身解决队友问题，不欲与他争辩，敷衍点头。
“对对对，单灵根。”
江承影实际上是双灵根，只是其中一根非常纤细，对于另一根主灵根的影响微乎其微，修炼速度媲美单灵根。
“所以你到底是来……”
江承影的声音带着属于孩童的清脆：“你怎如此不懂规矩，既知我身份，便该叫师兄。”
姜宣额头青筋一跳，这破小孩。
“不可，我比你大，入门也比你早。”
江承影鼻间溢出一声笑：“修仙之人当以修为论辈分。”
姜宣闭嘴不回应。
“也罢，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你。我今日特意来此，只是想看看当初抢了我位置的姜宣究竟是何方神圣，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姜宣眼神光闪烁了一下，却没有接话。
江承影指尖一动，一柄带玉穗的流光宝剑悬浮在他脚边。
“这是掌门师兄送我的灵剑，我的修为已足以驾驭它。”
姜宣配合地说：“哇，好一柄流光宝剑，不愧是掌门所赐。”只是语气平平。
江承影闻言操纵飞剑来回绕了几圈，侧身看向姜宣，不着痕迹打量他，见姜宣是真的不为所动，差点又崩了表情管理。
压下情绪勉力重振旗鼓，他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
“方才我都听到了，你要参加本次外门大比，以你练气五层的修为，想必有些困难。作为师兄提醒你一句，赛场上刀剑无眼，往年受伤甚至不幸死亡的弟子不在少数，实力不济还是趁早退出为好。”
足尖一点跳上飞剑，江承影挥袖最后看了姜宣一眼：
“不过，我相信你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倘若你侥幸与我在内门相遇，我定要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那么，有缘再见。”
风起，人已御剑而飞，瞬息之间便飘远了，只能远远看到空中极速划过的灵剑尾气。
姜宣的发带被那阵风带得向前飞舞，他仰首望着飞剑远去，面色沉沉。
听完一整出的长老总算找回存在感。
“咳咳，承影那孩子就那样，别往心里去。”
姜宣看他一眼：“长老，你刚刚笑了，可见宗门宗旨对江承影不适用。”
“……”
离外门大比开始只剩不到五天，姜宣不愿再耽搁时间，直接同长老告别，转身原路回保育堂。
他前脚走，不远处那些江承影的三个同门骚动起来。
“诶诶诶，小师弟怎么自己飞走啦？”
“说好一起来买碎星花……结果看到报名处那个小孩就急匆匆冲上去了，我以为他说两句就会回来，竟然不等我们先走。”
“莫非又是哪个嘴快的惹到他了？不是我说小师弟这脾气也真是……啧，怪师父太宠他了。”
“很有可能，我看刚才那小孩也有点眼熟，看小师弟神态，他俩可能有过节。”
“哈？和小师弟有过节还需要用可能这个字眼？除了那几位师兄师姐和重字辈长老，他给过谁好脸啊……”
“嗯……以他的性格，多半是去找师父告状了。”
唯一没发言的师兄沉默半晌后：“我觉得，只是为了挽尊。”
“……”
“……原是飞剑遁。”
“噗嗤！抱歉，我竟然有些想笑……”
另外两人斜他一眼。
……
乘上鹈鹕的姜宣在飞离问道广场后。
“可恶可恶可恶！”他在空旷的云间大叫，手上一把揪了根鹈鹕的羽毛，左右□□羽毛。
座下鹈鹕欢快地嘎嘎叫，示意姜宣尽管拔，毛多皮厚没在怕的。
姜宣并没有继续揪它的羽毛，在发泄过后揉了揉鹈鹕脖颈。
“对不起……”
“我真的太气了。”
说到底姜宣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方才对上江承影，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对骂的冲动。
姜宣现在不过是个保育堂小弟子，连正式外门弟子都不算，而江承影，他隐约记得是三大主峰某位长老的弟子，是备受期待的真传弟子，光是地位，他就无法与江承影抗衡。
从江承影能轻易驾驭飞剑御剑飞行来看，他的修为应已筑基……也不对，九岁筑基这修炼速度能震惊整个中天界，早就上《中天奇闻》头条了。大约是那飞剑不同寻常，掌门给的果然是好东西。不过他修为比姜宣高得多，这点确凿无疑。
总之就是惹不起。
许是要下雨了，云层渐厚，鹈鹕载着姜宣在云层中穿梭。
姜宣脑海中想了很多很多。
快到站时他面上的神情总算有所缓和。
“下车了下车了！”
前方已是保育堂传送点，鹈鹕平稳下落，姜宣落地后挠挠它的下巴当作辞别，转头回保育堂弟子房。
先前说过，姜宣的房间与王福安是连一道的，两人各一间起居室，但当中的厅房共用，且大门就在厅房。
这就意味着他回去极有可能遇到王福安……
刚回转的心情立马又忐忑起来，姜宣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福安。
进门前他踌躇了一会儿，给自己想好了等会儿遇见王福安要说的话，万一王福安冷嘲热讽他该怎么回应，想明白了这才推门而入。
巧的是王福安在，看样子也是要出门。
“你身体好些了没……”
“你去报名了？”
王福安神态平静，不似往日那般对他尖酸刻薄，只是没什么表情，眼睛也不看着他。
“还行。”
不咸不淡的，倒让姜宣有些不适应。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报名了？”姜宣修为涨了两层这事不过半天。
王福安不耐烦道：“当然是长老说的。”
姜宣没话讲了……
由于尴尬，他视线乱飘，注意到王福安眉宇间有些纠结之色。
“你……找队友了吗？”
听到这个姜宣就犯愁，心情一下子释放出来，语气很差。
“……没有。”
王福安嘲笑：“你平日把人得罪完了，现在这不是活该吗？”
姜宣一听脾气就上来了：“什么叫我得罪人，你扪心自问到底是谁先挑衅？”
王福安呵了一声不应他，理了理衣服出门。
跨过门槛时，一句话飘来。
“你不如去梨园碰碰运气。”
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梨园几乎是所有外门弟子都会踏足的地方，他在别处遇不见的人，在梨园几乎都能遇上！
姜宣的气一下子就没了，满脑子想着自己要怎么在梨园招到队友。
事不宜迟，姜宣直奔梨园。
到了梨园，姜宣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喘，忍不住放慢脚步。
差点忘了，他在思过崖呆了近两天，几乎没怎么休息和吃东西，回来又急匆匆去报名，就没停过。
慢吞吞走进去，此时还不到饭点，梨园里面冷冷清清，不过也快了。
姜宣就近找了靠近后厨和大门的座位坐下，伸手从空中扯下一张飞舞的菜单，由于不常来，看了一会儿才点下两个菜。
梨园的菜不是完全免费，宗门只给外门弟子提供基本的灵米和一盘菜，多的菜，或是灵果饮料或者酒水，都要额外付费，灵石或功绩点支付。
姜宣点了一荤一素配灵米，还额外点了一盅仙桃汤，太累了给自己补补。
点完他就将视线转向后厨，隐约可见门里面小猴子上蹿下跳的身影，好像挺忙的。
小猴子状态看起来不错，姜宣稍稍安心。
送菜的时候还是小猴子给他端来的，见到姜宣小猴子可快活了，唧唧唧朝他叫，姜宣顺手揉揉它的脑袋。
管事就在后厨看着，马上就是最忙的时候，为了工作，小猴子放下托盘后便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这时已是饭点，外面天忽然阴了下来，先前看到的大片乌云飘到这座峰头，姜宣掰个筷子的功夫，大雨就倾泻而下。
隐约可闻梨园外头由远及近的怪叫声，想必是来吃饭的弟子猝不及防被雨水浇头了。
姜宣边吃边看向门口，他心里其实没谱，到底要找什么样的队友。
想着又嘲笑自己想太多，能找到就不错还想着挑呢……
再次翻出纸鹤看。
大比第三轮叫精卫填海，关卡描述只有一句话：精卫衔石填海，海枯抑或鸟亡？
啥玩意儿……
不止是第三轮，一二轮的描述也是这个德行，说是给了赛制详情，其实只通知了起始日期以及一些事前准备。最重要的部分反而是后面列的一大串人名——本次参与选拔收徒的真人。
姜宣扫完一遍的功夫，已经有人进来了。
进门的第一个弟子运功散去身上的水珠，抬头就见正对他坐着的姜宣，两人四目相对。
那外门弟子悚然一惊。
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外门少年神色疯狂变换，而后突兀别开脸，步履僵硬地走到最里边的座位——离姜宣最远的位置。
把姜宣给看傻了。
原来我真有这么讨人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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