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进门的弟子着实让姜宣心凉，胃口都变差了。
不过很快，第二个弟子来了。
第二位是个梳着双丫髻的漂亮小姑娘，看服饰也是外门弟子，约莫比姜宣大一两岁，进来的时候头上还顶着灵气凝聚成的透明伞，不过她对灵力的操控显然不到家，伞上破了个洞，小姑娘的头花被淋湿了。
姜宣见她慢条斯理烘干头花，心想这一定是个脾性很好的姑娘。
于是主动搭讪：“姑娘你好。”
小姑娘听到声音才抬头，一见姜宣神情就变得有些奇怪，面色略微发红。
姜宣觉得有戏！
然后小姑娘突然哒哒哒跑了，跑到了另一个离姜宣最远的角落。
“……”
姜宣僵硬地回到自己座位，兀自镇定地吃菜，以掩饰无处安放的尴尬。
把筷子扎进茶杯后，他镇定地擦干水渍：今天怕是不成了。
刚这么想，门口又来了动静。
姜宣赶忙抬头，第三个弟子应声入门。
竟然是熟人……姜宣低下头继续吃菜，眼睛瞥向别处就是不看门口。
这位也是保育堂弟子，别的不必不说，这位和姜宣干过架，是一起当过思过崖扫地童子的“交情”。
果不其然，那个和姜宣差不多大的小弟子，隔着老远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远远避开了姜宣的座位。
接下去的情况完全是前三次的复刻，不是避姜宣如蛇蝎，就是和姜宣有过节的，到最后梨园坐得满满当当。
姜宣心灰意冷搅着灵米，想着不能糟蹋粮食，又一口口往嘴里送。
苦酒入喉心作痛，灵米入喉姜宣也很痛。
“我可以坐这里吗？”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姜宣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那声音犹豫着又重复了一次，声音变得更小了。
“我能坐这吗……”
姜宣猛地抬头。
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孩，个头只比木桌高一点，比姜宣还要小几岁的样子。
由于修为比对方高，姜宣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修为，练气一层，刚引气入体的样子。
嗨……
不过总算有人搭理了，姜宣笑着回答：“当然啦，坐。”
那小孩看见姜宣的脸才猛地意识到他是谁，顿时叫出声：“姜宣师兄？！”
梨园其他用餐的弟子其实一直有在偷偷关注这边的情况，听见这一声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姜宣心一凉。
不是吧，连这么新的小师弟都知道他大名，对他避之不及了吗……
小师弟叫出声后立马反应过来，尴尬地脸都红了。
“对不起……”
说完他就连忙坐下。
但坐下后情况更糟糕了，两人面对面坐着，却相顾无言。
姜宣尴尬吃饭，小弟子比他还尴尬，简直是手足无措了，气氛沉凝得能拧出水来。
“这汤我还没动过，你喝吗？”想到小弟子的修为，姜宣心想这小孩应该没有多余功绩点……于是把那盅仙桃汤推到小弟子面前。
小弟子看了眼仙桃汤，这是用灵圃仙桃和一种叫胶东的半透明海产炖制而成，不仅看起来晶莹剔透，闻起来也是清香扑鼻。他的鼻子动了又动，肉眼可见的心动……
然而小弟子摇了摇头。
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异常灼人，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修屿！”
此时门口又多了一人，看见小弟子的背影直奔而来。
“诶，你今天怎么坐这啊？”
来人大大咧咧把手往小师弟头顶上一搁。
叫修屿的小弟子瞬间面露喜色。
“师兄！”快救救我！
修屿自以为很隐蔽地扯了扯师兄的袖子。姜宣看在眼里，内心已毫无波澜。
师兄以为修屿是要他坐下一起吃，当即撩开衣摆坐在两人中间。
等到坐下，他才想起来看看同桌的是谁，笑眯眯地转头想要打招呼。
“姜宣？！”笑容瞬间僵硬。
“打扰了我小师弟坐错地方了，那边还有朋友在等我们，这就走。”说着不由分说拉起修屿想要换桌。
等他站起来后才发现整个梨园竟然只有这桌有空位……
这就很尴尬了。
这下两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绝望中师兄再次强撑着说。
“哎呀我朋友好像约了另一个地方……我们先走了。”
姜宣看着两人，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自然道：“请便吧。”
师兄便迫不及待带着修屿逃出了梨园。
出了梨园大门，雨势已经变小，两人站在一株高山松下，师兄长舒一口气。
修屿却没有像他那样。他面上显出内疚：
“师兄，我们这样真的好吗……”逃走时只觉得害怕，回过味来却觉得，他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师兄叹气：“你刚来那天我就和你说过了，姜宣……他很邪乎的，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接近他。”
这两师兄弟，正是两日前在传送点遇见姜宣的那两人。
当时被风掩盖的那句话是——喜欢他的和讨厌他的一样多，但只有讨厌他的人能接近他，因为喜欢姜宣师兄的人或者非人，不允许任何其他人成为他身边特别的存在。
这是个很可怕的事情。明言比姜宣晚五年入门，亲眼见到了当初和姜宣走的近另一名小弟子，被外门各处的灵兽逮着空欺负，甚至保育堂或者整个外门，也潜伏着这样的存在，只要有人胆敢接近姜宣，就会遭到暗中排挤。
所以明言从来不敢和姜宣走近，即使内心深处他是有些佩服姜宣的。即使孤身一人，天赋受损，也能在外门独占一席之地，换他来，他肯定受不了近十年无人搭理、处处是敌意的环境……
“可是……”修屿还是放不下，“我们走的时候，我看到……他好像很失望。”
明言摇头：“师弟，别想了，他一个人也可以。你看这十年来，也没人接近他不是吗。”
内心深处，他和那些人的想法其实是相近的，像姜宣这样的人，独自美丽便好。不论他天赋好坏，似乎都与他们不是一路人。好则扶摇直上，相随不及，坏则泯然众人，终成黄土。还是不要接近为好。
修屿似乎放弃了，低头一言不发。
明言摇摇头：“唉，去我屋子吧，我还有些存粮。”
两人一前一后往下山路上走。
而另一边，一无所获只填报了肚子的姜宣，在去厨房看了眼小猴子后，也离开了梨园。
等他一走，其他弟子也跟着起身，先前热热闹闹的梨园顿时就冷清了。
姜宣出了梨园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只好回保育堂。
保育堂在梨园下方，下山的这条路上草木丛生，还有许多条幽深的分岔小径可以走，除非前后脚结伴而行，想遇到人也不容易。
姜宣随手折了片竹叶叼在嘴里，顶着小雨慢悠悠往下走，心里还在琢磨方才的事。先前那般情境，说不难堪是假的，以姜宣的厚脸皮，现在想想还觉得臊。
可恶，我真有那么讨人厌吗？
嚼吧嚼吧竹叶，越想越停不下来。
走到一处分叉口时，由于饱受打击暂时不想见人，他顺势转弯走向更僻静的那一处。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争执声。
“明言！你再护着他我连你一起打！”
另一个声音又气又急：“你欺人太甚，修屿不过是撞碎了你一块玉佩，赔了就是，你犯得着这么为难他？”
“哈？只是一块玉佩？这可是我娘送别我时亲手为我戴上的玉佩！我今天不收拾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师兄，别打了别打了！”小弟子焦急透出哭腔的声音。
姜宣吐掉竹叶，心想巧了，又是那俩师兄弟。
不过他们应该不愿意看到他才对，太尴尬了……姜宣只犹豫了一秒，调转方向准备往回走。
“师兄！！！”小弟子稚嫩的童音穿透天际。
这一声让姜宣脑中的弦瞬间紧绷，脚底板一滑飞速奔向声源处。
姜宣跑过一片小树林，入眼只见那个叫修屿的小弟子跪在悬崖边焦急地往下喊师兄，而另一名眼生的弟子面上又惊又惧，脚步慢慢后退，最后竟是跑了。
顾不上这人，姜宣朝那小弟子走去。
“发生什么了？！”
修屿听到他的声音，慌得六神无主的大脑总算开始运转。
“姜宣师兄！你快救救明言师兄，他还在那，快救救他！”
顺着小弟子所指的方向往下看，明言挂在崖壁一棵松树枝上，脸上全是划痕，周围一直有碎石在往下掉，而那根松树枝颤颤巍巍看起来随时会断裂，这侧崖壁几乎完全垂直于地面，加上刚下过雨，滑得发亮，毫无借力的地方。
明言和姜宣同岁，修为也与现在的他相仿，以他的体力和灵力，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呜呜呜呜呜，救救师兄吧！”修屿毕竟还小，已经吓得哭出来了。
明言只觉得他的手已经不属于自己，发麻到失去知觉，但体力和灵力的流逝却很清晰，他情不自禁往下看，千丈高的悬崖，只能隐隐约约透过云雾看到底下的水。
望仙河也不过几米深，这个高度下去……明言闭上眼不敢再看。
牙关紧咬……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他不想死，听着上面修屿的哭喊，明言心底绝望，他要死了吗。
“啪”，一条绳子落在他面前。
明言愣怔了一秒后立刻欣喜若狂地去抓绳子，绳子的末端用活结系了个圈，他奋力将绳圈套到身上，此时他的力气已经用尽，只能凭借绳子的力量吊在原处。
这时候他才有力气抬头向上看，这一看却是一愣，映入眼帘的是姜宣的脸，姜宣正咬牙攥着绳子，额间青筋四起，显然他的重量对姜宣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明言这才想起姜宣的修为……似乎一只有练气三层。
“修屿是吗？”
“在！”见明言师兄已经被拉住，修屿迅速镇定下来。
“把绳子系到后面那棵树上。”
“好！”
姜宣攥着绳子的中段，脚抵在崖边一颗大石上承担重量，修屿不敢浪费时间，攥着绳子飞快地跑到后边系上。
有了松树的支撑，姜宣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他逐渐释放更多灵力灌注在双臂上，一点点向上将人拉上来。
历时一盏茶，明言终于成功从悬崖下爬上来。
死里逃生的明言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稍稍回复体力后，眼珠子便一直往姜宣那瞟。
姜宣没注意他，皱眉从储物袋掏出以前从灵圃分销处换来的存续生源膏，用牙齿咬开瓶塞，边嘶气边往手上倒。
明言看见姜宣的手心已是血肉模糊，内心顿时复杂起来，越看越躺不下去，也不管身上的擦伤，翻身而起走到姜宣旁边。
正要开口，见他靠近的姜宣来了句：“你也要？给。”顺势扔了瓶药膏给他，扔完继续小心翼翼给自己抹药。
“不是……”明言想说他来替姜宣抹，想想自己和姜宣的交情，加上梨园那一出，又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幸好还有修屿。
“姜宣师兄，我来帮你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